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婉婤像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


    她剛從女學裏散學, 就聽說弟弟闖禍了,後院都沒回,就先來到了宗鉞的院子裏。


    果然在這裏找到了宗鈐。


    宮女半夏手裏拿著婉婤的書袋,氣喘籲籲地跟在她後頭, 追都追不上, 隻能眼睜睜地看見郡主消失在自己眼前。


    她扶著膝,想叫聲郡主, 想到這裏是什麽地方,又被憋了回去。


    “你說你惹他做什麽?高貴妃本就護短,又一直想找皇祖母的岔, 你把他打了,不是明擺著給人送把柄?”


    婉婤人還沒站定, 就把宗鈐從宗鉞身後拽了出來。


    別看宗鈐才三歲多點, 個頭可不低,比大哥也就隻矮了半個腦殼,長得虎頭虎腦的,也挺壯實,一看就是能惹是生非的主兒。


    不過他這會兒可老實得很, 自打他把宗鏃給打了,先是被大哥訓, 又是被大姐訓,據說齊王家的唐側妃已經找到東宮來了, 他怕被娘打, 就趕緊藏到了大哥這裏, 誰知還是被大姐給找到了。


    “誰叫他招惹我來著,他搶我鞭子!”宗鈐說得十分倔強,典型的我雖然怕被娘打,但我一點都不慫。


    “他搶你鞭子,你就把人打了?你打也就打了,打那些看不見的地方也好,照著人家眼窩子打,你生怕人家不會告狀是不是?”婉婤說得恨鐵不成鋼。


    邊上的德全低頭抿著嘴笑,宗鉞也在笑。


    笑著笑著,見婉婤瞪了過來,宗鉞忙瞪了德全一眼,又站出來道:“行了,你這到底是在訓他,還是在教他使壞,若是讓娘聽見,估計又要罰你描紅。”


    婉婤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娘讓她描紅。


    別看她說話一派老成,其實也就剛五歲,才進的女學。宗鉞和她一胞雙胎,自然也進學了,卻是在上書房讀書。


    大周慣例,皇子皇孫們滿了五歲,都要去上書房讀書,宗鉞也去了沒多久。大哥大姐一進學,就沒人陪宗鈐玩了,為此他鬧了不少天,鬧著也要去上書房。這事盤兒可當不了家,太子也隻當是幼童稚語沒放在心上,誰知這小家夥也不知怎麽就說動了宗鉞,將他帶到上書房去了。


    不過是帶了個小跟班,又是太子家的孩子,即使先生們都知道,也沒人說什麽。宗鈐才去了這是第二回,他去也不是在裏頭讀書,而是在外麵讓小太監陪著玩,等裏頭皇孫們讀書間隙休息時,上書房門外就熱鬧了。


    有幾個年紀和宗鉞差不多大的小皇孫,也是今年剛入上書房,好不容易熬到散了課,自然要出來放放風,宗鈐個頭高,混在裏頭看著倒不顯眼。


    都是不大點的孩子,雖然皇宮裏的孩子都早熟,但也有那種不懂事的。這不,齊王家的老五宗鏃見宗鈐手裏的鞭子好看,就上去搶他的鞭子,誰知鞭子沒搶到反被按在地上揍了一頓。


    要是被別人揍了也就罷,宗鏃也不過才五歲,算是上書房裏最小的孩子之一。都是堂兄弟,同齡孩子打架,家中大人也不好出麵告狀。誰知事後一打聽,竟是被太子家的混世魔王老三給揍了,那孩子也就三歲多點,五歲的被三歲的打了,這下宗鏃不依了,覺得失了顏麵,回去就管親娘唐側妃告狀。


    唐側妃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尤其這兒子還挺得齊王看重,自然如珠如寶的看待。一見兒子被打得鼻青臉腫,又管自己哭訴,當即就領著宗鏃去找高貴妃告狀。


