見月佼似乎有些替嚴懷朗發急,紀向真便又寬慰幾句。


    畢竟嚴懷朗是忠勇伯府二公子,又是高密侯自小養在跟前的嫡親外孫,加上他自己有功勳傍身,即便是當真在朝中遇到了什麽麻煩,那也不至淪落到需要他們兩個半調子江湖人幫忙的地步。


    月佼並不是個莽撞的糊塗性子,細細想想紀向真這話,也覺得很有道理,便按捺下滿心的困惑與擔憂,一切等到二月初八點招結束之後再說。


    ****


    月佼最終沒有拗過紀向真的盛情,在臨近黃昏時與他一道出門去城中賞燈。


    臨出門前紀向真嫌棄她穿得不喜慶,她便拿金粉硃砂在額間點了半朵烈焰木蓮,算是添點喜色應了景。


    因弦歌巷在城西,紀向真是坐自家馬車來的,於是二人便乘那馬車前往燈市。


    元宵燈會算是新年裏最後一場盛會,此時京中可謂萬人空巷,一路上見到許多趕往燈市的車馬與行人。


    到了燈市時天色已暮,整條街上被各色花燈映得流光溢彩,人潮湧動,到處是熱鬧的歡聲笑語,隱隱又有絲竹鳳簫之聲混雜其間,場麵很是喜慶。


    這是月佼活了兩世頭一回見識到中原人“過年”的氛圍,好奇地跟在紀向真身後穿梭於人潮之中,漸漸也受了周遭感染,暫時忘卻了心中那些煩憂之事,露出了笑臉。


    紀向真倒也不虧待她,領著她一路邊走邊買些小零嘴吃,又買了小胖娃娃模樣的花燈給她玩。


    月佼笑嘻嘻拎起手中的花燈,與那小胖娃娃四目相對半晌後,樂不可支地對紀向真道:“真是奇怪的中原人,是誰想出來將燈做成這麽多花樣的?”


    “那誰知道,反正今日在這條街上,任你想要什麽模樣的燈都有人做得出來,”紀向真隨口笑答,又踮起腳望了望前麵人頭攢動的某一處,“走,去猜燈謎。”


    路上人實在太多,月佼怕跟丟,便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像他身後的一條小尾巴似地任他拖著著。


    紀向真玩心重,在經過多日的繁瑣拘束後,此刻全然如一匹脫韁野馬,一徑在人群中左衝右突。


    月佼無奈地仰起頭笑著輕喊:“紀向真!你慢點呀……”


