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愛這件事,細細想來,說起來沈長空大抵年少時就已經開始了。


    吃她遞的羊肉,跟她一起溜出宮去看花燈,為她剔魚骨解蟹殼,因她一句玄衣好看便穿了許多許多年。


    無一件不是在縱容遷就她,也無一件不是在討好取悅她。


    對於褚沅瑾,他即便再強硬,姿態也總是低的。


    他不覺著這有什麽不對,也從未因此而委屈,愛一個人理應如此。


    沈長空希望是自己更愛她,他的阿瑾,合該被捧入神端。


    褚沅瑾沒想到他會這樣回,她自詡是個情場高手,卻還是被這麽三個字撩撥得悸動不已。


    像個情竇初開的豆蔻少女,望著他的眼睛都滿是閃動的光。


    竟是歡喜得不知說什麽是好,好像說什麽都有些不夠。


    她伸出瑩白的指尖,輕輕勾住了男人腰間蹀躞帶,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挑著,像是在哄他高興,又不知用何方式。


    或許除卻歡喜,亦是有那麽些心疼在的。


    “求愛”這個詞,本就是有些低三下四的,可沈長空毫不在意地用在自個兒身上,有種難以言透的衝撞力。


    這個詞分明如何看都同他這個人不搭邊,可與在她麵前的沈長空又莫名貼合。


    褚沅瑾或許看不透,她從一開始便是仗著沈長空喜歡她罷了。


    那纖巧瑩潤的手指頭就這樣一下一下勾著他,勾起心下顫顫麻麻的癢。


    沈長空將那作亂的手指頭握進掌心,問道:“去換身衣裳?”


    她最愛幹淨,最嬌氣沒耐心,不該待在這膳房。


    可褚沅瑾卻不依,“換什麽呀,一個上午都未學成,我得繼續琢磨琢磨,日後叫你吃上一回我親手做的琥珀冰酥酪。”


    方才確實是打算要放棄了,可沈長空一來,她便覺著那點小挫折壓根兒便不算什麽。


    這才哪跟哪兒,同他對自己做的那些相比還差得遠呢。


    “別做了,”沈長空揉了揉手中柔嫩的手指,道,“天涼了,冰的便不吃了。”


    “那換一個?我也可以學熱的!”褚沅瑾並不死心,好像非得為他做點什麽,才能證明自己說的認真並不是像以往那樣隨口哄騙他玩的。


    哪知沈長空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褚沅瑾話音一落便被男人攔腰抱起,整個人被包進了鬆木調的懷裏。


    氣味冷冽生人勿進,托著她的手臂卻穩健有力,懷抱亦是溫暖至極的。


    是隻給她一人的溫度,是她一人的沈子欽。


    沈長空便這樣抱著她,走過了膳房通往嘉宜院的小路上,幽雅的槐花香撲鼻而來,空氣中滿滿沁著絲絲縷縷的甜。


    遇見的婢女紛紛規矩地低頭不敢多看,在二人遠去後又不免了然地相視一笑,繼而聊上那麽幾句,當做談資。


    秋書很快便幫褚沅瑾換好了衣裳,忙活了這麽一大上午,也到了用膳的點。


    褚沅瑾看著沈長空,湊近了他問:“真不要麽?日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說不定我就怠惰了,再也提不起興致弄這東西了,到時候有你後悔的。”


    “不後悔,”沈長空牽著她到圓桌旁坐下,拿起褚沅瑾麵前小碗為她布菜,“你不需要做那些。”


    他願她一生怠惰,給他些用武之地。


    褚沅瑾也沒再強說,那東西一時半會她是真學不會,可她一定要叫他吃上一回。


    總歸是來日方長,不急於這一時。


    這般想著,便順著他道:“那好吧。”


    說著突然又想起不久後皇後的壽辰,她還尚未備好賀禮,一時間有些發愁。


    自她阿娘仁顯皇後去世後,元惠皇後待她視如己出,有什麽好的都會想著給她送上一份。


    元惠皇後同仁顯皇後是自小到大的手帕交,仁顯自聖人還是太子時便嫁與其為妻,聖人登基後她便自然而然坐上了皇後的位子。


    而元惠則是聖人登了基後入的宮,其家世顯耀,初入宮便做了皇貴妃。


    兩姐妹非但未生嫌隙,反而往來甚密,愈發交好。


    仁顯知元惠不愛皇帝,她是被綁在這深宮的可憐人。可元惠的心上人早便亡命沙場,她雖不愛皇帝,卻也再無其他意中人,於她而言,嫁誰都是一樣。


    在這宮裏至少還有仁顯陪她,也不算孤寂。


    元惠曾有過一個孩子,隻是那孩子未能成功來到這世上。她待仁顯所出的太子褚景修視如己出,後來有了褚沅瑾,她更是同仁顯一起給她親手做衣縫了許多玩意兒,將心血盡數傾在了這兩兄妹上。


