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十分機警,一見厲勝男進來,便知她將對自己不利,立即用金世遺教過他的古怪身法,一個筋鬥倒翻出去,也幸虧馮琳和唐經天已經攻到,厲勝男本想打他一記耳光的,由於騰不出手來,隻得改用劈空掌的暗勁推他一把,令他稍稍吃了一點虧。


    馮琳揮袖拍出,隻聽得“嗤”的一聲,衣袖已給撕下一部,唐經天的寶劍疾如電掣,看來就要刺到她的身上,卻不知怎的,搠了個空,腳步不穩,向前衝出了幾步,“哢嚓”一聲,寶劍刺入了李沁梅身旁的茶幾,濺了李沁梅滿身茶水。


    厲勝男冷笑道:“這是哪門的規矩,雖然我未接請帖,到來賀喜,這也總不至於就犯了死罪吧?你們為什麽就想要我的性命?”


    唐曉瀾道:“琳妹住手,且先問明她的來意。厲姑娘,你若果真是為他們的婚禮而來,唐某當以禮相待,不管你往日的惡行,今日決不難為於你。你若是想來搗亂的嘛,這天山上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厲勝男淡淡說道:“哦,原來天山是這樣的聖地麽?今日算是見識了!有唐大掌門在此,小女子焉能撒野?”她直闖到禮堂,天山派弟子始發現,所以她這幾句暗含諷刺的話一說出來,天山門下都覺麵上無光。但因礙著掌門人的麵子,他們唯有敢怒而不敢言。


    厲勝男歇了一歇,又再緩緩說道:“你要問我的來意麽,我剛才已經說過,當然是賀喜來的。沁梅姐姐,咱們雖非知交,當年在孟神通家中,總算是有過同牢之誼,我今天作了一個不速之客,前來道賀,你總不至於拒人千裏吧?”


    李沁梅道:“多謝了。”她望了望她姨父和母親的麵色,說了這三個字,便不再言。


    厲勝男又道:“不過嘛,也不全是為了道賀!”馮琳忍不住喝道:“你還想怎的?”


    厲勝男冷笑道:“不是我想怎的,你的女兒想見我,她的話我已聽見了,不是看在你女兒與我的交情分上,我還不想來呢!沁梅姐姐,你要見我,可是要向我打探什麽人的消息麽?”


    李沁梅禁不住問道:“聽說你前幾年飄洋出海,是和他同去。現在你回


    來了,是一個人回來呢,還是兩個人回來?”厲勝男格格笑道:“什麽‘他呀、他呀’,你做了新娘子不好意思說麽?我替你說了吧,你是想問金世遺的消息是不是?”此言一出,滿堂賓客,麵色全都變了。


    厲勝男笑了一笑,冷冷說道:“你倒好心,還想著他,可惜他早已不把你放在心上了。不過,正是如此,我要向你大大的賀喜。不是我當麵奉承你的丈夫,你嫁給他,可要比嫁給那個寡情薄義的金世遺好得多了!”


    馮琳大怒道:“小妖女,你放屁放完了沒有?給我滾出去!”


    厲勝男冷笑道:“嚇,我說錯了麽?難道你這位丈母娘現在還認為金世遺要比你那個女婿好嗎?”馮琳給她氣得七竅生煙,鍾展低聲說道:“媽,沁妹想知道金世遺的消息,就讓這位厲姑娘說吧。別人的閑話,我不在乎!”


    厲勝男笑道:“可見我的眼光不錯,到底是這位新郎哥通情達理。沁梅姐姐,對你實說了吧,金世遺是還活著,可是他心裏隻有一個穀之華,早已忘記你了。”


    李沁梅大喜,喃喃說道:“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可不知穀姐姐知道沒有?”厲勝男接著便道:“你說好嗎?不錯,金世遺也想得好。可惜呀,可惜——隻怕他們的美滿姻緣,今生是無望了!”李沁梅叫道:“為什麽?”厲勝男緩緩說道:“穀之華現在嘛,是生不如死,她既不能做金世遺的妻子,也不能來看你了!”


    李沁梅大吃一驚,巍巍地站起來,正要問她是何緣故,唐經天白英傑已忍不住同時罵了出來,“沁妹,不要問了。穀之華就是這妖女害的!”“千刀萬剮的小妖女,你害了我們的掌門,還敢到這裏誇耀!”登時群情洶湧,罵聲四起,人人都不肯放過她。


    厲勝男叫道:“唐大掌門,你怎麽說?說過了的話算不算數?”


    唐曉瀾麵色鐵青,擺擺手道:“各位暫且靜靜。厲姑娘,你今日算是我的客人,我不為難你。邙山的穀掌門是我的侄女,她的事我也不能不管。聽說你有意伸量我天山一派,那麽,過了今日,就請你厲姑娘訂個日期如何?”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又驚又喜,驚者是唐曉瀾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不惜自貶身份,與厲勝男約戰;喜者是唐曉瀾這一出頭,厲勝男飛上天去也逃不過唐曉瀾的手心,穀之華的仇是有人報了。


    滿堂賓客寂靜無嘩,大家都在看厲勝男如何回答。隻見厲勝男格格一笑,說道:“多謝唐大掌門抬舉於我,我還有一件賀禮,且讓我先拿出來再說吧。”她這話一說出來,許多人都嚇了一跳!


    厲勝男以前曾把孟神通的人頭作為賀禮,令穀之華中毒,此事人人知曉。如今厲勝男又要拿出“賀禮”,眾人想起前事,自不免心內暗驚,不知她又有什麽古怪。馮琳急忙護著女兒,唐經天夫婦也急忙護著鍾展。


    厲勝男嬌聲笑道:“我這件小小禮物,雖非價值連城之寶,卻是唐大掌門求之不得的東西。”說罷拿出一個五寸來長的羊脂白玉瓶,瓶內有三顆粉紅色的丹藥,厲勝男將瓶子一晃,接著笑道:“這是五毒散的解藥,連服三顆,便可完全複原。唐大掌門,你若將這三顆解藥轉送給穀之華,邙山派可要大大領你的情了!”


