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遺剛要拉著她的衣袖,猛聽得“刷”一聲,穀之華抽出寶劍,一劍揮下,登時把被金世遺拉著的那半截衣袖削了。金世遺吃了一驚,想要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將她的寶劍彈出手去,卻又怕更得罪了她,稍一遲疑,隻見穀之華已倒轉劍鋒,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你敢碰一碰我,我立即死在你的麵前。”


    金世遺手足無措,急切間竟不知說什麽話好,隻聽得穀之華接著說道:“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彼此各不相關,隻當以前沒有相識一場!”語氣神情,都冷到極點!金世遺訥訥說道:“你,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聽我說,你聽我說……”穀之華道:“你說什麽話我都不能信你!”金世遺急得額露青筋,叫道:“之華,你定然是有所誤會了!她,她……”他和厲勝男的關係,豈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連說了幾個“她”字,竟然不知從何說起,穀之華聽了幾個“她”字,越發惱怒,冷冷說道:“她都說了,不必你再說了!你再不走,我可要喊捉賊啦!”當真大聲喊道:“媽,這裏有賊,快來捉賊!”


    韓夫人和馮琳等人,聽得屋內牆坍柱倒之聲,早已趕來,厲勝男披頭散發,恰好從裏麵衝出來,韓夫人見是個陌生的少女,“咦”了一聲,還未來得及問她是誰,厲勝男正在氣頭,拔出“裁雲”寶劍,出手如電,“當當”兩聲,登時把韓夫人那兩口柳葉刀削斷,馮琳大怒,綢帶一揮,向她雙足卷去,哪知厲勝男的這柄寶劍乃是神物利器,比遊龍劍還更鋒利,當真是削鐵如泥,吹毛立斷,綢帶雖然全不受力,馮琳又用了粘、卸兩字訣,但給她的劍光一圈一劃,便似化成片片蝴蝶,散了滿地,隻剩下手中的半段。


    翼仲牟認得厲勝男是當年大鬧孟家莊的那個少女,急忙叫道:“這是熟人!”馮琳手心扣了一把棋子,已經用“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馮琳的“飛花摘葉”功夫乃是武林一絕,何況是分量遠比花朵樹葉沉重的棋子,厲勝男雖有寶劍護身,後心的“風府穴”、左肩的“肩井穴”、右足的“驛馬穴”仍然給她的棋子打中,幸而她已練成了喬北溟武功秘笈裏“挪移穴道”的功夫,雖然疼痛,還可以抵受得住,馮琳聽得翼仲牟的叫喊,還剩有五六粒棋子沒有打出,厲勝男趁她未曾撲上,“嗖”的一聲,身形疾起,有如怪鳥穿林,早已飛上一株大樹,跳出花園去了!


    這時穀之華正在大叫捉賊,馮琳和韓夫人顧不得去追厲勝男,急急忙忙朝著聲音的方向趕去,馮琳與金世遺打了一個照麵,大吃一驚!


    要知金世遺是戴了人皮麵具的,穀之華因為先聽了他的聲音才認得他,馮琳和韓夫人見了,卻不免驟然一驚。


    穀之華跑到了她義母前,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她的懷中,全身發軟。韓夫人將她緊緊攬住,又驚又急,低聲喚道:“之華,之華,你怎麽啦?”穀之華嘶啞著聲音說道:“媽,你趕快和我離開這兒!”就在這時,遠遠傳來了厲勝男“嘿、嘿、嘿、哈、哈、哈——”的冷笑聲。


    馮琳何等聰明,一見穀之華這個模樣,立即明白,斷定這個人是金世遺,不由得怒從心起,將剩下的六七粒棋子一齊擲出,厲聲喝道:“虧你還有臉來見我!”


    金世遺一聲長歎,飛身疾起,越過牆頭,今晚之事,已是無法解釋,他也隻好走了!那幾枚棋子碰著他的身體,他也沒有防備,隻是本身的護體神功自然生出反應,將那幾枚棋子全部震落,由於不是著意施為,身體也感到一陣疼痛,但這一點痛楚比起他心上的創傷,那就簡直不算什麽了。


    厲勝男跑到了山邊的小路上,金世遺追上了她。厲勝男冷冷一笑,停下步來,說道:“你老遠的趕來襄陽,怎麽不與你的心上人多相聚一會兒,卻來追我作甚?”


