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丫頭小盤兒x招搖撞騙神棍‘鬼’大叔宗琮(三)


    蘇江終於回家了。


    回家的時候瘦得就剩下把骨頭。


    為了這件事,姚金枝和鐵匠婆娘打了好幾架,差點沒鬧到官府去。姚金枝見人就說鐵匠兩口子不仁義,以前是街坊領居,關係還算不錯,沒想到把孩子弄去當徒弟卻百般磋磨虐待。


    可即使街坊領居都幫著姚金枝罵鐵匠兩口子又能怎樣,事情已經發生了,而生活還在繼續。


    蘇家又回到以前那種一天三頓飯兩頓都是稀的日子,小盤兒越來越瘦,終於有了點從矮胖丫頭抽條長的樣子。


    蘇家的氣氛越來越不好,笑聲少了,罵聲多了。


    主要集中在蘇大田身上,姚金枝每天都憋著一口氣,一旦憋不住的時候,蘇大田就要遭殃。


    蘇大田待在家裏的日子越來越少,隻要白天就在碼頭上等活兒幹,蘇江說想出去當個跑腿的夥計,可就他這個年紀,哪個酒肆茶樓會要他。


    連小盤兒臉上的笑都少了,看得宗琮心疼不已,又歎息萬分。


    因為他知道,還有更大的劫難等在後麵。


    這一天很快就來了。


    蘇大田在扛貨的時候摔傷了腰,他本就幹的是體力活,又是常年超負荷,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這次不過是隱藏的暗傷一並發了出來。


    他的一些同做苦力的朋友們幫忙湊了些錢,蘇家人送他去了醫館。


    醫館的大夫說,至少要養三個月,不然以後人就要廢了。


    做苦力的本就是吃得力氣飯,幹一天活兒拿一天工錢,不幹沒錢拿。蘇大田一個人做苦力要養一家五口人,平時日子都過得緊緊巴巴,哪裏存的下什麽積蓄。


    一旦有個病痛,全家就要舉債度日。


    問題是蘇家窮得就剩幾間破房子幾個人,也沒人願意借錢給他們,朋友們幫的不過是杯水車薪。


    愁雲密布在蘇家上空,歡聲笑語徹底沒有了。


    姚金枝把自己和丈夫關在房裏,整整一日,第二天她隨便收拾了一下出門,到晚上的時候才回來。


    回來後跟盤兒說,要把她寄養到趙五家。


    這個消息讓蘇海兩兄弟頓時炸了。


    尤其是蘇海,當場就跟姚金枝鬧了起來。


    “娘,別人不清楚,難道你不知道趙五家是幹什麽的,你把妹妹送去那兒想做甚?!”


    起初姚金枝還想遮掩,說隻是寄養幾日,畢竟現在家裏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總不至於讓盤兒跟著一起挨餓。


    後來被兒子頂得實在撐不住了,才惱羞成怒說是管趙五家借了銀子,暫時先讓盤兒去抵著,等過陣子湊夠了銀子再把人贖回來。


    當時母子倆就在正房裏吵,盤兒就巴在東廂的窗子上聽。


    “大叔,娘是不是把我賣了?我知道趙五家有很多小姐姐,都是被家裏人賣了去的。”從小胖臉瘦成小瘦臉的小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了。


    宗琮想笑沒笑出來,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你娘不是說隻是暫時的,等湊夠了銀子就把你贖回去?趙五家跟你娘是親戚,不會坑你娘的。”


    “可是——”盤兒垂下了頭。


    堂屋那裏的爭吵聲沒了,變成了姚金枝的哭聲。


    姚金枝素來好強,反正盤兒長這麽大還從沒見她哭過,哪怕是爹那天摔傷暈了過去死活不知她都沒哭。


    “……你這個討債鬼,你當我願意?可家裏這麽多人要吃飯……你爹現在病成這樣,醫館那裏還要去換藥,沒錢怎麽去換藥,能借的地方我都借完了,別人看見我上門就摔門放狗……


    “……難道你想看到你爹成了廢人,咱們一家子都流落街頭……又不是不去贖,等你爹傷好了,能出去掙錢了,就湊錢把你妹妹贖回來……”


    “我知道家裏沒錢了,也沒米了,爹的腰也傷了,還得看病吃藥。既然娘還會去贖我——”


    “那我自己去說,也免得二哥跟娘吵。”