    為了這個解藥,曾累得邙山派的眾弟子和許多武林高手,到處追蹤,想不到厲勝男此際竟然自願獻出。唐曉瀾怔了一怔,說道:“人有善念,天必佑之。厲姑娘,多謝你的禮物,從今之後,你與邙山派的冤仇可以一筆勾銷,我也無須與你算賬了。”


    卻不料厲勝男笑了一笑,接著又道:“這件禮物麽,本來我是誠心送給你的,可惜你們卻不把我當客人看待,我一進門來,你們就‘妖女’‘魔女’的罵個不休,如今嘛,你要這件禮物,可得拿點東西來交換了。”唐曉瀾沉聲道:“你要什麽東西?”厲勝男淡淡說道:“要你的三記響頭!從今之後,我所到的地方,天山弟子要聞風遠避三十裏!”話未說完,滿堂賓客已是怒聲雷動。


    唐曉瀾須眉怒張,“哼”了一聲道:“厲姑娘,你也未免太欺負人了!”厲勝男笑道:“你不肯向我磕頭也可以,可是你得用自己的本領來拿了。”


    唐曉瀾道:“嚇,原來你今天就想與我見個高下?”厲勝男道:“不錯,你贏得了我,我奉送解藥;我若僥幸贏得了你,你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可以轉讓給我了。一物換一物,這也是公平得很呀!當然,你唐大掌門還怕贏不了我嗎?所以,我揀正這個日子前來,好讓你在天下英雄麵前大顯威風,取得解藥,這正是雙喜臨門呀!”


    唐曉瀾道:“厲姑娘,我不會與你鬥口,閑話少說,劃出道來!”厲勝男道:“禮堂紅燭高燒,在這裏比武,未免太煞風景,唐大掌門,到對麵冰峰之上,我向你一樣一樣領教如何?”


    唐曉瀾道:“隨你的便。”他雖然怒極氣極,仍是不失禮數,當下禁止弟子喧鬧,親自在前帶路,登上對麵冰峰。


    一天喜事想不到發生了這件事情,滿堂賓客,顧不得尋常禮節,不待相邀,都跟了出去;就連一對剛剛拜堂成親的新人,也都穿著禮服,追隨在主婚人唐曉瀾之後。江南嘻嘻笑道:“這樣的婚禮倒是自古所無。”鄒絳霞道:“你還好笑呢,你的額頭都碰穿了!”江南笑道:“是還有一點兒痛,可是有這樣百年難遇的熱鬧可瞧,痛也就不覺得了!哈,哈,你瞧他們這對新人穿著禮服奔跑的怪模樣,待將來他們的孩子長大之後,我還要拿他們取笑呢!”


    鄒絳霞又好氣又好笑,道:“你呀,幾時才能長大成人。你都快做父親啦,還是這樣孩子氣!”江南手舞足蹈,叫道:“真的?真的!哈,哈,你有喜啦!”鄒絳霞狠狠地捏了他一把,低聲喝道:“噤聲,你要嚷得通天下都知道麽?三個月了。哼,禍都是你惹起的,你還開心?”江南也低聲說道:“你有喜,怎麽是我惹的禍了?”鄒絳霞滿麵通紅,“啐”道:“胡說八道,我是說你今天惹的禍!”幸虧眾人都在注意厲勝男的行動,沒有留神聽他們的打情罵俏,要不然,隻怕江南想取笑別人,卻要反過來給別人取笑了。


    眾人隨著唐厲二人上了冰峰,隻見冰峰上已有八名白衣少女相候,見了厲勝男都躬身相迎,口稱“小姐”,看來似是她的丫環。群雄不禁大是驚奇,要知能上到天山絕頂,武功已非泛泛,想不透厲勝男怎的僅在兩年之內,就找到了這樣的八個丫環。


    厲勝男笑道:“今天是唐大掌門約我單打獨鬥,你們站在一邊瞧,不必動手。”轉過身又對唐曉瀾笑道:“唐大掌門,你可還有什麽事情要向你的兒子交待麽?”那意思是說:“你與我比武,可得預防不測,還是交待了後事的好!”


    饒是唐曉瀾涵養極佳,聽了這番說話,也不禁心頭火起,當下強抑怒氣,沉聲說道:“如此說來今日這場比武,厲姑娘是有意與老夫賭上性命的了?”厲勝男道:“不敢。可是拳頭兵刃上沒有眼睛,還是先說開了的好。我是個無名小卒,能夠死在唐大掌門手下,那是死而無怨的。”唐曉瀾道:“好,唐某年過六旬,若能埋骨天山,亦是死無可怨的了。你厲姑娘有這樣的誌氣,我這幾根老骨頭,就交給你吧!”


    唐曉瀾隻是怒在心頭,未曾表露。但賓客們卻已忍不住厲勝男這般囂張的氣焰,登時有兩個人跑出場來。一個是須眉皆白的老頭,一個是手提長劍的中年道士,前者是崆峒派的元老烏天朗,後者是峨嵋派金光大師的首徒青鬆道人。


    青鬆道人叫道:“殺雞焉用牛刀!唐大俠,請讓我代你料理吧!”烏天朗卻慢吞吞地說道:“唐大俠,你中計了,這小妖女目中無人,你與她單獨較量,贏了她也是抬高了她的身份。老朽最恨狂妄無知的後生小輩,待我教訓教訓她。”


    厲勝男冷笑道:“你這老渾蛋活了一大把年紀,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上次給孟神通打傷,好了沒有?居然還敢來撩是生非。我最恨倚老賣老的狂妄之輩,好呀,衝著你這幾句話,我就要給你一個教訓,讓天下英雄一笑!”