    也算是為人母了。


    後來仁顯去世,她接替了皇後之位,封號元惠,同褚沅瑾兄妹也絲毫沒有疏遠。


    於褚沅瑾而言,她是自己全身心信任的長輩,應是要好好為她備禮的。


    可褚沅瑾實在想不出今年該送些什麽,照往年來看,凡是自個兒送的,她便沒有不喜歡的。


    也正是因為這般,褚沅瑾才有些糾結,不知道僅作為皇後自己而言,到底喜歡些什麽。


    她向來理所當然地接受著所有人待她的好,從未想過去回報些什麽。


    可沈長空讓她開始反思,她突然便覺著,自個兒這十九年來活得確實過於自我。


    她確實是個被寵壞了的人。


    這樣從來都是享樂至上的人乍想轉變實施起來實在有些困難,沈長空越是同她說她反而愈是覺著需要。


    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是她需要去好好學習的東西。


    無論是對將她嬌寵長大的親人,還是圍繞她左右百般包容的朋友,抑或是將她捧在心上一載又一載的沈長空。


    她想這些想得有些出神,兩彎細眉微微蹙著,極為苦惱的樣子。


    沈長空看著,將她連人帶椅拉到自己身邊來,拭去她唇角沾上的一丁點飯渣,褚沅瑾這才驚醒一般看向他。


    “怎麽了?”


    “你說,皇後生辰,我該送什麽給她?”


    她眉頭依舊蹙著,看向他的時候帶著莫名的依賴,叫男人心口塌軟。


    “你送什麽她都喜歡。”他似乎並不覺著這是什麽難題。


    褚沅瑾知道沈長空並非在敷衍她,實在是確實如此。


    “可是,”她眉頭蹙得更緊,愁意幾乎要溢出來,“可是她真正喜歡的是什麽呢?”


    真正喜歡的是什麽呢?


    大抵是你吧。


    阿瑾,沒人不喜歡你。


    沈長空知道她想要的不是這種答案,便沒再說,同她一起想起來。


    小些的時候褚沅瑾曾拉著他玩捉迷藏,將他藏在了立政殿,仁顯皇後居住之地。


    那日他在織金繡鳳屏風底下趴了很久,久到渾身酸痛,褚沅瑾都沒回來接他。


    幾個時辰後,立政殿熱鬧了起來,仁顯皇後同兩個宮妃走了進來,就坐在屏風不遠處的圓桌上。


    那兩名宮妃,一位是現在的元惠皇後莊琴霜,當時的皇貴妃,另一位是麗妃,五皇子褚景同與六公主褚文心的生母。


    幾人一直在閑談,絲毫沒有停下的態勢,沈長空隻能僵著身子躲在屏風後,不敢出聲。


    “婉婉這香囊好生別致。”元惠一邊說一邊伸手拎起仁顯腰間掛著的金緞小香囊湊近了去看。


    仁顯見她感興趣,直接從腰間將那香囊取了下來遞到她手上,笑道:“你且聞聞,據說有安神的功效呢,是我身邊人配的,好聞得很。”


    一旁麗妃笑看著元惠果真接了過來湊在鼻尖輕嗅,也極有興趣問她道:“如何?”


    元惠也沒賣關子,又深嗅了幾口,喟歎道:“果真好聞,我這幾日就聞著婉婉身上換的香好聞,原是這小東西。”


    “你若喜歡,給了你便是,我叫她們再配。”仁顯一雙同褚沅瑾如出一轍的柳葉眼彎彎,神色極為縱容,“你如今有了身子,戴它許能好些。”


    元惠聽了高興得不得了,當下便將那香囊戴到了自個兒腰上,“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這下麗妃可不幹了,故意嗔道:“皇後娘娘可真是偏心,單給秦霜卻不給妾身,瞧不起妾身不成?”


    “呸呸呸,”元惠啐了一口,“這是婉婉給我的!”


    仁顯被她們鬧得哭笑不得,拉過麗妃的手道:“不是什麽值錢玩意兒,你若要,等她們給我配的時候也給你配一個,到時候咱們仨一人一個。”


    麗妃這才罷休,“那可別忘了,皇後若是忘了,妾身要來討的。”


    幾人笑談間天色漸漸變晚,直到外頭的宮人傳了膳才一同站起來走了出去。


    沈長空從屏風後站起來時腿都已經麻了,可進是褚沅瑾將他帶進來的,這立政殿四處都是宮人,他一個人終是沒隨意走動,便一直站在那,等著褚沅瑾來找。


    他不知她是贏了這場遊戲也尚未被找到,還是早便結束了遊戲獨將他忘在了這裏。


    隻能孤零零站在屏風後躲著,若有來人,便又得趴下去避一避。


    他隻用了一頓早膳,這會兒渾身疲憊,又餓得厲害,隻有蹲坐下身子蜷縮起來才能勉強緩解些腹部的抽痛。


    皇後一行人走後又過了一個時辰,沈長空才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似乎跑得很急,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成節奏地往他這邊慢慢靠近。


    沈長空知道是她,沉寂的黑眸終是有了色彩。


    在那淩亂的腳步聲停下的瞬間,他從雙膝間抬起頭來,正對上那雙詫異而憤怒的柳葉眼。


    因著太長時間未說話,乍一開口少年的聲音都有些啞。


    “阿瑾,你來接我了……”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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