    金世遺氣得大失常態,雙眼一睜,喘著氣問道:“你到底和她說了些什麽話?”


    厲勝男淡淡說道:“沒什麽呀,你喜歡的人我巴結她還來不及呢,還敢去得罪她嗎?”金世遺喝道:“你到底說了些什麽?”


    厲勝男慢條斯理地說道:“你這樣著急,為什麽不親自去問她?”頓了一頓,忽地噗嗤笑道:“你放心,我對她是一番好意,對她說的話,全是為她著想的。”金世遺道:“到底怎麽說?”厲勝男道:“我是向她討喜酒喝的,我說,我三年前在孤島上和你拜堂成親,沒辦法請她來喝喜酒。我還勸她,結婚的時候最好多請幾位武林名宿來作證婚,可靠一些!”


    金世遺氣得七竅生煙,大罵道:“你、你、你、你真是……”厲勝男也雙眼一睜,喝問道:“真是什麽?”金世遺本來想說的是:“你真是不識羞恥!”被她一喝,話到口邊,卻又忍住,說道:“你真是太過分了,和我開玩笑也不該這樣!那次我和你拜堂成親,是在你叔叔的威迫之下,我和你不是早已說清楚隻是做一對假夫妻,一回中土就應該以兄妹相處的麽?”厲勝男板起了臉孔道:“金世遺,你講不講道理!”


    金世遺麵孔鐵青,忍住氣道:“好呀,你還有什麽道理?我倒要聽聽!”厲勝男道:“盡管咱們在孤島上隻是假夫妻,你總是和我拜過堂成過親的不是?我隻是實話實說,可並沒有向她扯謊說是真夫妻呀!誰叫她未聽我說完就跑開了,這怪得我嗎?”


    金世遺給她一番歪理氣得死去活來,半晌說道:“好,我再問你,那日在茶店裏,我為你到鎮上買衣服,叫你等我回來,你為什麽不等?你是故意自行失蹤的是不是?”厲勝男道:“不錯!”金世遺怨道:“我有哪點對不住你?你、你、你……”他心中在罵厲勝男離間他和穀之華,但不知太過氣憤還是另有顧忌,說了幾個“你”字,竟然接不下去。


    厲勝男冷笑道:“你對得住我,你那日為什麽騙我?說是替我去買衣服,卻原來是去追邙山那兩個小子,探問你的穀姑娘的消息,你當我不知道麽?”


    原來厲勝男絕頂聰明,那日在茶居裏碰見路白二人之時,她已瞧出金世遺神色不對,後來又在他的言語裏聽出破綻,早已起疑。因此金世遺一走之後,她也假作失蹤,探聽到了確實的消息,便立即趕來襄陽,比金世遺還要早到半天,金世遺到穀家的時候她早已躲在韓夫人的那間廂房裏了。


    金世遺吃她問住,微感內疚,但立即又給怒火遮過,雙眼瞪著厲勝男道:“即算我這件事瞞了你,你也用不著這樣呀。好,我再問你,茶店裏那對老夫妻是你殺的不是?”厲勝男道:“不錯,是我殺了他們滅口的!反正他們都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我不殺他們,他們也活不了幾年!”


    金世遺怒不可遏,不假思索,倏然間便跳了起來,一掌掃去,啪的一聲,玲瓏清脆,狠狠地摑了厲勝男一巴掌!


    厲勝男做夢也想不到金世遺竟會打她,翻身跳起,尖聲叫道:“金世遺,你好,你好——你好狠呀!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掩麵疾奔,再也不看金世遺一眼!


    金世遺這一掌打下,忽然感到心頭劇痛,頓然間全身乏力,一片茫然,自己反而呆了。過了好一會,方始漸漸恢複知覺,喃喃自問:“我做了什麽?我做了什麽?我怎麽可以打她?我怎麽可以打她?”猛的一拳,自擊心胸,狂叫道:“勝男!勝男!”但厲勝男已去得遠了,山穀裏隻傳出他的回聲!


    金世遺渾身戰栗,似乎剛才那一掌並不是打厲勝男而是打他自己,而且這樣的痛苦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曾感受過的!