    烏天朗在武林的成名人物中年紀最長,上次給孟神通打傷,引為奇恥大辱;但孟神通到底還是與他同一班輩,現在給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子一頓臭罵,比起以前受孟神通的侮辱更甚百倍,烏天朗氣得七竅生煙,登時怒衝上去,揮掌便攻。


    厲勝男一閃閃開,叫道:“且慢!”話聲未了,突然到了青鬆道人麵前,向他輕輕一拍,說道:“還有你這個臭道士,我瞧著也不順眼,我沒工夫和你們一個一個地打,你與那老渾蛋一齊上吧!”青鬆道人已盡得乃師真傳,早已進入一流高手之列,但厲勝男這一拍他竟然沒有躲過,不由得又驚又怒,學武之人受了襲擊,本能的一劍就刺了出去。


    在此情形下,唐曉瀾要想阻止已來不及,頓足暗道:“糟了,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厲勝男一聲笑道:“老渾蛋,你要倚老賣老,我先拔掉你的胡子!”烏天朗雙掌成圈,使出崆峒派的鎮山絕技“金環掌”,封住了門戶。這套“金環掌”法用於防守,最是無懈可擊,加上烏天朗幾十年的功力,雙掌合成的圈內,即算利劍插進,也會給他的掌力震斷!哪知厲勝男忽地欺到身前,烏天朗明明見她伸手來扯胡子,雙掌一合,竟未能挾著她的手腕,厲勝男的手法快得無以形容,待到他雙掌合時,一大把胡子已經給她硬生生地拔去,烏天朗頦下登時現出一片血痕!


    就在這瞬息之間,隻聽得厲勝男哈哈大笑,一個轉身,青鬆道人的長劍也已到了她的手中。厲勝男皓腕一抖,“啪”的一聲,那柄長劍當即斷為兩段!厲勝男大笑道:“老渾蛋,臭道士,還要來教訓我嗎?”


    這一下,登時令到全場震駭,連唐曉瀾也吃了一驚!本來,唐曉瀾已看出了厲勝男的武功怪異,也預料到烏天朗與青鬆道人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卻想不到他們竟敗得這樣快,這樣慘!要知若將天下武林人物排名的話,烏天朗絕不會在十名之外,當年他與孟神通相鬥,也曾鬥了數十招方始落敗,如今又加上金光大師的首徒青鬆道人,按說可以支持更久,卻不料僅僅數招,便都給厲勝男輕描淡寫地打發了,這樣的結果,唐曉瀾雖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宗師,亦是始料不及!


    其實,並非厲勝男的功力已高出當年的孟神通幾倍,而是她學會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之後,對各家各派的鎮山絕技,已是心中有數,看出了烏天朗功力雖高,但年紀老邁,身法步法都沒有她的靈活,所以才能夠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舉手便突破了他的防禦。不過,她以內力震斷青鬆道人的長劍,卻是絕非取巧的真實本領,唐曉瀾看得出來:現在的厲勝男,單論內功造詣,亦已決不在當年的孟神通之下。


    在場的峨嵋派和崆峒派的門人急忙跑出去救人,隻聽得烏天朗一聲大叫,朝天跌倒。原來是氣得昏過去了。


    唐曉瀾道:“厲姑娘好本領,還是由我來領教吧。朋友們對我的情誼,我心領了!”各路英雄雖然心頭氣憤,但一來自問武功不及,二來唐曉瀾已是如此說法,因此也就無人敢再上去向厲勝男挑戰。


    青鬆道人退下,峒崆派弟子也將烏天朗抬回去。場麵從喧鬧而複歸平靜。人人聚精會神,準備看唐曉瀾如何對付厲勝男。


    唐曉瀾道:“姑娘遠來是客,如何比法?請姑娘劃出道兒。”


    厲勝男道:“唐大掌門昔日與孟神通比武,是三場定勝負;現在我也援例,以三場與大掌門決生死!”說到最後那三個字:“決生死”,特別加重語氣,當真是比當年孟神通的氣焰還要咄咄逼人!


    當年孟神通在三場比賽中,有兩場是並非以本身武技決勝負的,唐曉瀾當時幾乎被他的古怪的比武辦法難倒。現在厲勝男依樣畫葫蘆,又要以三場來“決生死”,唐曉瀾還不怎麽,群雄聽了,都不禁暗暗嘀咕。


    唐曉瀾雖不畏懼,卻也心中怒道:“這妖女比孟神通還更狡猾,不知她要用什麽刁鑽的辦法來難我?”


    厲勝男在眾人目光注視之下,緩緩說道:“我可不像孟神通那樣,要比什麽膽量呀、見識呀等等,我這三場比鬥,幹脆得很,就是憑著各人平生所學,決一生死!”


    唐曉瀾鬆了一口氣,淡淡說道:“厲姑娘當真是快人快語,那麽請問這三場當如何比法?”


    厲勝男眉毛一揚,說道:“我這三場是專揀你最拿手的本領來比,定能令你稱心如意。第一場我要與你比鬥劍法;第二場我要與你較量內功;第三場我要領教你的暗器功夫,要看一看你的天山神芒到底有何厲害?”


    此言一出,在場的各路英雄均是又驚又喜,要知厲勝男所要比試的這三種功夫,正是天山派壓倒武林的絕技,天山派劍法融會各家各派之長,數百年來,武林公推第一;唐曉瀾的內功,並世無雙,當年力抗孟神通的修羅陰煞功,尚且毫無傷損,厲勝男僅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女,本領縱能勝過孟神通,內功絕不能及孟神通;天山神芒是威力最強的暗器,厲勝男指定要唐曉瀾用這種厲害的暗器,當真是膽大到了極點!眾人大驚之後,均是暗中想道:“這妖女真是不知死活,竟然要與唐大俠較量他這三樣武林絕技!饒她本領再高,逃得過唐大俠的遊龍劍,也受不了唐大俠的內家真力;何況還有最後一關:那天山神芒的穿喉戳體之災!”


    有人問道:“既然講明了是比試這三種武功,那麽若用毒藥取勝,是否應該禁止?”


    在場的客人以少林寺的監寺本空大師資望最深,當下說道:“以老衲之見,若用喂毒的兵器和暗器,雖然有欠光明正大,還未超出厲姑娘自定的比賽範圍,若然使用毒物毒藥,則似乎應該禁止了。不知厲姑娘以為如何?”本空這話,表麵上似乎對厲勝男有利,其實卻是暗裏幫了唐曉瀾。要知以唐曉瀾這樣卓絕的武功,焉能給厲勝男的兵器暗器斫中射中?本空大師擔心的隻是厲勝男在比賽中突然使用奇毒的藥物而已。


    厲勝男聽了,嘿嘿冷笑,說道:“本空大師,你也忒小覷我了!”


