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喜歡以這樣的方式進食,老農自然也不會喜歡。他的臉色鐵青,七手八腳的從泥地裏爬起來,可還沒來得及站穩,腳下提溜一滑,再一次的摔倒,忍不住嗷嗷痛呼起來。


    他發誓,從今以後,每一年的這一天都是他的紀念日,齋戒三天,用來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忘本……呸!千萬不能忘記,今時今日所遭受的屈辱!


    太惡心了,嘔……


    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啊!


    “哼哧哼哧!”


    野豬的靈魂順利投胎往生後,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可依照它現如今的情況,根本就沒辦法看清這個世界。


    老農大罵著倒黴,而野豬……不,已經投胎了,還是稱呼它為“豬妖”吧。豬妖的心情也同樣不好,它很納悶兒,不是輪回盤都已經損毀了麽,它是怎麽順利投入畜生道的?


    等等……


    輪回盤是什麽東西?自己怎麽會下意識地想到這些東西?啊!感覺豬腦子裏麵好亂啊!


    豬妖感受著周圍淒涼的環境,同時還聞著難以入鼻的味道,整隻豬都不好了。


    “我要改變命運!”


    它如此想著,心中仿佛都湧起一團火焰,將它包裹、灼燒。


    ……


    東勝神洲,花果山。


    水簾洞下,凶猛的瀑布濺起白色的浪花,在山脈下方匯聚成一汪深潭,轟隆隆的響聲震耳欲聾,隔著很遠的地方,都是清晰可聞。


    潭水邊緣的位置,光滑整潔的石頭上,有猴群在嬉戲打鬧,更有甚者,為了展現自身的勇敢,費勁吧啦的取來一根圓木,推入了水潭之後,猛地一躍而起,手舞足蹈的跳到了漂浮的圓木上,隨即轉身,滿是傲嬌的衝著岸邊的猴群嘰嘰喳喳,似乎是在說著什麽。


    水簾洞不知道已經被封閉了多久,反正從猴群所沿襲下來的流傳中,自從當年,它們的大王帶領許多修為有成的猴族,與西方大戰兵敗後,水簾洞以此封閉,再也沒有猴子有能力進入其中,就連年紀最老的那群長老都不行。


    如今的花果山,早已不複當年的輝煌,幾乎與世隔絕的它們,滿身傲氣也在時間長河中被消磨殆盡。現在的它們,也不過是殘喘度日罷了,甚至就連修煉法門都變得殘缺而不完整。


    “吱吱吱!”


    蹲坐在圓木上正在搞行為藝術的猴子猛地跳了起來,眼睛瞪的溜圓,嘴裏發出尖銳的叫聲。岸邊的猴子聽明白了它的意思,陸陸續續的轉頭,看向遠處的羊腸小道。


    隻見一個人類在猴群得羈押推搡下,正踉踉蹌蹌的向著潭水邊走來。一邊走,還一邊苦笑,“別推了,再推就要跌倒了。”


    此人正是先前被楊嬋打爆的江流兒。新的化身重新凝聚後,又被猴群所‘捕’,一連行走了多日,這才好不容易來到了傳說中的水簾洞旁。


    仰頭看著那處被封禁的洞口,江流兒的目光之中似乎有著些許的追憶之色劃過,忍不住喃喃低語著,“水簾洞,好久不見。你本就與我有緣啊……”


    眾所周知,修為有成之人,多多少少都會一些算計,早在東西方爆發戰爭之前,當初還是金蟬子的他,就知道,那隻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與他之間會有一場命中注定的緣分。


    緣,妙不可言。


    當然,有了緣分不假,重要的還是要自身去尋找,要不然的話,單單從家裏坐著,是根本沒有辦法的。緣分這種東西,說白了也是需要走出去‘碰’的。


    就像是江陰縣外的秘境一樣,去看一看易辰隻不過是順帶,更重要的是,他想進入秘境之中,將火焰槍的槍尖收入囊中。隻是沒想到的是,竟然會在秘境之中遇見楊嬋,而且還被對方給不問青紅皂白的給錘爆了分身,這就算得上是變數了。畢竟再如何厲害的人,也沒辦法保證所有的事情都按照自身心意發展;再如何毫無破綻的算計,總會出現這樣或是那樣的變化。