    盤兒抿著嘴,眯著大眼睛,努力撐起一個笑,從窗台上跳了下來,往門外走去。


    她的步子還像平時那樣歡快雀躍,宗琮卻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無力。


    盤兒就這麽離開了蘇家,去了趙五家。


    趙五家離蘇家很遠,在東城。


    到了地方後,趙五的婆娘像沒見過盤兒似的,拉著她來回轉著圈的看。


    直到姚金枝的臉已經黑到極致,她才用帕子捂著嘴道:“行吧,行吧,就留著吧,誰叫咱們是親戚呢,算我欠你的,不然這種大腳丫頭才沒人願意收。”


    姚金枝走了,走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荷包。


    她臨走時還是來和盤兒道了別,交代讓她好好聽話,等爹病好了湊夠了銀子就來贖她。


    因為趙五婆娘懷疑盤兒身上可能有虱子,第一天晚上是讓她單獨一個人睡的。


    盤兒沒有睡,坐在床上看著窗外。


    宗琮在她麵前晃了好幾下,她都沒看見,就隻是看著窗外,沉默著。


    “胖丫頭。”


    “胖丫頭!”


    “我現在已經不胖了,我是瘦丫頭了。”盤兒下巴放在臂彎裏,小聲道。


    有回應就好。


    宗琮鬆了口氣,來到她對麵盤膝坐下。


    “這樣吧,你也知道我是鬼嘛,鬼肯定有一些人沒有的神通,我的神通就是會算命,我幫你看看你娘什麽時候來贖你可好?”


    這話頓時引來了盤兒的興致。


    她當即坐好了,把小手遞給宗琮,一副等他看相算命的模樣。這又是跟那些大人們學來的,宗琮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不管心裏怎麽想,他表麵卻是一副嚴肅的模樣,若是能有一把胡子讓他撫一撫,就跟隔壁街那黃半仙沒什麽區別。


    “鬼大叔,你到底看得怎麽樣?怎麽也不說話?”


    “別吵。”


    盤兒立馬閉上了嘴,卻又著實好奇,眼睛咕嚕咕嚕轉著。


    “讓我來看,你的命貴不可言。”


    顯然這話對於一個才幾歲的孩子,是很難以理解的,但盤兒知道這是好話,因為她見過黃半仙就是這麽跟別人說的。


    “怎麽個貴法?”她學著那些來算命的大人們問。


    “你的姻緣很好,你未來的夫君貴不可言,而你也是天生鳳命,日後定會貴到極致。你二哥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以後會封候拜將,你爹你娘你大哥,以後都會受到你和你二哥的福蔭,永享富貴。”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還會算錯!”


    “那大概是什麽時候啊,能不能是明天?”


    “明天?”看著小盤兒裝滿希冀的大眼,宗琮一愣,心裏泛起無數酸澀,情不自禁地拍了拍她的小手,溫聲道:“雖然不是明天,但很快就會來了,所以你要耐心地等待,等待命運轉機的到來。”


    “那等命運有了轉機,這是不是就是代表以後家裏會有錢了,不會再吃不飽肚子,不會再舍不得吃糖,我也不用再被寄養在這裏,能跟爹娘大哥二哥在一起了?”


    “算是吧……”


    “真希望那一天可以快點到來……”


    “很快就會來的……”


    “你這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明明知道拿東西撞不到宗琮,盤兒還是氣得把荷包扔了過來。荷包穿過宗琮的身體,落在了地上,還打了個滾,才停下來。


    “這又是怎麽了?”宗琮有些無奈地笑著,彎腰去撿地上的荷包,可惜沒撿起來,手穿過來那個染了灰塵的荷包。


    盤兒一見他這樣,心頓時軟了,麵上卻還是氣呼呼地去把荷包撿了起來,拍了拍才又懸回了腰間。


    “沒什麽!”她去了床沿上坐下,嘟著嘴,一看就還在生氣。


    “不是去見蘇海了,怎麽氣成了這樣?”