    就這還不算完,又擇道來了東宮,非要給兒子討個公道。如今正在繼德堂太子妃那兒坐著呢,非要等著盤兒把罪魁禍首領出來說個一二三。


    婉婤見大弟這麽說,翻了他一眼:“你別告訴娘,娘不就不知道了。我當然是在教他,年紀這麽小還成天喜歡四處亂跑,以後少不了跟上書房那些人打交道,被人...欺負了怎麽辦?讓我說按宗鏃也真是的,打熟了就夠丟臉了,還告狀告得滿宮皆知。”


    好吧,這還叫什麽訓弟,分明是弟弟打抱不平來著。


    盤兒站在門外,聽得一肚子火。


    半夏和宗鉞身邊的奴才還想進去給小主子們通風報信,被她瞪了一眼,都紮著頭不做聲了。


    “你也是,你就沒看著他些?你把人帶去了,你不看著。”婉婤埋怨道。


    宗鉞一臉冤枉:“這回我可沒帶他,是他自己偷偷跑去的。上回帶他也是他實在煩人,纏著我磨了好幾天,我心想他可憐……”


    “可憐?他哪兒可憐了?”婉婤嫌棄道。


    一姐一兄都一臉嫌棄地看著宗鈐,這小子倒是不自覺,一點都沒覺得害臊什麽的,大抵是餓了,自己爬到椅子上去桌上拿糕點吃,還不忘喝兩口茶解解膩。


    真是愁人!


    婉婤和宗鉞同時這麽想著,可二弟是娘生的,又跟他們是一母同胞,自然是不能不管的。


    “吃吃吃,你倒是不害怕。我跟你說,等會我帶你去找娘請罪,你記得裝可憐些,多哭兩聲,說是宗鏃先打你的,你才還手,到時候我和宗鉞在旁邊幫你求求情,我再讓人把父王請來,有父王在一旁,娘再怎麽樣也要顧忌著顏麵,不會對你太凶。”婉婤苦口婆心地說。


    外麵的盤兒卻氣炸了。


    就女兒所言,她平時沒對著太子的時候,在孩子們眼裏就是個凶巴巴的娘?


    半夏的腿都軟了,心裏連連喊道,我的郡主啊,你就不能少說兩句,這下別說替三公子求情了,誰替你求情啊。


    她忙對一旁的德財使眼色,德財一頭霧水,直到看到半夏的口型,才知道半夏這是讓他去請太子爺來。


    德財搖頭,半夏瞪他,兩人一番你來我往,德財撐不住偷偷貼著牆邊溜了。


    這時,盤兒已經進去了。


    手裏操著一把戒尺,黑著臉走了進去。


    “娘。”


    頓時,婉婤就蔫了,宗鈐也不梗著脖子說什麽‘男子漢大丈夫,哭唧唧那是女人家才幹的事’了,宗鉞也一改方才閑適之態,忙站了起來。


    “娘。”


    看著麵前排排站的三個孩子。


    婉婤看似蔫了,實則還在偷眼看她,宗鉞則憂心地看了看大姐和弟弟,隻有宗鈐還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不過看得出是強撐出來的。


    盤兒的氣頓時消了一半。


    不管怎麽樣,三個孩子之間的手足之情,還是令人讚道的。都還這麽小,就知道要護著手足,雖然這護著的方法不太正確。


    隨著三個孩子漸漸長大,盤兒也想過怎樣才能教好孩子們,畢竟這裏是皇宮,一母同胞反目成仇的也不再少數,幸虧在這方麵幾個孩子沒讓她怎麽操心。


    除了這個,其他地方讓人操心的就太多了。


    首先是婉婤,作為三個孩子中最大的,雖然她隻比宗鉞大了兩個時辰不到,也是大姐。可這個當大姐的,卻一點都沒有當大姐的樣子,從小就顯露出極為霸道的一麵,等長大了一點後,對娃娃珠串這些女孩子們都喜歡的東西不喜歡,反而喜歡舞刀弄劍。


    也是太子給慣的,見女兒喜歡,便找了師傅來教她。宮裏像她這麽大的女孩,個個都文靜端莊,已經有大家閨秀的雛形了,她卻像個野小子似的,別人跟著娘學描紅學針線,她則是學鞭子學騎馬。