    突然間一幕可怖的景象在他麵前浮現,那是邙山會戰之夕,他將穀之華從玄妙觀中救出來,正想向她傾吐情愫之時,厲勝男突然出現,自斷經脈,阻止了他去追穀之華,現在他不用閉上眼睛,厲勝男那滿麵血汙的形象就似在他麵前搖晃,他不由得大叫一聲,猛地想道:“勝男,她、她會不會自尋短見?這一次我令她難堪、令她傷心,比起上次可要更甚得多!”


    想到此處,一股冷意直透心頭,金世遺有如瘋狂了一般,滿山亂跑,用天遁傳音之術招喚,將“勝男”兩個字,叫了數十百遍,但空山寂寂,哪裏有厲勝男的回音?金世遺的手足都給荊棘刺破了,饒是他武功絕頂,也抵受不了這恐怖的襲擊,終於弄到力竭精疲!


    金世遺頹然坐下,身邊正有一股山泉流過,金世遺手掬清泉,洗一把臉,又洗滌身上的血汙,腦筋稍稍清醒過來,突然間,他又想起了厲勝男剛才那怨毒的眼光,耳邊再一次響起了厲勝男離開他的時候,那怨毒的咒罵:“金世遺,你好,你好——你好狠啊!我就是死了,也要教你一世不得安樂……”


    這眼光,這咒罵,固然令他心靈懍栗,但卻也令他感到一點安慰,因為他想起了厲勝男的性格,她決不會讓自己得到穀之華,這咒罵正表示了她決意要向自己報複,除非她看到了自己和穀之華的不幸,她絕不會自尋短見,死在前頭!


    金世遺漸漸冷靜下來,但不久,忽地又有另一個令他害怕的念頭在他心中升起,他自己問自己道:“我到底愛穀之華呢?還是愛厲勝男?”他一向以為自己是愛穀之華的,但經過了今晚這一場事故,他打了厲勝男的耳光之後,所感到的悔恨與悲傷,如今冷靜想來,似乎不僅是厲勝男單方麵對他的癡情眷戀,而是他對厲勝男也產生了一種難以解釋的感情了!


    金世遺越想越是感到混亂,不知不覺,已是天明時分,朝陽照亮了山穀,晨風吹醒了野花,金世遺的心胸也好像突然明朗起來,他想起了厲勝男的種種邪惡行徑,尤其是殺了茶店那對慈祥的老夫妻,這件事更是令他不能容忍,頓然間他心意立決:“我所要的當然是穀之華!”他咬緊牙根,好像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似的,極力將厲勝男的影子從他心坎深處排擠出去!於是他走下山來,前往嵩山,他知道穀之華是不願見他的了,但他已決意


    暗裏跟蹤她,希望等到她感情平複的時候,能找到一個向她解釋的機會。


    穀之華經過了感情的大震蕩,心靈已是大受創傷,但卻也促使她下了決心:永遠與金世遺相絕!這麽一來,心無雜念,反而顯得比從前安定了。第二天一早,她便和馮琳、翼仲牟、程浩、林笙等四人同行,趕去少林寺見她們的掌門師姐。


    馮翼二人顧慮她的病體初愈,馮琳給她服了兩粒碧靈丹,另外由翼仲牟妥作安排,用飛鴿傳書,通知每個站頭的丐幫弟子,每到一處,便有人來接,並給他們換馬。沿途有人照顧,一路平安無事。


    這一日到了偃師縣城,距離嵩山隻有三十裏路,依穀之華的意思,本來還想趕路,到少林寺再歇宿的。但那時已是黃昏時分,翼仲牟顧念到她尚未完全恢複,山路難行,而且距離孟神通的約會之期還有兩天,當下便勸告穀之華在偃師且住一晚,明早趕路不遲,並且為了免使曹錦兒掛慮,一到偃師,便命丐幫弟子先用飛鴿傳書,向少林寺報告他們已經到達的消息。穀之華見師兄已安排妥貼,也不便再持異議了。


    這晚馮琳與穀之華同房,約莫三更時分,穀之華在朦朧中忽聽得馮琳一聲大叫,緊接著嘩喇喇一片響聲,穀之華猛然驚醒,就在這時,隻覺有人來揭床帳,穀之華的霜華寶劍正放在枕邊,就在這人的手伸進來的時候,穀之華立即拔出寶劍,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一劍向那隻大手斬去。


    這人好生了得,百忙中抓起枕頭一擋,穀之華力透劍鋒,一劍把枕頭刺穿,但被他這麽一阻,劍勢已緩,那人已拋開枕頭,退了三步,穀之華正好躍下床來,隻見馮琳已與另一個漢子相鬥,房中雜物散了滿地,桌上的茶壺茶杯、瓷器擺設等等都已碎裂了!


