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想前塵往事,月佼自己都覺得前世的自己蠢笨如豬,怎麽就以為玄明會言而有信呢?


    這一回,她絕不再犯同樣的錯了。


    月佼的眼睫微顫,假作鎮定地回身俯視著石階下那三名少年。


    她的目光在他們三人中來回逡巡,旁人看著隻當她在估量、挑選;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早已決定好要選誰。


    那名身上血痕斑斑的少年……前世的月佼,虧欠他。


    “月佼眼拙,一時分不出好壞,”月佼轉頭對穀主道,“還是請穀主先選,若是隻有兩個,我挑起來大約就容易些。”


    她記得,前世穀主挑的是最左邊那位少年……不,那其實是一名少女。


    洞天門安插來的一個眼線。


    ****


    “你是什麽人?”滿身傷痕的少年趴在柔軟床榻上,轉頭瞪著坐在窗下托腮的月佼。


    木蝴蝶正在為他上藥,聽他衝著月佼的語氣不善,便稍稍使力往他一道傷處上按去,痛得他立刻嗷嗷叫。“這是我們紅雲穀的神女!姑娘好心救你,你不知感恩就算了,橫什麽橫?”


    “神女?哼,祖傳神棍!”齜牙咧嘴的少年嘴硬道,“邪魔歪道……”


    月佼單手托腮,回眸帶笑,懶懶道,“紀向真,雅山紀氏的弟子,正派少俠。”


    這是前世她放他走時,他為表示感激,自己親口告訴她的。


    “我不是!”少年大驚失色,礙於滿身是傷,又被木蝴蝶按著上藥,一時動彈不得,隻能連連搖頭,“不是我!”


    “你被洞天門的人抓住,又被下藥廢了武功,自覺有傷師門顏麵,損了正派威風,不願承認自己身份倒也在情理之中。”月佼不以為意地笑笑,又將目光轉向窗外。


    木蝴蝶一邊上藥,一邊笑吟吟對紀向真道,“神女什麽都知道,你騙不了她的。”


    “她……”紀向真艱難扭頭看向木蝴蝶,滿臉青紫,看上去慘極了,“她當真能掐會算?”


    這差不多就是承認了吧。


    月佼回頭與木蝴蝶對視一眼,雙雙笑彎了唇。


    紀向真弱弱威脅道:“妖女!你別想打什麽鬼主意!若你想拿我做文章抹黑我師門,我死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能治好你的傷,還能讓你恢復被廢的武功,”月佼笑著站起身來,暗暗嘆了口氣,“等你傷好我便親自送你出去,不要你什麽。”


    這是她欠他的。


    雖是前世的債,也該還。


    作者有話要說:


    嚴大人:聽說男主出場太晚,讀者會棄文,你好好斟酌一下。


    月總:你去看看上一個文的男主幾時出場的?男主出場的時間早晚並不影響甜度,相信我!


    嚴大人(冷笑):我就想問,你先放紀向真出來是幾個意思?


    月總(抱頭):他真的不是你的情敵!


    第三章 (捉蟲)


    “紅雲穀”地處大縉東南邊境,依山傍水、峰穀交錯、地勢奇詭,穀口有瘴氣密林,可謂易守難攻。


    穀中盛產各種珍奇花、藥、毒物,這使紅雲穀的人生來便擅使毒解毒。


    穀中之人數百年來近乎與世隔絕地在此安居樂業,並不出穀惹事,官家便對他們放任自流,天長日久下來,此地在外人看來就愈發神秘。


    早先的幾百年裏,穀中僅有一群世代生長於此的原住山民,靠山靠水自給自足。


    三十多年前,有一群中原遷徙來的流民,竟奇蹟般地闖過了瘴氣密林進到穀中,穀主請時任神女詢過“紅雲天神”,得知是天神旨意,便在這群人歃血盟誓、同意供奉“紅雲天神”之後,允他們也在穀中居住。


    隨著這群人逐漸與原著山民通婚、融合,穀中人丁日漸興旺,若再隻靠山靠水維持眾人生計,顯然就捉襟見肘了。


    十幾年前,在穀主的指揮下,紅雲穀逐漸與穀外一些江湖門派——主要是被中原武林稱為邪魔歪道的那一撥——有了生意往來。其實無非也就是賣些藥材、毒/藥與山間珍禽異卉;或收了銀錢替中奇毒無解的江湖人士解解毒之類,總之又讓穀中人的日子重新好過起來。


    不過,如此一來,穀中便少不得要派一些人在江湖上走動,自然也就落下些添油加醋的名聲。


    紅雲穀武功路數與中原截然不同,加之又擅使毒、衣著大膽、行事亦正亦邪,自然而然被歸為“魔教”一邊。


    “喂,你其實是假冒的吧?”經過五天的調養,紀向真那一身的皮外傷已有顯著好轉,臉上的青紫淤痕雖未褪盡,但總算是消腫了。


    靠窗的花幾旁,月佼正端坐在椅子上托腮出神,聞言詫異地抬眸望向趴在竹榻上的紀向真。“什麽假冒的?”


    此時已入夜,她又換回了以往那種看上去溫暖卻臃腫的衣衫,麵上濃艷的妝也洗去,恢復到最讓她自在的模樣了。


    “哼,我雖初出江湖,卻也聽人提過,‘紅雲穀’的妖女叫‘第五念’,”紀向真將下巴杵在交疊的雙臂上,“可我明明聽到那個魔教教主喚你‘月佼’。”


    “那不是‘教主’,是‘穀主’,”月佼嚴謹地糾正了他在稱呼上的錯誤後,收回目光不再看他,隻拿起手邊的細竹篾撥了撥眼前的小油燈,“第五念是我娘,她在去年冬日裏飛升了。”


    紀向真轉頭看著她,目瞪口呆:“‘妖女’也世襲啊?”


    “嗯,”月佼被他這說法逗笑,“我是第七十三代。”


    “可是你真的不像個妖女,”紀向真訕訕將臉扭了回去,卻又忍不住好奇,“你娘……是怎麽飛升的?像高僧圓寂那樣坐化嗎?”


    他顯然也是個不信鬼神的。


    月佼平靜地回他:“在穀中西麵的山上,墜入山澗飛升的。”


    “什麽玩意兒?!”紀向真猛地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牽動了背部尚未痊癒的諸多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他嘶嘶咬牙半晌,許是等那陣遽痛過去了,才將一對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你們管那樣就叫飛升?!明明是‘失足跌落山澗、意外身故’才對吧?”


    “這……”月佼被他這話噎住,片刻後才強辯道,“這神女的‘跌落’,當然、當然不是普通的跌落。”


    她明白紀向真說的是大實話,可穀中眾人都說那是“飛升”,她自然也就跟著大家這樣說。


    不過,紀向真這麽一提,她倒忽然茅塞頓開。


    為何前世自己死後,除了木蝴蝶之外,從來沒有人來墳前祭拜過自己?


    因為在其他人眼中,神女的“被毒殺”,當然也不是普通的“被毒殺”,是飛升嘛。


    而木蝴蝶之所以會祭拜“飛升”的神女月佼,是因為她自十四歲起就跟在月佼身旁,兩人朝夕相處六年,對木蝴蝶來說,小她兩歲的月佼,除了是神女之外,還是一個活生生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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