    不提這還好,一提盤兒就是一肚子氣。


    “你不是跟我說我二哥以後會有大前程,會封候拜將光耀門楣,可你現在看看他,幹活兒不好好幹,去酒樓裏當跑堂,娘都給他找好了,他去了幾天跟人打了一架又回來了,現在成天在家好吃懶做,我剛才跟他吵了一架,讓他回碼頭上去幹活……”


    時光荏苒,流水似的一過就是幾年。


    這幾年裏,盤兒寄養在趙五家,跟著師傅和姐姐們學藝,期間自然少不了吃苦受累,甚至還流了不少淚水,可有著鬼大叔的陪伴,以及那每天的一顆糖,盤兒也算熬過來了。


    性格一如小時候那般古靈精怪,在她的身上,宗琮看到了越來越多現實中盤兒的影子,而不是像上個夢裏的‘盤兒’那樣,怯弱、膽小、怕人。


    免不了有些老父親的欣慰感,但有時候宗琮也是挺矛盾的,覺得小盤兒越鮮活越好,卻又怕這種鮮活在去了京城,還沒到‘他’身邊就被扼殺了。明白她老實安分才能穩穩當當去了‘他’的身邊,卻又不想看見她笑容越來越少的樣子。


    “你二哥才十六,還算是個半大的孩子,貪玩也是正常。”


    “可大哥十六的時候,都會去碼頭幫爹幹活了。”


    話說出口,盤兒沉默了下來。


    櫻花瓣似的小嘴緊抿著,顯然是又想到什麽不開心的事。


    而她不開心的事不過就那兩樣,鬼大叔沒有順著她的意思,蘇家的人一直沒來贖她。


    應該是贖不起吧,畢竟幾年前的十幾兩利滾利到現在也不少了,蘇家一下子也變不出那麽多錢來贖女兒。


    而蘇海的貪玩偷懶混不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就是在發現無論他怎麽成器怎麽幹活,全家人都湊不夠錢來贖妹妹的時候。


    當然這些事盤兒並不知道,可宗琮這幾年卻沒少往蘇家跑,也算是看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


    之後蘇海來看盤兒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每次見麵兄妹倆吵架的時候也越來越多了,渾然不見當年小時候兄妹一起極好的樣子。


    “要不,我再給你看看?”宗琮提議道。


    盤兒的白眼立馬就來了。


    “我才不讓你看,你這個招搖撞騙的老神棍,天天騙我!”她氣呼呼地倒在床上,踢掉兩隻繡花鞋,就那麽躺著生氣。


    “那你睡吧,我不吵你。”宗琮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打算安靜的消失。


    盤兒卻忽的一下坐起來,“你還是幫我再看看。”


    宗鐸睇著她笑,最後她也繃不住小臉笑了。


    兩人在床上麵對麵盤膝坐下,盤兒伸出小手懸在半空中,宗琮的手虛抬在下麵,另一隻手撫著想象中的胡子。


    越來越像黃半仙了!


    盤兒沒忍住又拽下荷包去撞他,“行了你,別做樣子了。”


    宗琮一臉不苟同,假意道:“算命嘛,不就是要這樣。”


    果然盤兒又被逗笑了。


    “那你快算,快算!”眼見說不贏他,盤兒隻是隨他去。可說是這麽說,她的態度卻一點都不認真,明擺著就是不信宗琮這鬼大叔所言。


    之所以兩人會鬧這麽一出,就是鬧著玩的,算是兩人獨有的一個小遊戲。


    “讓我來看,命運的轉機就快來了,也就近兩年吧。”


    見他把時間都給說出來了,盤兒才終於被勾起了點興致。


    “老神棍,你不會又在騙我吧?”


    “臭丫頭,都跟你說這是我的神通!”宗琮蹙眉佯怒道。


    “好吧好吧,就算是你的神通,還有嗎?還看出了什麽?”


    “在命運轉折之前,還會有一點小波折,你可能會因此傷心,但是別氣餒,人逢低穀才能扶搖直上,到那時候你的命運就會就此改變了……”


    “一聽就知你是在瞎說……”


    ……


    夜深人靜,一張繡床上躺著兩個人。


    不對,是一人一鬼。


    這幾年宗琮已經從睡房頂,到睡貴妃榻,再到睡繡床了。


    反正他是鬼,盤兒也沒講究什麽男女大防之事,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盤兒已經習慣了旁邊有個碰不到摸不到,但看得到的大叔陪著她入眠。


    “大叔,謝謝你啊,我知道你都是在安慰我,故意哄我開心的。”快即將入睡時,盤兒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說完,翻了個身睡著了。


    單手枕在腦後的宗琮笑了笑,低喃了聲’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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