    本空大師合十說道:“這麽說,厲姑娘是不打算使用毒藥了?若然如此,就算是老衲出言無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恕罪,恕罪!”


    厲勝男冷笑道:“當著天下英雄麵前,你們若見我出手使用毒藥,我任憑你們亂劍分屍!非但如此,而且我的兵刃暗器,也決不沾半點毒藥。”


    眾人聽她如此說法,都放下了心頭大石。唐曉瀾卻在暗暗驚奇,心道:“這妖女口氣如此之大,她不用毒藥,憑什麽本領勝我?難道在這短短的兩年之中,她當真已練成了並世無雙的怪異武功?”


    厲勝男拔劍出鞘,站在下首,撫劍說道:“請唐大掌門亮劍賜招!”


    厲勝男的劍一亮出來,眾人都不禁吃了一驚,但見那柄劍通體透明,其薄如紙,發出一層淡淡的青光,一看就知是神物利器,劍質隻怕還在天山派鎮山之寶的遊龍劍之上。


    唐經天生怕父親托大,急忙將遊龍劍遞過去道:“爹,你就用這把劍吧。”唐曉瀾道:“也好。”接過劍來,苦笑說道:“想不到在這兩年之中,我竟然要兩次動用這柄寶劍!厲姑娘,你遠來是客,請先賜招!”


    厲勝男雖然氣焰囂張,但在比劍之際,卻還依著後輩之禮,站在下首,撫劍一揖,然後“刷”的一劍刺出。


    這一劍勁道十足,但在唐曉瀾眼中,招數卻也並無什麽奇特之處,唐曉瀾是天下第一劍學大宗師,這時一見她如此出手,便知她是想倚仗寶劍之利,削斷自己的遊龍劍,當下將計就計,並不避開,橫劍一封,使了個“粘”字訣,便將厲勝男的裁雲寶劍膠著。


    裁雲劍的劍質確實是比遊龍劍更勝一籌,若然雙方功力相等,雙劍一交遊龍劍定然斷折,可是如今雙劍相交,但聽得嗤嗤聲響,厲勝男的裁雲劍跟著遊龍劍上下翻騰,卻竟然擺脫不開。原來她攻過來的勁力,已給唐曉瀾盡都化解,寶劍雖利,使不出勁來,那也等於無用了。


    唐曉瀾默運玄功,正要把她的劍絞脫,厲勝男忽地纖腰一彎,寶劍往前一探,用了上乘武功中的借力之法,登時反彈起來,解開了唐曉瀾那股粘勁,身形一晃,斜竄出三丈開外,接連打了兩個盤旋。唐曉瀾道:“厲姑娘站穩了,唐某還招!”


    唐曉瀾試了這招,已知厲勝男的功力尚不如他,不過她能夠解開自己的粘勁,與當年的孟神通也不相上下了。


    唐曉瀾勝算在操,顧著身份,等她腳步站穩了才出劍還招,厲勝男冷笑道:“你別客氣,我不領你的情!”唐曉瀾這一招是“大須彌劍式”中的一招困敵妙招,名為“八方風雨”,若待他劍招用實,敵人就要被困在劍光圈裏,再也不能突圍,可是因為他先打了一個招呼,出手稍緩,厲勝男施展“天羅步法”,一飄一閃,竟似遊魚一般從他的劍光縫隙裏“滑”了出來,陡然間刷的一劍,便立即反守為攻,連襲唐曉瀾九處大穴。


    唐曉瀾微笑道:“好,你的劍法也可以自成一家了!”舉劍一迎,抖出九朵劍花,將厲勝男這一招奇門刺穴的劍法,盡都化解。厲勝男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想道:“喬祖師窮畢生之力,精研破天山劍法之道,如今看來,隻怕喬祖師複生,在劍術上也未必能輕易言勝。”


    可是,也正因為厲勝男曾學過喬北溟的秘傳劍法,雖然不能破天山劍法,卻也還可以勉強周旋,但見兩道劍光在冰峰之上盤旋飛舞,劍光所至,冰屑紛飛,在陽光下幻出奇麗無儔的色彩,看得眾人目眩神迷!心中均是想道:“怪不得唐大俠要親自出馬,這妖女的劍術果然非同小可!”在場的都是武學行家,一方麵固然對厲勝男的劍術嘖嘖稱賞,另一方麵也看出了唐曉瀾穩占上風,時間一長,厲勝男絕非其敵。所以他們看這場比劍,全是帶著“欣賞”的心情,並無一人為唐曉瀾憂慮。


    果然在鬥了將近百招的時候,唐曉瀾用了一招“龍門鼓浪”,遊龍劍揚空一閃,登時銀光繞地,紫電飛空,將厲勝男的寶劍迫得施展不開,有幾個心急的觀眾已在嚷道:“唐大俠勝了!”


    哪知就在喧鬧聲中,忽見厲勝男一個轉身,背向著唐曉瀾的寶劍,這一來等於大開門戶,毫無防備的任唐曉瀾的寶劍戳她的背心,眾人雖然都預料唐曉瀾必勝,卻想不到厲勝男竟會如此應招,都不禁呆了!


    唐曉瀾精通各派劍術,但任何一派的劍術,也沒有自行送死之理,因此唐曉瀾遇此怪招,也不覺陡然一怔,他這一招去勢如電,收手已來不及,隻聽得“叮”的一聲,劍尖已觸及了厲勝男的背心!


    意外之事突然發生,按說以遊龍劍的鋒利,加上唐曉瀾的功力,這一劍非在厲勝男的背心搠個透明窟窿不可,可是厲勝男竟似若無其事,就在遊龍劍刺中她的時候,隻聽得她一聲嬌笑,倏然間反手一劍,直指唐曉瀾的咽喉!


    原來厲勝男披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軟玉甲,這是喬北溟所遺留的三寶之一,喬北溟也預防到他的隔世弟子未必能勝得了張丹楓的傳人,故此在秘笈的最後一章傳了一個破敵的妙計,教弟子用他所傳的三寶取勝,即是:先用裁雲寶劍削斷對方的兵刃;若然不能,再用軟玉甲作防身之具,賣個破綻,拚著受對方一劍,然後乘機反擊;若還不能得手,最後才動用那玉弓。孟神通曾得到秘笈的後半部,也知道這個破敵的妙計,可是因為喬北溟的三寶都落在厲勝男的手中,所以孟神通無法施用。


    這件寶甲可以抵禦凡間的寶刀寶劍,因此厲勝男被遊龍寶劍刺中,雖受對方內力震撼,卻並未受傷,當下立即依照秘笈所授,用閃電般的手法,反劍疾刺!