    那人笑道:“你要打隻有自己吃虧!”左臂一伸,五指如鉤,硬來扣她的脈門,穀之華一招“橫雲斷峰”,閃電般橫削出去,那人似乎料不到她的劍法如此精妙,“哎喲”一聲,急忙縮手,卻仍然笑道:“沒砍著!”穀之華聽得是個陌生的口音,緊接著又一劍刺出。


    外麵傳進來兵器碰擊的聲音,翼仲牟也正在大聲叫喊,聽來他們已碰到了強敵。與馮琳惡戰的那個漢子喝道:“到外麵打去,舒展一些。”馮琳怒道:“我還怕你不成!”聽這口氣,馮琳似乎並未占到便宜,穀之華不由得心中一凜。


    那漢子一腳踢破房門,穀之華也跟了出來,外麵是一個庭院,隻見翼仲牟等人,已經在那裏捉對廝殺!


    翼仲牟的對手是個老頭,長髯飄拂,使一對虎抓,把翼仲牟的鐵拐緊緊迫住,打得難解難分,程浩和林笙則雙戰一個手持鋼鞭的中年軍官,那軍官揮動鋼鞭,虎虎風生,以一敵二,兀是攻多守少。


    原來和馮琳對敵的那人是大內總管寇方皋,要捉拿穀之華這人乃是禦林軍統領司空化,惡鬥翼仲牟的那個老頭是禦林軍的教頭南宮乙,獨戰程林二人那個軍官則是禦林軍的高手呼延旭。原來那次寇方皋代表皇帝主持的慶功宴,先是給孟神通前來尋事,跟著又給金世遺搞得一塌糊塗,西門牧野被殺,眾俘虜盡皆越獄,這還不算,同一天晚上,又發生了唐曉瀾父子闖進皇宮,擒了十五皇子顒琰,威脅他帶路去向寇方皋問罪等等事情。事情過後,乾隆皇帝“龍顏震怒”,將寇方皋、司空化二人降了三級,責令他們戴罪圖功,第一件事就是要他們將邙山派的首腦人物再俘虜回去。因此寇方皋、司空化隻好與孟神通合作,他們已知道孟神通約好了唐曉瀾在少林寺決戰,他們便也帶了一幫大內高手,先期來到,散布在嵩山附近的要道和市鎮,等待機會下手,他們打的算盤是:即算抓不到邙山派的首腦人物,抓到幾個前來赴會的邙山派弟子,也可以勉強交差。


    馮琳這一行人所投宿的客店,有他們預先布置的“眼線”,馮琳一進門消息便已傳了出去,他們打聽得有四個邙山派的重要人物在內,而且其中還有一個呂四娘的衣缽傳人穀之華,當真是喜出望外。要知呂四娘乃是刺殺乾隆父親雍正皇帝的凶手,若能捉到穀之華獻給皇上,那是比單擄曹錦兒更能邀功領賞了!這消息司空化最先知道,便知會了寇方皋,並帶了南宮乙、呼延旭這兩個禦林軍高手,連夜趕來捉人,於是便爆發了這一場激戰。


    這四個人中,本來以寇方皋的本領最高,但因為這消息是司空化最先得到的,寇方皋隻好把“頭功”讓給他,由他去捉拿穀之華,自己則去對付馮琳,馮琳也是當年隨同呂四娘闖宮的人物,身份的重要不在穀之華之下。


    豈知他們這一安排卻是百密一疏,他們隻知道馮琳武功最高,以為穀之華年紀輕輕,再強也強不到哪裏去,由司空化親自出手,定然手到擒來。哪知穀之華年紀雖輕,卻已盡得了呂四娘的衣缽真傳,一手玄女劍法更是精妙無比,司空化和她動手,過了二十二招,兀是占不到半點便宜,倘非穀之華精神尚未完全恢複,他早已落敗了。


    但穀之華也正是吃虧在病體初愈,精神未複,三十招過後,漸漸感到力不從心,司空化大喜,掌法一變,使出七十二路大擒拿手的功夫,拍、按、抓、拿、掌劈指戳,一招緊似一招,本來這擒拿手法算不得是什麽奇奧的武功,若在平時,以穀之華的輕功,盡可以應付裕如,但現在她因為病體初愈,氣力不加,閃、展、騰、挪,已不似平時靈活,而司空化的大擒拿手又蘊藏著極雄渾的內力,穀之華的劍點每每給他蕩開,圈子越縮越小,漸漸她那精妙非凡的玄女劍法,也感到有點施展不開了。