    這不,最近太子又弄了一匹溫馴的小母馬送給她,可把她給高興壞了,散了學先要去馬場上跑兩圈再回來,成天風風火火的,別的女孩子都養得白白嫩嫩,唯獨她被曬得比男孩還黑。


    至於鈐兒,那就不用說,反正三個孩子裏,盤兒最頭疼的就是他。又悶又強一根筋,成天闖禍不斷...,她活了兩輩子,臉全丟在這個孩子身上。


    盤兒想到之前唐側妃帶著宗鏃尋到東宮,這般情況自然要先找太子妃。


    這兩年太子妃估計是看透了太子的心思,也是把心思都投在兩個孩子身上,所以格外顯得平和。平時為人處世,也是公平公正,倒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來。


    而作為同是太子的妃嬪,兩人平時少不了有些往來,她待太子妃恭恭敬敬,太子妃也待她還算不差,至少表麵上是極為和平的。


    看得出太子妃現在越發沉穩老練了,若是換做以前,出了這般事,她就算不在裏頭煽風點火,也不會幫她說任何話。可今日唐側妃尋來,她到的時候,從唐側妃的口吻中,能明顯聽出太子妃向著宗鈐說了不少話。


    既然是自己孩子打了別人家的孩子,她少不了見麵就要先道歉,可惜這唐側妃格外不依不饒,沒少話裏夾槍帶棍,最後竟是太子妃幫她合夥將唐側妃給應付走了。


    公心上來說,彼此都是東宮的人,這事看著是小,說不定會被人小題大做惹出什麽事,太子妃幫她也無可厚非。可私心上,盤兒的心裏卻格外有一種羞惱,這種羞惱倒不是針對任何人,大抵是出於在老對頭麵前丟了醜。


    也因此她前腳從繼德堂出來,後腳就操上戒尺尋來了。


    本來想揍老二一頓,讓他好好長個記性,也免得以後再惹禍,這會兒見三個孩子這樣,她倒下不了手。


    “真是讓人不省心!”她去了椅子上坐下,還是一副氣怒的樣子。


    婉婤道:“娘,你也不能怪宗鈐,要不是宗鏃先來撩他,他也不會打人。”


    “是啊娘,二弟畢竟還小。”宗鉞也勸道。


    倒是宗鈐倒是很有誌氣,見大哥大姐為自己說情,還頗有些不領情的樣子,嚷著:“一人做事一人當,娘你要想打就打,我不反抗。”


    太子剛走到門前,就聽到這句‘一人做事一人當’,再見她氣得臉發黑坐在那兒似乎要發作,他咳了一聲走了進去。


    “父王!”


    連著三聲父王,各是不同腔調,而一人做事一人當的宗鈐麻溜跑到父王身後躲著去了。


    是誰說這孩子一根筋來著,倒是挺機靈的很,方才知道沒辦法反抗,索性被打得有體麵些,現在救兵來了立馬認慫。


    太子眼中含笑,臉卻板著:“又惹你娘生氣了?”


    宗鈐道:“他搶我鞭子,我才揍他,那鞭子是父王送我的,敢搶我的,揍不死他。”


    盤兒見他這不知悔改的樣兒,當即火兒蹭蹭就上來了,操著戒尺走了過來。


    “你給我出來。”


    太子拉住她,宗鈐忙跑了出去。


    婉婤看看爹娘,又看看門外,跟了出去。


    宗鉞也沒多留,慢慢地走了出去。


    屋裏就剩了盤兒和太子兩人,連福祿都躲在外麵。


    他現在學聰明了,逢著有事的時候躲遠點就沒錯了,也免得若是蘇良娣做出什麽不得體的事,又或是太子哄人說了什麽有失體麵的話,他是當柱子呢還是躲出去呢,怎麽都不好,事後還要被主子敲打,不如趁早躲遠點。


    “你就護著他就是!”


    “孤哪有護著他,這小子也是,跑得太快了。”太子摸著鼻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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