    這一下變出意外,場邊觀戰的群雄,人人都是心頭大震,登時所有的歡呼喝彩的聲音盡都止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眾人眼花撩亂之際,忽聽得唐曉瀾一聲喝道:“好狠的劍法!”連本空大師也還未曾看得清楚,陡然間隻見唐曉瀾已脫出身來,遊龍劍的劍光已把厲勝男全身籠罩!


    原來幸虧唐曉瀾存著一念之慈,在厲勝男驟然以背相向的時候,他雖來不及立即收勢,但卻收回了七分勁力,劍招因此也就未曾放盡。在唐曉瀾的原意,是不想把全無防禦的敵人斃於劍下,卻料不到因此一念之慈,卻反而救了自己的性命。


    因為他的劍招未曾放盡,後勁也蓄而未發,故此厲勝男突然反擊,他才能夠抵擋,厲勝男這一劍攻到他的胸前,正巧他已撤劍回來。唐曉瀾雖然有點措手不及之感,但究竟他的劍術已是爐火純青,終於在那千鈞一發之時,將厲勝男的狠招化解了。


    如今,唐曉瀾重展“八方風雨”的絕招,厲勝男卻因招數已經使老,再想用天羅步法閃開已來不及,隻要唐曉瀾劍尖往前一送,立即可以穿過厲勝男的咽喉!


    唐曉瀾卻忽地哈哈笑道:“承讓了,這一場不必再比了吧?”倏地將劍收回,正容說道:“厲姑娘,你雖然定要與我決死生,我卻隻要與你分勝負!”


    厲勝男嚇出渾身冷汗,呆了片刻,說道:“你本來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你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這一場我是輸了,下兩場還是要比的。”唐曉瀾點點頭道:“這個當然,說明了要比三場,當然應該比下去。你也不必領我的情,有本事隻管施展好了。唐某但求一開眼界,死生並未放在心上。”


    旁觀眾人都有點憤憤不平,覺得唐曉瀾太過寬大,但下一場就是內功的較量,較量內功全仗真才實學,決不能取巧,唐曉瀾的功力勝過對方不止一籌,這已經是有目共睹,因此眾人雖感不平,但心中均是想道:“這一場饒了她,下一場比試內功,這妖女仍然難免落敗,縱使唐大俠不取她的性命,她連敗兩場,依照諾言,那解藥就應該獻出來了!”


    場中有一塊冰岩,約有三丈來高,上麵形如圓鏡,厲勝男道:“咱們就在這上麵較量內功如何?要是誰支持不住,先摔下來,那也算輸了。”


    唐曉瀾道:“主隨客意,厲姑娘請。”兩人躍上冰岩,盤膝而坐,各以雙掌相抵,便即較量內功。


    兩人的掌心一接,唐曉瀾立即感到冷得異常,心裏暗自笑道:“是了,她現在亦已練成了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怪不得要選在冰岩之上比試,好加強陰寒之氣。”


    過了片刻,但見冰岩的上層漸漸溶解,兩人盤膝而坐的地方都凹了下去,原來是唐曉瀾以純陽的內功反擊,非但將厲勝男的修羅陰煞功抵銷,餘力還傳到了冰層之下。


    再過片刻,厲勝男衣衫盡濕,氣喘籲籲,在場的武學行家,都以為唐曉瀾即將獲勝了,哪知仔細看時,卻發現了唐曉瀾的神色越來越沉重,竟似全神以赴,絲毫也不敢放鬆,在厲勝男周圍那些正在溶化的冰塊,又再凝結起來。


    原來厲勝男在比試之前,服食了大量的阿修羅花,這種花香,中人如酒,武功稍差的聞到香氣,便要昏迷。厲勝男在《百毒真經》中學到了服食奇花、吐氣傷人之法,現在正使用來對付唐曉瀾;她喘氣愈急,阿修羅花的香氣也愈濃。


    饒是唐曉瀾的內功深厚無比,也要分神應付,這樣一來,雙方的距離便拉近了好多。雖然唐曉瀾仍占上風,但厲勝男亦已可以勉強應付了。


    唐曉瀾當然也察覺到了厲勝男的是在弄鬼作怪,但她剛才說是“決不出手使用毒藥”,所以現在她口吐香氣,不算是違背諾言。而且唐曉瀾的內功已練到了諸邪不侵的境界,他本來就準備厲勝男使用毒藥;要禁止厲勝男使毒,那隻是本空大師諸人的意思。


    當下唐曉瀾屏息呼吸,默運玄功,不消多久,又取得了壓倒的優勢,隻見厲勝男麵色灰白,嘴角忽地沁出血絲!


    唐曉瀾心頭一軟,正要收回幾分真力,免得將她斃於掌下,心念方動,陡然間忽聽得厲勝男一聲獰笑,從她雙掌攻過來的力道忽地大大增強,唐曉瀾吃了一驚,拚了全力抵擋,兀自有點抵擋不住,登時上身晃了兩晃!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厲勝男的功力本來不及唐曉瀾,而且又分明是已到了氣衰力竭之際,卻突然間會轉弱為強,甚至還超過了唐曉瀾!這一來,不但是在場觀戰的幾個武學大師都感到驚奇,連唐曉瀾也覺得莫名其妙!


    幸而唐曉瀾的內功深厚無比,當下沉住了氣,全神應付,厲勝男的攻勢有如狂風暴雨,但卻不能持久,過了一會,唐曉瀾漸漸扳平,正要伺機反擊,厲勝男忽地又是一聲獰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一回比上次更為厲害,掌力竟如排山倒海而來,同時,唐曉瀾的體內也似乎有一股寒流侵入,凍得他皮膚起粟,氣血難舒!