    馮琳見狀大驚,要想過去援救,腳步剛剛移動,已給寇方皋察覺,大聲笑道:“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救人麽?給我安分點吧!”馮琳大怒,滴溜溜一個轉身,倏然間雙袖揮出,但聽得“啪噠”一聲,寇方皋的小腹給她拍個正著,馮琳施展的是“鐵袖神功”,這重重的兩記賽於鋼鞭抽擊,若是換了另一個人,隻怕當場就要腹破腸流,但這寇方皋身為大內總管,武功上確有驚人的造詣,馮琳雙袖拍下,竟似拍在一堆棉花上一般。原來寇方皋有意賣弄功夫,讓她打中,趁著馮琳招數用老,雙手又藏在袖中未能即時伸出之際,猛地大喝一聲:“乖乖的給我躺下吧!”雙掌平推,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


    幸而馮琳也是個慣經陣仗的人,一覺不妙,立即便施展貓鷹撲擊的絕技,寇方皋雙掌推出,陡覺眼睛一花,馮琳早已平空拔起,也是一聲喝道:“乖乖地給我躺下吧!”五指聚攏,形如鶴嘴,淩空撲下,向寇方皋的頂心便“啄”,寇方皋霍地一個“鳳點頭”,斜竄丈許,結果當然是雙方都沒有躺下。


    寇方皋斜竄的方向,恰恰是攔在馮琳與穀之華之間,這時雙方都取出了兵器,寇方皋以一柄流星錘抵擋馮琳的天山劍法,他的流星錘鐵鏈長達一丈三尺,施展開來,周圍二丈之內,風雨不透。馮琳勝在劍法精妙,而寇方皋則勝在功力深湛,馮琳已有將近十年未曾用劍與人對敵,滿以為劍法一展,便可以穩操勝算,哪知仍是給寇方皋的流星錘攔住,不能通過。這客店的院子並非寬敞,給寇方皋的流星錘占去了二丈的空間,穀之華可以閃避的地方更為有限了。


    馮琳衝不過去,而另外兩處的廝殺,翼仲牟與南宮乙,剛好是勢均力敵;程林二人雙戰呼延旭則兀自處在下風,無法相救,穀之華的處境更是越來越險了。


    司空化冷笑道:“還不扔劍,更待何時!”聲到人到,猛地欺身急進,左掌一托劍柄,右掌便向穀之華肩頭抓下!


    這一抓使得狠毒無比,穀之華的劍柄給他托住,無法回劍攔削,眼看司空化五指如鉤,堪堪抓到,指尖已沾著衣裳了,隻要勁力一發,穀之華的琵琶骨就要給他捏碎!


    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猛聽得一聲喝道:“住手!”司空化一聽得這聲音,登時怔了一怔,指甲雖然已經劃破了穀之華的衣裳,卻不敢用勁捏下。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一條黑影,疾似離弦之箭,倏地射到了司空化麵前,“卜”的一聲,那人雙指一彈,正彈中了司空化的虎口。司空化大叫一聲,踉踉蹌蹌倒退了六七步,大叫道:“孟先生,孟先生!你這是幹嘛?”原來來的竟然是孟神通!


    孟神通罵道:“你這小子,怎麽欺負、欺負一個女子?”司空化叫道:“孟先生,你有所不知,這女子是邙山派呂四娘的弟子,是曹錦兒已經內定的邙山派繼任掌門!而且,她、她也是皇上所要捉拿的欽犯呀!


    其實,司空化才是“有所不知”,孟神通怎容得他欺負自己的女兒,不待聽完,已是勃然大怒,手掌一張,閃電般的便打了他一記耳光,喝道:“我不管你什麽欽犯不欽犯,你敢動她一根毫發,我就要你的命!”一巴摑了,餘怒未息,又把司空化一把抓了起來,就像提起一隻小雞似的,一摔便將他摔出了圍牆。


    孟神通這一突如其來,打鬥的雙方盡都大吃一驚,穀之華更是呆了!