    話說回來,也隻有如此,這個世界才不會顯得那麽暗淡,才充滿了許多的精彩瞬間。而這一次,經曆了被打爆後的尷尬,重新凝聚了身體,卻陰差陽錯的來到了東勝神洲花果山,不得不說,這在江流兒看來,也是算得上意外收獲了。


    “有沒有懂得人族語言的,帶我去見它。”


    數百年錢,花果山的猴群,隻要是稍稍修煉後開啟了慧智的,大多都懂得一些人族的語言,但這麽多年過去,隨著老的一批追隨猴王戰死,在花果山又死了一大批猴子之後,花果山這處仙家福地徹底封閉,幾乎許多年都見不到一個外人,語言能力自然就退化了,繼續用起了它們天性之中自帶的種族語言。


    到了如今,懂得人話的猴兒已經越來越少了,再也達不到當年的盛況。要知道,當初猴王還在的時候,這群猴子……的先祖?反正還是猴兒,都敢跟東勝神洲傲來國建立貿易關係,並且憑借著猴類天生聰穎的資質,做起生意來倒也有模有樣,上頭又有著猴王壓陣,沒有人願意交惡這群猴子。


    回憶往昔,不由得唏噓長歎,江流兒的神色也稍稍暗淡下來。他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是用了法術,將意思印入了猴群的心底,無需了解人類的文字體係,便能輕而易舉的聽明白,端的是……好吧,其實也算不得有多麽神奇的,這隻不過是一個身為修煉者的小技巧罷了,隻要有法門可修,大多都能順利掌握。


    猴群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機靈的猴子衝著江流兒一陣齜牙咧嘴,一邊吱吱叫著,一邊還轉身拍著自己的大紅腚,似乎在嘲諷江流兒,“就你,也配見我們大長老?”


    “大長老嗎?”


    江流兒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之中,“也不知道這是第幾代長老了啊,聽起來應該挺厲害的樣子吧,最起碼懂人族語言?”


    花果山中自有掩藏氣息的能力,就算是江流兒,都沒辦法感應到更詳細的事情,對於此地有多少高手、有多少猴子猴孫,就更是沒有辦法進行詳盡的統計。


    總而言之,按照他這一路走來後的所見所聞來看的話,此地的高手就算是有,也不過是鳳毛麟角,不仔細找都找不出來的存在。


    “我既然能來到這裏,就一定有資格要求你這麽做。還不快去尋你們大長老來,若是怠誤了時辰的話,被你們大長老知曉了,怕是會怪罪於爾等猢猻。”


    不得不說,身為西方教的僧人,在‘坑蒙拐騙’這一方麵,還是有著近墨者黑的潛質的,雖然江流兒並不會承認這一點,但在‘裝嗶’的時候,卻有一種圓潤如意的自然感,令人不由自主的就會聽從於他的指揮,並且甘之如飴。


    然後……


    眾猴頭兒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都變的無比激烈起來。


    “吱吱吱!”


    “吱吱吱吱……”


    江流兒懵了,看著‘言辭激烈’的猴子們,向後挪了一步,苦笑著擺手,“不能說‘猢猻’嗎?什麽?這就是罵猴的話?不可能啊……”


    他不知道花果山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難道是因為時間太過久遠的原因,導致詞語的意思遭到了改變?這也不能夠啊……一群嫌人族語言太過複雜,都已經將之舍棄掉的猴子,又怎麽能分辨得出好話壞話?


    合著這麽多年以來,你們什麽都沒有發展,就光窩裏橫的改變內部語言係統呢?這又是何必啊,閑的沒事幹了是嗎……


    “好吧,好吧,我道歉,方才說了冒犯的言語,但還請大家相信,我並非是故意如此。”


    “嗬嗬……”


    江流兒這番話剛剛說完,就聽見從遠處傳來一聲桑老嘶啞的笑聲。這聲音無論放在什麽人的身上,都有種幹笑甚至是冷笑的感覺,反而在出現在那隻拄拐老猴的口中之後,卻有一種非常自然的感覺,溫和的語氣、老態龍鍾的表情,無論是聽起來還是看起來,都令人非常的身心愉悅。


    江流兒早就感應到了對方的到來,但限於禮貌的關係,他卻並沒有搶奪話語權,而是等那隻老猴兒開口說話之後,這才轉過身來,言笑晏晏的拱了拱手,“這位老丈,莫非就是花果山的大長老了?”