    原來厲勝男用的是一種邪派中最為狠毒古怪的內功,名為“天魔解體大法”,這是準備與敵人同歸於盡才用的,可以把全身精力都凝聚起來,作雷霆萬鈞的一擊。以前孟神通就曾用過這個邪法,在重傷之後,臨死之前,一舉而擊斃了大內總管寇方皋。如今厲勝男全部通曉了喬北溟秘笈的上乘心法,運用起來,比孟神通更為厲害,等如功力驟然增強了三倍,唐曉瀾至多能應付兩個厲勝男,因此便自然感到招架不住了!


    本空大師看出了苗頭不對,顧不得比賽規矩,叫聲:“不好!”便奔出場去,要想舍出性命,將兩人拆開!


    就在此時,厲勝男忽地一聲長笑,雙掌一收,隻見唐曉瀾頭下腳上,一個倒裁蔥從冰岩上直摔下來!厲勝男朗聲說道:“一報還一報,咱們彼此都不必領情。我對你如何,唐大掌門,你自己應該明白!”


    本空大師搶上去扶唐曉瀾,厲勝男擊唐曉瀾那一掌,掌力未衰,本空大師的手指剛觸及唐曉瀾的身體,就有如受到雷轟一般,登時跌出一丈開外。


    唐曉瀾到底是當世一人,武功之強,遠非本空大師可比,眼見他就要栽倒地上,一個筋鬥就翻了過來,反而搶過去扶起了本空大師。本空大師暗暗叫了一聲:“慚愧!”這才知道,要是自己剛才上去解拆的話,那隻有送了性命,仍然無濟於事。


    唐曉瀾轉過身來,拱手說道:“多謝姑娘手下留情!姑娘內功玄妙,唐某佩服!”


    此言一出,全場人等均是大驚失色!因為唐曉瀾這話,不但承認了厲勝男的內功確是比他高強,而且承認了厲勝男有取他性命的本領,僅僅摔下冰岩,已經算是她手下留情了!剛才以為厲勝男吹牛的人,都禁不住麵麵相覷,做聲不得!


    唐曉瀾光明磊落,他從本身所感受的對方內力來判斷,確信厲勝男的內功有將他震斃的能耐,因此不惜當眾承認厲勝男手下留情。其實唐曉瀾卻有所不知,“天魔解體大法”最為損耗本身精血,厲勝男用這種邪派武功,若然發揮到了極度之時,不錯,是可以取了唐曉瀾的性命,但她本人,也必定要當場嘔血而亡!


    厲勝男躍下冰岩,淡淡說道:“比劍那一場你饒了我,這一場我饒了你,剛好扯直,此事不必再提,現在該我來領教唐大掌門的天山神芒了。”


    唐經天見父親目光呆滯,麵色灰暗,這是從來所無的現象,知他已是元氣大傷,心中憂慮,上前低聲說道:“爹爹,不如與她改到明天再比暗器吧!”


    唐經天已是盡量壓低了聲音說話,但厲勝男卻已聽見,哈哈笑道:“唐少掌門要為令尊向我求情麽?唐大掌門,你若當真已是精疲力竭的話,我也可以不為已甚,讓你再多活一天!”


    唐曉瀾雙眼一睜,精光四射,驀然間好像換了個人,朗聲說道:“言明今日比試三場,唐某無論如何,也總得奉陪到底!這一場彼此不必留情,你有本事,盡管要了老夫性命便是!”


    厲勝男的麵色這時也是慘白如紙,但她卻哈哈笑道:“好,果然不愧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武學宗師!”把手一招,隻見四個白衣侍女,抬著一把大弓,這把弓通體晶瑩,寶光耀目,原來就是喬北溟所留下的三寶之一——用海底寒玉所造成的那把玉弓!


    在場的各路英雄都是見多識廣的人物,但是這樣的玉弓,卻是從來未有見過,也從來未有聽人說過,登時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把弓上。江南暗自嘀咕道:“這把弓莫非有什麽古怪?”


    厲勝男環目一掃,冷冷說道:“我不自量力,就準備用這把弓來應付唐大掌門絕世無雙的天山神芒!請哪位武林前輩出來一驗!”


    唐曉瀾怔道:“驗什麽?”厲勝男道:“有人疑心我這把弓有古怪,不驗一驗,怎能令各位放心?”


    唐曉瀾皺了皺眉,道:“何必呢?”江南卻叫道:“讓大家見識見識也好。”辛隱農走出場來,說道:“這位小哥的話說得對,老夫不是有所懷疑,實在因為這把弓確是人世罕見的寶物。”辛隱農是青城派的代掌門,武功之高,猶在本空大師之上,而且精通各種暗器,見識過人,他與唐曉瀾交情甚厚,口中雖說沒有懷疑,其實正是因為放心不下,怕唐曉瀾吃虧,所以要上前瞧一瞧這把古怪的玉弓。


    厲勝男見唐經天麵上也有惶惑的神色,微笑說道:“多兩個人來驗看吧,也不必定是武林前輩,唐少掌門,你們父子相關,不必客氣了,請出來吧。還有你,江南,你也出來吧,看清楚了,免得你再說怪話。”


    江南道:“好呀,既然有請,我也樂得一開眼界。”唐經天也隨著走過去。


    江南伸手一摸,隻覺著手生涼,除此之外,並無異狀。那四名侍女忽地齊聲說道:“接穩了!”四人同時放手,那把弓落到江南手上,江南大叫一聲:“壓死我也!”撲通便倒,唐經天大驚,急忙接下,幸而他就在江南身邊,而江南又閃避得快,倒地一滾,一個筋鬥便翻出了三丈開外,隻是給弓梢碰了一下,饒是如此,他站起來時,已是麵無人色,嘴角沁出血絲。


    楊柳青母女急忙過去,鄒絳霞埋怨道:“都是你好管閑事,怎麽樣了?”江南道:“還好,還好!幸而沒有給它壓下來,要不然就要成為肉餅了。”


    唐經天的功力當然是遠勝江南,但他接下了那把玉弓,卻也並不好受,要知這種海底寒玉,比同樣體積的鋼鐵要重百倍,當年金世遺初到火山島的時候,亦隻是僅僅拿得起這把玉弓,而不能將它運用。如今唐經天的功力與當時的金世遺大約不相上下,所以他拿起了這把玉弓,時間稍長,額上亦自青筋暴露,氣喘可聞。


