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分,恰是一天中最熱時候。位於山腰處的寺廟,地勢高,有風徐來,林子深,遮陰蔽日,卻不使人熱的生燥。


    因廟裏常有官家女眷往來,寺廟地處清靜地,往來路途不算近,車馬勞頓,來人多有在廟裏留宿一夜者,至不濟,也會叨擾住持師傅一頓素齋吃。


    許是因為這個原因,寺裏用來待客的素齋做的十分美味,頗有些名氣。用於給客人歇腳的禪房布置的也十分清幽,豪華自是談不上的,隻勝在一種簡便中透著空靈的韻味,配合空氣中無處不在的廟裏獨有的佛香味道,倘使能靜下心來,尤其在月上樹梢的靜夜時分品味,仿佛能生出一種使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伯奇福晉博爾濟吉特氏雷打不動的,每月初一十五是必來的,而且若無俗事告擾,一定要在寺裏留宿一夜。因此她在寺裏有處固定使用的靜室,在後院的西北角,幾叢修竹掩映下,與別處隔絕開來,十分幽靜。


    今次上香,與兒媳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同來。


    兒媳腹中有了新生命,雖不耐車馬勞頓的跋涉之苦,卻是想著誠心為胎兒祈福。如今膝下已經有兩子,側福晉亦是身懷六甲,她殷殷盼著自己頭一胎能生下嫡子,所以不辭勞苦陪同婆婆過來,求菩薩保佑。


    有孕在身的人,比不得別個,容易感到疲累,用過午飯,察哈爾博爾濟吉特氏跟婆母告罪一聲,躺了下來,不久即告沉沉睡去。


    伯奇福晉卻是睡不著,林深樹多,正值盛夏,鳴蟬亦格外多,一聲聲知了知了,不知疲倦地叫個不停,府裏邊有專門的小子拿了粘竿處理這擾人清靜的東西,這邊卻是不成,隻有生受。便扶了丫頭的手,出門透氣。


    鈕祜祿氏用罷午膳,也是一時間沒有睡意,貼身侍候的大丫頭秋香一邊輕輕給她捶腿,一邊輕聲道:“奴婢適才在院裏聽寺裏的小師傅說,寺裏歇下了好幾家的女眷,福晉若是覺得悶,奴婢去打聽清楚,要是有相熟地人家,請來和福晉說說話可好?”


    鈕祿氏眼睛半睜半合。歪在榻上。嗓子眼裏“唔”了一聲。漫聲道:“去問問也罷。大中午地。不是常來常往地人家。就不必擾人清靜了。”


    “是。奴婢省得。”


    秋香停了手。悄沒聲退出門。立即著人喚來待客地僧人。逐一仔細地打聽清楚。回來稟道:“隔壁地是顯懿親王府上地太福晉和福晉婆媳倆。東麵是順承郡王府上地側福晉……”略頓了頓。“還有兩家漢官地家眷。一個是翰林國史院大學士。吏部尚書金之俊府上地一位小姐。”


    “金之俊府上地小姐?”鈕祜祿氏動動身子。睜開眼睛。“哪一個?”


    金之俊膝下共有三位待字閨中地孫女。秋香揀起左手邊地扇子。一下一下為她扇去涼風。“是二小姐。”


    “我估摸著也隻有她了。”鈕祜祿氏點點頭。眉間卻是微微攏起。


    “還有一戶人家,是……”


    “嗯?”鈕祜祿氏皺眉道:“怎麽了,吞吞吐吐地,說俐索點。”


    秋香趕緊低頭賠個不是,“聽說是太醫陳浩的家屬,奴婢還聽小師傅告知,是一位奶奶領著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兒,奴婢猜、”她小心打量著自家福晉的臉色,“奴婢猜,那個男孩兒,可能就是大家都在傳的那位。”


    鈕祜祿氏坐起身,略一沉吟,吩咐道:“你去隔壁問問,顯懿親王府上的太福晉歇下沒有,若是得空兒,請她過來坐會兒。”


    “太福晉沒歇下,剛剛往後邊地林子裏去了,說是去散步。”


    沒有大中午頂著大太陽下山的道理,不是不可以,是太過辛苦。沒有法子那便說不了,隻得如此,既然寺裏提供了方便,袁珍珠就決定飯後在寺裏歇晌。


    奉上香油錢,為兒子求下一個護身符,囑他貼身放好,不可稍離。住持拉著陳旭日談了好一會兒話,袁珍珠在一旁,瞧著兒子有問有答,言之有物,彬彬有禮,心裏邊隻覺得很是快慰。


    告辭出來,母子倆不欲悶在房裏,左右也不覺得困,且喜屋後那片修剪地整齊有序的綠色山林,在小師傅地指引下,出了後院小門,往林子裏散步消食。


    “呆會兒陽光不那麽熱了,咱們就動身,今兒晚上在家裏吃晚飯,希望你爹也能回來,一家人吃頓團圓飯,你也在家裏睡一晚。”袁珍珠瞅著走在自個兒身邊的兒子,不由得語帶抱怨道:“明兒一早又得去新月那兒,下午回南苑,這時間趕地,一家人聚一塊兒都是件難成事。”