    她這不經意地一抬頭,目光無意間落在街邊一間鋪子的二樓上,憑欄處那個熟悉的身影讓她腳下一滯。


    原來嚴大人也會來湊這種熱鬧的呀。


    今日的嚴懷朗著一襲靛青錦袍,衣擺有銀線暗紋,長身秀頎,在璀璨燈火中負手憑欄立於高處,身後立了兩名侍衛模樣的人,十足清雅貴公子的氣派。


    他身側站了一位滿臉大鬍子的長者,長者著黑中揚紅的玄色錦袍,貴重又不失喜氣,看舉止似是正同他說著什麽話。


    許是那長者說了什麽嚴懷朗不愛聽的,他便一臉淡漠地轉了頭隨意朝樓下人潮湧動的街市中望過來。


    月佼展顏一笑,想也不想地抬起手朝他揮了揮。


    許是她這個舉動引起了注意,嚴懷朗的目光果然轉了過來。


    月佼笑得愈發開懷,正要開口喚他,卻見他一臉漠然地將頭扭了回去,像是根本沒瞧見她。


    笑意凝固在月佼的唇畔,有一瞬間她甚至聽不到四圍鼎沸的人聲,耳畔一片寂靜。


    她呆怔在原地,看著嚴懷朗轉身走開,進了身後那間屋子。從頭到尾,仿佛她隻是熱鬧人群中的一個陌路人。


    可她很清楚,他分明就瞧見她的。


    仿佛有股寒意自月佼腳底一路往上,慢慢蜿蜒進她的胸腔。須臾之後,她覺得,自己心中,仿佛下起雪來了。


    真冷啊。


    ****


    顧自跑出老遠的紀向真終於發現跟在身後的月佼不見了,於是忙忙慌慌又原路倒回來找人,直到終於瞧見她呆呆立在人群中一動不動,這才鬆了口氣。


    “你跟緊些啊,若是走丟了,會被人抓去賣掉的。”紀向真沒好氣地調侃她。


    聽到紀向真的聲音,月佼這才回過神來,露出一個委屈又勉強的笑意,低聲道:“我東看西看,都沒察覺你走遠了。”


    她沒有把看到嚴懷朗的事告訴紀向真,隻是重新牽住紀向真的衣擺,重又跟在他身後融進人群之中。


    行了十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偷偷地回頭張望,先前那樓上的欄杆處已空無一人。


    她輕輕抿了抿唇,笑得有些落寞。


    到了猜燈謎的攤子前,人實在太多,月佼又提不起什麽興致,便對紀向真大聲道:“我在那後頭的樹下等你。”


    紀向真看了看她指的那個方向,點點頭,想想不放心,又將自己隨身的匕首偷偷塞到她手中,附在她耳邊低聲叮囑道:“那你當心些,我玩一小會兒就來帶你回去。”


    月佼笑著點點頭讓他放心,便擠出擁擠人潮走到街邊小巷的樹下。


    這巷子是燈市主街的支巷,此刻所有人都在主街上,巷中空無一人。好在各戶院門都掛上了大紅的燈籠,喜氣的紅光映著暗夜中的靜謐小巷,旁邊就是熱鬧喧天的燈市主街,相映成趣,倒別有一番意境。


    月佼靠在樹幹背街一側,將手中的胖娃娃花燈拎到眼前,滿眼委屈地與喜笑顏開的胖娃娃無聲對視,腦中有許多事紛繁起伏。


    她一徑想著許多事,不知不覺便有些走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旁聽得有細碎聲響,月佼周身一凜,即刻回神,倏地一個旋身望向陰影處,眼波寒如冬日江水,冷冷道:“出來!”


    山林中長大的孩子在黑夜裏最是警醒,那是與生俱來的稟賦。方才那細碎的動靜絕不是有人偶然路過的聲音,而是試圖悄無聲息地靠近她。


    說話間,紀向真給的那把匕首已自袖中滑入她的掌心,她眸中爍著寒星,嚴陣以待。


    隨著一聲輕輕的笑嘆,嚴懷朗自陰影處緩緩現身。


    此時的他罩了寬大的黑色披風,通體裹了個密密實實,還以兜帽遮了頭,隻露出小半張臉,和隱隱噙笑的薄唇。


    可月佼還是一眼就認出是他了。


    “你過來些,被人瞧見我就慘了。”嚴懷朗淡聲笑著,嗓音刻意壓得輕輕的,像是怕誰發現行蹤。


    月佼連忙將掌心的匕首收回袖袋,幾步跑過去與他一同隱在夜色的陰影中。


    “有人在跟著你?”月佼也壓低了嗓音,緊張兮兮地仰頭問他。


    她雖不清楚嚴懷朗此刻是個什麽處境,但見他此刻小心謹慎的模樣,便立刻明白他方才之所以裝作對自己視而不見,一定是事出有因。


    於是心中再無介懷,如雪後初霽般大放晴光。


    半張臉躲在兜帽下的嚴懷朗輕輕點了點頭,輕聲道:“你的衣裳太顯眼了。”


    啊?


    月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鵝黃色的衣料在暗夜的陰影中確實藏不住行跡。於是她犯難地皺起了眉頭:“那怎麽辦?我……”


    她有許多話想對嚴懷朗說,可她又不想連累他被人發現。


    “我有些事同你說,”嚴懷朗似乎也躊躇了一下,才又接著道,“這樣吧,你再過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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