    辛隱農吃驚非小,忙道:“待老夫開開眼界。”將玉弓接了過來,他的功力又要比唐經天稍勝一籌,但仍然感到吃力,他仔細驗看,除了覺得沉重異常,太過古怪之外,其他方麵,卻無異狀。他也看出了這把弓乃是玉質,任何毒藥若用銀器玉器來試,必現黑點或灰暗之色,如今這把玉弓通體晶瑩,自是可以放心得下。


    厲勝男笑道:“將那三枝玉箭,也一並給辛大掌門驗看吧。”辛隱農見三枝都是一樣,接過一枝,放在弦上試拉,饒他用盡渾身之力,怎也不能拉滿。嚇得他連忙放下,說道:“厲姑娘神力驚人,能用這樣沉重的玉弓,老夫隻有佩服!”


    厲勝男冷笑道:“你們已驗看清楚了?我這副弓箭該不是喂毒的暗器吧?”辛隱農無話可說,打了個哈哈道:“姑娘取笑了。我們不過是來開開眼界,並非不信姑娘。”


    唐經天可在心裏暗暗擔憂,想道:“弓箭雖然無毒,但卻重得驚人,想來用這把寶弓發箭,威力隻怕比天山神芒還大,我爹爹剛與她比拚了內功,隻怕,隻怕——哎,事已如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願上天保佑,遇難成祥!”


    本來在場的人都以為唐曉瀾可以輕易勝得了厲勝男的,這時也都似唐經天一樣,為唐曉瀾擔驚受怕。


    眾人目光注視之下,隻見厲勝男輕掠雲鬢,理好衣裳,從容不迫的緩緩說道:“唐大掌門,咱們彼此勝了一場,這一場是最後決勝負了。上兩場承你讓我先發招,這一場,我該讓回你了。就這樣吧,請你先發三枝天山神芒,然後我再回敬你三枝玉箭。要是我抵擋不了你的神芒,先給你射死,那也是我命該如此,絕無怨言!”


    眾人都想不到在這樣決勝負的重要關頭,厲勝男竟會讓唐曉瀾先發,他們正自擔心唐曉瀾內力未曾恢複,隻怕接不了厲勝男的強弓猛箭,若由唐曉瀾先發,那就有取勝的機會了。這時他們都怕唐曉瀾不肯答應,本空大師首先說道:“厲姑娘說得對,禮尚往來,該當如此!”蕭青峰也跟著說道:“不錯,厲姑娘這番好意,唐大俠理該接受,要不然,老是你讓她先發,反而給人誤會你是小覷她了!”


    唐曉瀾心裏甚為難過,想不到自己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竟要一個年輕的晚輩讓回一場!但蕭青峰的話說得甚重,唐曉瀾隻得說道:“好,既然厲姑娘如此說法,唐某隻好從命了。”


    唐經天選好了三枝天山神芒遞給父親,唐曉瀾吸了口氣,說道:“厲姑娘,老夫有僭了!”雙指一彈,登時一道暗赤色的光華,閃電般的向厲勝男射去!神芒過處,帶著極為強烈的嘯聲!


    眾人見他在剛剛較量了內功之後,神芒發出,威勢還是這樣驚人,都不禁為之咋舌!


    厲勝男彎下身軀,拔劍一迎,隻聽得“叮”的一聲,一道白光飛起,那道暗赤色的光華給白光一絞,登時中斷!天山神芒竟給她的裁雲寶劍削為兩段!


    天山神芒堅逾金石,這還是第一次給人用兵刃削斷,眾人都大驚失色!但見厲勝男也踉踉蹌蹌地倒退了七八步,倚著一棵鬆樹,籲籲喘氣,臉色慘白如紙!


    唐曉瀾道:“姑娘可要歇歇麽?”話猶未了,隻見厲勝男一躍而前,站在場心,淡淡說道:“天山神芒的威力確是並世無雙,但也未必能射得死我,唐大掌門,盡可不必為我擔心,還有兩枝,請快發吧!”說罷,喀的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唐曉瀾見她吐血之後,精神反而大振,好生怪異,心道:“這種邪門內功,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這時,他哪還敢手下留情,當下默運玄功,力透指尖,將第二枝天山神芒發出!


    這一枝神芒挾風呼嘯,來勢比第一枝更為強勁,厲勝男似是為了保存氣力,收回寶劍,待到那枝天山神芒射到跟前,她突然一飄一閃,似燕子般斜飛出去,但聽得“嗤”的一聲響過,她羅裙的下擺給神芒撕去了一幅,接著“卜通”一聲,她也倒了下地!


    眾人未曾看得清楚,隻道厲勝男已給神芒射傷,紛紛駭叫失聲,眾人的心情都是十分矛盾,起初大家都希望唐曉瀾將她除去,後來看她年紀輕輕,便已練成了一身超凡入聖的武功,因此見她傷在神芒之下,又不禁為之惋惜。


    就在眾人駭叫聲中,隻見厲勝男又已翻身跳起,冷冷說道:“還剩下最後一枝了,此時不發,更待何時?”原來她以天羅步法配合最上乘的輕功,避開了這枝神芒,雖然未曾受傷,卻也氣衰力竭,她是因為氣力不支而自己跌倒的。


    唐曉瀾乃是天下第一的武學大行家,這情形當然看得出來,心腸一軟,第三枝神芒幾乎不忍出手。但他深知對方內功怪異,而且轉念一想,要是自己手下留情,待到她發箭之時,隻怕自己性命卻未必能保。


    這當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唐曉瀾咬了咬牙,心中默禱:“但願這一枝神芒隻是將她傷了!”雖然如此,但因這一箭勝負攸關,他也不敢不全力以赴!


    這第三枝神芒,唐曉瀾用了十成功力,神芒射到,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厲勝男卻也怪,既不拔劍抵禦,也不用輕功閃避,但見神芒射到,她一個轉身,“刷”的一聲,那枝神芒正正射中她的背心,她慘叫一聲,帶著神芒,奔出了幾步,搖搖欲倒!她的侍女急忙將她扶住!