    隻聽得孟神通大喝道:“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南宮乙一見不妙,先跳出牆頭,寇方皋心道:“孟神通難道是瘋了不成?”稍一躊躇,孟神通已是一記劈空掌向他掃去,饒是寇方皋功力深湛,也不禁打了一個寒噤,渾身發抖,急急忙忙逃命。那呼延旭卻是個莽夫,尚想與孟神通理論,孟神通哪有耐心聽他分辯,“騰”的一腳,將他踢得飛上半天,幸而寇方皋正躍上牆頭,未曾跳下,呼延旭的身子又正向著他飛來,寇方皋急忙將他一把抓住,帶了他逃走,可是呼延旭雖然逃得性命,挨了孟神通一腳,他所練的金鍾罩功夫已經廢了!


    孟神通是聽得他的弟子姬曉風回來報告,知道了穀之華也要來少林寺的消息。他愛女心切,一聽到了這消息便立即趕來,來得正是時候。


    孟神通將這三個大內高手打發之後,雙眼一瞪,又向馮琳等人喝道:“你們的耳朵是聾了的嗎?還不快快給我滾開!”馮琳大怒,揮劍便向孟神通攻去,翼仲牟硬起頭皮,鐵拐一揮,也把伏魔杖法施展出來!


    孟神通眼露凶光,一聲獰笑,雙掌一分,左擊翼仲牟,右擊馮琳。穀之華見他神色不妙,心頭大震,急忙叫道:“你要是殺他們,我也決不再活!”


    孟神通雙掌擊下,聽了這話,陡地一個轉身,硬生生把吐出去的掌力收回了五成,沉聲說道:“好,看在你的麵上,我不要他們的性命便是,但我也不能叫他們在我的麵前礙眼!”


    翼仲牟的鐵拐被他掌力一震,登時歪過一邊,馮琳的功力與他相差不遠,孟神通單掌發出的五成內力卻擋不住她,馮琳的劍法是白發魔女這一派嫡傳,與唐曉瀾這一派的正宗天山劍法相反相成,又號稱“反天山劍法”,奇詭之處,各派劍法均所不及,孟神通未運足掌力,馮琳的劍尖一顫,立即反彈削出,竟然從孟神通絕對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孟神通“哼”了一聲,挺肩硬接,馮琳的長劍已搭著他的肩頭,但覺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道把她的長劍托了起來,竟然削不下去!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已發動了本身的護體神功,將馮琳撞得倒退三步,幾乎碰著了翼仲牟打橫掃來的鐵拐。


    穀之華隻道她的父親已然施展殺手,一聲驚叫,撲了上來,孟神通剛好轉過身來,手臂一伸,立即將她抱起,笑道:“我答應了你的,決不食言,你別擔心,且看我怎樣打發他們吧!”穀之華給他挾著,動彈不得,聽了他這番說話,才稍稍寬心。


    馮琳罵道:“好不要臉,恃強搶人!”孟神通怒道:“豈有此理,我的女兒,關你屁事?你再多嘴,叫你也吃一記耳光!”馮琳當真怕他說到做到,果然不敢再罵。


    孟神通將女兒抱在懷中,是怕她自殺,但如此一來,他隻手應付馮、翼兩大高手進攻,卻也頗為吃力。


    激戰中但聽得嗤嗤聲響,馮琳運劍如風,奇詭莫測,片刻之間,已在孟神通的身上,連刺了七下,孟神通有護體神功,劍尖一觸及他的身體,立即給他卸開了刺來的勁力,但他的身體雖然沒有受傷,衣裳已給刺穿了無數小孔!


    程浩林笙二人的武功相差太遠,插不進手去,隻好在一旁觀戰,孟神通接連吃了馮琳好幾次虧,又有話在先,不好使出殺手絕招,取她性命,心中極為氣怒。眼光一瞥,猛見程林二人站在旁邊,心念一動,立即得了一個主意,身形一晃,從劍拐交擊的縫中直衝出去,徑撲程林!


    翼仲牟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跟蹤急撲,揮拐來救。哪知孟神通正是要他如此,但聽得啪啪兩聲,程林二人已經倒地!