    老猴兒拄著拐前來,一邊還在撫摸著身旁小猴兒們的腦袋瓜,拐杖在地上發出沉穩的‘咚咚’聲響,邊走邊說:“小老兒花果山馬元帥之後,馬鵬見過這位前輩。”


    “哦?你能看出我是誰?”


    江流兒目光略顯驚訝的看了對方一眼,隨即又有些恍然的點頭道:“馬元帥之後,可是那花果山水簾洞齊天大聖麾下,馬流二元帥之首?你若是他的後代,我卻沒有疑問了。”


    赤尻馬猴,乃天地四大靈猴之一,身具‘曉陰陽、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之能力,能一眼認出自己,也算是理所應當。相反的,若是看不出來自己的真身,那對方也惘為天地四大靈猴之一——赤尻馬猴的後代了。


    恩,雖然品種已經不純了,但也或多或少了繼承了先祖的部分能力。


    當然這話江流兒也隻是在心裏想想,真讓他說出來的話,這是不可能的,畢竟自身素質擺在了這裏,在說話的時候,還是很講究藝術性的,比如說想要搶一個東西的時候,總會先‘無量聖人’一句,然後再講‘此物與我有緣。’


    大致上就是如此尿性。


    “不知貴客到訪,有何指教?”


    老猴兒馬鵬並未回答對方有關於赤尻馬猴的問題,將四周圍上來的猴兒遣散,讓它們自行去玩之後,將目光轉向江流兒,溫潤的轉移了話題。


    “老丈言重了,指教還是談不上的。隻是不小心迷路,來到了花果山,驚擾了此地寧靜,還望老丈莫要責怪才是。”


    馬鵬雖然不是人族,卻也直立行走,隻是因為年老體衰的緣故,有些彎腿兒駝背,除卻身上還長著已經有些稀疏的長毛之外,跟年紀變大的老人沒有任何區別,因此江流兒稱呼對方為‘老丈’,卻是沒有絲毫違和感。


    “哎……花果山早已不複當年盛景,又有何驚擾的,前輩此話有些言重了。”


    馬鵬笑眯眯的擺了擺手,一副老好猴的模樣。然而江流兒卻是從他的動作中看出,對方此刻已經到了極度緊張的地步,雙眸之中的那一抹警惕之心,無論再怎麽掩藏,都早已被江流兒捕捉的清清楚楚,看的那叫一個明明白白。


    老馬猴一定是看出了什麽,而且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否則的話,在花果山的主場,而且對方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根本無需如此做作。


    “不必緊張,原本真的沒有計劃前來,隻是現如今既然到了,便想著去看看水簾洞。”


    說到這裏,江流兒意有所指的道:“聽聞花果山水簾洞,被天地偉力給封閉了?這麽多年下來,你們還未找到進入的方法嗎?”


    這就涉及到許多秘辛了,馬鵬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問出這種敏感的詞匯,一瞬間竟然怔愣了些許,隨即尷尬的笑了笑,答非所問道:“花果山的些許瑣事,還是不勞煩金蟬長老費心了吧?”


    “你果然已經猜中了。”


    江流兒語態含笑,沒有絲毫要掩藏的意思,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笑道:“不過貧僧現如今不叫金蟬了,已經改名為江流兒。”


    “稱呼隻是代號,前輩永遠都是前輩,不會因為代號的轉變,而有絲毫的不同。”


    馬鵬先是語態平和的安慰了一句,隨即抬頭望著空中隱沒在瀑布之下的水簾洞,眼神出現了些許的迷惘,喃喃道:“前輩此次前來,是要滅我花果山傳承嗎?”


    說到這裏,他的眼神之中逐漸展露出了濃烈的戰意,就連佝僂的身形,在這一刻也直立起來,顯得高大而又威風,隻聽他語氣鏗鏘有力的說著,“如果當真如此,我花果山一脈雖然沒了猴王,卻仍舊不吝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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