    這時,在場人等都緊張得不敢透氣。但見厲勝男忽地將侍女推開,反手將神芒拔下,神芒上不沾半點血漬!厲勝男將神芒一拋,冷冷說道:“唐大掌門,現在該輪到我了!”原來她乃是仗著寒玉軟甲之力,硬接了唐曉瀾最後一枝神芒,雖因受唐曉瀾的內功所震,元氣大傷,但卻還支持得住。


    厲勝男這幾句話一說,全場鴉雀無聲,隻聽見彼此的心跳。到了如今這個局麵,唐曉瀾即使不為她的玉箭所傷,至多也不過扳成平手了。


    唐曉瀾緩緩說道:“唐某已經獻拙了,隻望拋磚引玉,便請姑娘發箭!”


    那四個侍女抬起了玉弓,厲勝男卻並不就接,但見她皺了皺眉,臉上現出一絲苦笑。


    眾人見她如此神情,心中又燃起了一線希望,均是如此想道:“唐大俠固然是元氣大傷,但看這情形,這妖女隻怕比他傷得更重,用這樣沉重的玉弓,未必便能得心應手!”


    眾人心急未已,隻見厲勝男雙眼一睜,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了一蓬血雨,倏然間精神大振,接過玉弓,張弓搭箭,尖聲叫道:“唐大掌門接箭!”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得弓如霹靂,箭若流星,玉箭寒芒,已是向唐曉瀾劈胸射到!


    唐曉瀾陡地一聲大喝,遊龍劍化成了一道銀虹,破空飛去,兩道光華在空中一碰,發出了一片斷金戛玉之聲,震得眾人耳鼓都嗡嗡作響,但見銀光瀉地,劍箭俱墜,插入了冰岩,劍柄箭尾,兀自顫動不休!刹那間的異樣沉寂過後,全場爆發了如雷的彩聲!


    本空大師、辛隱農、蕭青峰這幾位武學大師卻並不隨著眾人喝彩,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唐曉瀾擲劍擊箭這手功夫雖然漂亮之極,但比起厲勝男剛才用劍削斷神芒的功夫,已是遜了一籌了。唐曉瀾要借寶劍飛出去的衝擊之力,才能把對方強弓猛弩的勁道抵銷,顯見他對本身的功力已失去了信心,不敢等待箭到跟前才舉劍撥落。


    這幾位武學大師暗暗擔心,卻不知厲勝男卻也是吃驚非小。她本來以為唐曉瀾在較量內功、跟著又以全力發了三枝神芒之後,應該已是力竭精疲,想不到他居然還能夠把自己的神箭打落!心中想道:“我是以天魔解體大法來強自提神,而他僅是憑著本身殘餘的功力。這等真實的本領,我再練十年,隻怕也未必及得上他。”


    唐曉瀾深深吸了口氣,忽地盤膝坐在地上,說道:“厲姑娘,你的神箭威力,確是世上無雙,我若死在你的箭下,死亦可以無怨了。請再發吧。”厲勝男咬了咬牙,沉思片刻,挽起玉弓,拉滿了弦,嗖的一聲,第二枝玉箭射出!


    唐曉瀾已無寶劍防身,眼看那枝箭射了到來,他卻仍然坐著不動!


    就在眾人駭叫聲中,隻見唐曉瀾雙掌平伸,說也奇怪,那枝箭射到了他的身前,忽然似受了一重阻力似的,來勢驟緩。唐曉瀾雙掌一招,那枝箭落了下來,平平正正地擺在他的掌上,就似有人輕輕擱下去似的!


    唐曉瀾顯露了這手奇妙的功夫,登時令得那些駭叫之聲一變而為喝彩,可是卻也令得他們大惑不解:唐曉瀾用遊龍劍抗擊厲勝男的第一枝玉箭之時,是何等費力,現在接她這來勢更勁的第二枝箭,卻反而這樣輕描淡寫般的,一舉手便接下了?


    這些人哪裏知道,唐曉瀾這時正在暗暗叫苦。在旁人看來,他接這枝箭是毫不費力,其實這卻是他畢生功力之所聚,接了這一枝箭,他的內功已差不多耗盡了!


    唐曉瀾油盡燈枯之象,旁人未曾察覺,厲勝男卻是心中有數,較量了三場,她對唐曉瀾亦已暗暗佩服,當下暗自問道:“我難道當真要把天下第一的武學大宗師斃於箭下?”這刹那間,她幾乎心軟下來,但是一轉念間,她想起了喬北溟所留的遺囑,腦海中又掠過了金世遺的影子,心裏又自己回問自己道:“我這一箭,其實射的並不是唐曉瀾!”她咬了咬牙,狠起心腸,緩緩地挽起玉弓,第三枝箭向唐曉瀾射去!


    唐曉瀾仍然盤膝坐在地上,聽她弓弦聲響,心中已是完全絕望:“想不到我唐曉瀾竟會死在一個年輕的後輩之手!”


    就在這弓弦聲響的同時,忽地聽得有人大聲喝道:“住手!”厲勝男的手指一顫,但仍然將那枝箭發出!


    陡然間隻見一團白影,疾若流星,就在離開唐曉瀾不到十步之處,迎上了那枝玉箭,隻見他捷如鷹隼,倏地就拔身衝上,“當”的一聲,那枝箭掉轉了頭,將一塊冰岩射裂,那人也跌了下來!


    登時有許多人同聲叫道:“金世遺!”江南手舞足蹈大聲喊道:“我早知道金大俠要來的!喂,金大俠,我在這兒!”人聲鼎沸,金世遺哪聽得見他?


    李沁梅是又驚又喜,她想奔上前去抓著金世遺,可是雙腳卻不聽使喚,這刹那間,她也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隻是喃喃說道:“他回來了,他已經到過我那兒了。”原來金世遺用以擊落玉箭的正是他以前所用的兵器——毒龍尊者傳給他的那枝鐵拐。這枝鐵拐由馮琳從蛇島取回,一直就放在李沁梅的臥房裏的。


    金世遺對這些聲音,恍如不聞,他跌了下地隨即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便向厲勝男走去!正是:


    死生爭一著,恩怨未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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