    這一兩年光景罷了。往後兒子年長些,宮裏邊住,還不是得住回家裏去?到時候少不了要天天麻煩您為兒子操心。”


    陳旭日安慰道:“時間過的多快呀,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就像是眨吧眼的工夫。”


    “話是這麽說沒錯,我呀,隻怕你要做的事越來越多,倒是疏忽了與家人相處的時間。你弟弟慢慢大了,要是你像去年一樣在家裏,兩兄弟一塊處著做個伴兒,親親熱熱的多好,打小相處著,將來才不致於生疏……”


    “不會的,我和小鈺是親兄弟,骨肉至親,一輩子都是最親密的家人,您不用操心這些,兒子一定會做個好哥哥。”


    “這我跟你爹倒不擔心,光是瞅著你對那些個買來的孩子都那樣好了,將來怎麽樣都不致於錯待了自個兒的親兄弟。”袁珍珠說著,話頭一轉:“前幾天,你董爺爺來家,說話時提到他有一個本家侄女,比你大了一歲,還沒有許人家。再有兩天,你董爺爺做過日,邀了你爹跟我過府吃酒,到時候我趁機相看相看,要是真如你董爺爺誇的樣樣都好,娘可要給你做主了。”


    “娘!”


    袁珍珠拍拍他的手,自顧自道:“娘的眼光錯不了,這娶妻娶賢,要緊的是性子好。那姑娘家家境殷實,幾代都是書香傳家,與咱家倒也般配。


    你自己爭氣,也不需要存著沾妻家的光,有個好媳婦是正經……我這回可是先給你打招呼了,要是兩下裏同意,你可不許再像上回那樣任性……”


    陳旭日無奈的拍拍額頭,無力的叫道:“娘,兒子才十歲,您不這麽著急不行嗎?要與兒子過一輩子的人,這事咱們要慎重,不必急著做決定好不好?求您了!”


    “這好姑娘遇到了是緣份,要早點訂下來,沒得到時候你想娶了,就定準有好姑娘等著你?隻是訂親,又不是催著你現在成家。娘的眼光你不相信?這好人家的女兒都養在深閨裏,娶親前怎麽樣你是看不到的,人家能答應娘先見見,已經是天大的麵子了……”


    陳旭日不知如何才能讓母親理解他的心思,袁珍珠在這事上的固執,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也是男人,生理上力有未逮,心理上實實在在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也會欣賞女人,無論是從內涵上,從外表上。


    無可否認,長的漂亮的女人總是容易引他多關注兩眼。


    他其實最欣賞靜妃和董鄂妃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漂亮,非常的漂亮,又足夠成熟,散發出濃濃的女人味,處於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齡。


    陳旭日並不是真的那麽心如止水,枯井不生波。


    他隻是覺得自己還不應該把心思用在女人身上,十歲就開始琢磨這個,實在太早了。然而母親再三提麵命,談的都是要早點給他定下親事,總是擔心上麵給他指下來一個滿人媳婦。


    嘮叨的多了,陳旭日也不能一點不往心裏去。


    這年代,結婚普遍早,男子十二三歲成親的大有人在,十三歲就做了父親的也不是啥稀罕事,不像他生活的那個年代,誰家有個十二三歲的小父親小母親,是件值得上新聞讓人大談特談稀奇的不得了。


    他隻是沒有辦法想像自己未來那一半的具體情況,真的是想不出來。不過陳旭日從來就不是個跟自己叫勁的男人,就勸自己:年齡小一些也好,嫁過來麽,讀書習字,培養一些好的習慣也還來得及。


    他退了一步,說出自己的底線:“娘,這樣吧,您看這樣成不成,訂親的事先不著急,有哪些好姑娘您慢慢考慮著,等過了年,兒子又長了一歲,咱再說這個,行吧?現在七月中了,您至少再容兒子半年時間考慮。”無論如何,且先推了眼下這檔子事再說,爭取到一點時間,大不了,嗯,大不了那什麽……唉,到時候再說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你說你這孩子,拖上半年能……”袁珍珠突然住了嘴,側耳聽了聽,“有人彈琴嗎?”


    琴聲悠揚,極之動聽,袁珍珠對音律還算精通,少女時常以彈琴打發時間,聽了一會兒,讚聲道:“彈的真好!”


    陳旭日也聽到了,指著左前方道:“在前邊,要過去看看嗎?”


    順著林間的小路往前走,拐了兩個彎,前麵出現一個涼亭,亭子裏一位白衣的漢人打扮的女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順治十四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養蠶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養蠶人並收藏重生順治十四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