    翼仲牟隻道師弟已遭毒手,急怒交加,大喝一聲:“孟老賊我與你拚了!”拐杖掄圓,猛向孟神通的天靈蓋擊去!他使的這一招名為“雷電交轟”,乃是伏魔杖法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渾身勁力,盡都用在這一擊之中!這一招使出了,不是敵死,便是我亡,倘非準備與強敵同歸於盡,絕不輕易使用。


    就在這時,馮琳也使出貓鷹撲擊之技,長劍一招“倒卷銀河”,淩空擊下,這一招也是天山劍法中的殺手絕招,倘若兩招同時攻到,孟神通以隻手對待,隻怕還未必對付得了,但現在他們各自忙著救人,腳步參差,心浮氣躁,卻給孟神通以可乘之機,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但聽得孟神通一聲長嘯,手掌輕輕一帶,翼仲牟的鐵拐先到,給他一引,登時變了方向,打橫掃出,正好碰上了馮琳淩空擊下的這一劍,但聽得轟的一聲,馮琳的長劍折為兩段,身形仍是向著翼仲牟衝來,翼仲牟也站立不穩,向前傾倒。眼看兩人就要碰上,孟神通哈哈一笑,雙指疾彈,瞬息之間,就點了兩人的穴道。翼仲牟臉朝地,馮琳臉朝天,同時跌落。孟神通大獲全勝,卻也暗自叫了一聲:“好險!”要知他答應女兒在先,不能傷害這兩人的性命,所以一手用的純是巧勁,讓兩人的力量對消,他便可以從容製服強敵,這種以巧製勝,借力打力的上乘武功,拿捏時候,要恰到好處,若然差之毫厘,自己便要先送了性命。


    穀之華看得心驚膽戰,一見兩人同時倒地,尖叫一聲,登時也暈了過去。孟神通在她背心輕輕一拍,以本身的真力,助她血脈暢通,過了片刻,穀之華悠然醒轉,孟神通笑:“傻孩子,爹答應你的話,豈有食言之理?你瞧他們死了沒有?”


    穀之華這時才看清楚了,但見馮、翼、程、林四人,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身上毫無血跡,每個人的氣息都很沉重,他們麵前的塵土,也隨著他們的呼吸卷起來。穀之華是呂四娘的衣缽傳人,功力雖然稍差,在武學上的造詣已是到了第一流境界,一看便知道他們四人乃是被父親用重手法點了隱穴,雖然失去知覺,性命卻可無妨。


    孟神通將女兒放下,笑道:“好了,現在咱們兩父女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你已經知道了我與唐曉瀾約期比武的事了,是麽?”穀之華淡淡說道:“不錯。”孟神通道:“那麽,你現在趕來,可是要幫他們與你的父親作對麽?”


    穀之華道:“要是你不痛改前非,天下人都會與你為敵。”孟神通道:“你不要回避我的問話,我是問你!你呢?”穀之華吃她父親一迫,淚盈於睫,半晌說道:“我、我本來不想見你,這次是為了曹師姐病重,我才趕來少林寺的。不幸、不幸……”孟神通道:“不幸正巧碰上我這樁事情,是不是?”穀之華眼中突然發出希望的光芒,柔聲說道:“為禍為福,係於一念,要是、要是你臨崖勒馬,聽我的話,那麽我這次適逢其會,卻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孟神通籲了口氣,沉鬱的臉孔,像暴風雨過後的天空,漸漸開朗,說道:“好,盡管天下人都與我作對,隻要你不與我作對,那就行了,我在邙山的時候已經問過你了,現在再問你一次,這次也恐怕最後的一次了,你、你、你到底願不願意認我做父親?”


    穀之華抬起了眼睛,凝望著她的父親,緩緩說道:“我的答複仍和從前一樣,隻要你依我那三個條件,我願意侍奉你,讓你安享天年。”孟神通默不作聲,臉上現出一種非常古怪的神色,穀之華惴惴不安地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孟神通忽地說道:“哪三個條件,你再說一遍!”


    穀之華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花,朗聲說道:“一、你交出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二、從今之後,你永遠退出武林;三、給受過你傷害的各正派掌門人賠罪,求他們饒恕。你要是做得到這三件事情,我願意替你說項。待到恩仇了結,咱們父女就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共享天倫之樂!”


    孟神通歎口氣道:“現在已經遲了,我已約了唐曉瀾後天比武,要是我答應了你做那三樁事情,天下人隻道是我怕了他!”穀之華道:“不,不!你若是能幡然悔悟,他們隻會稱讚你是大智大勇……”孟神通“哼”了一聲,不待她把話說完,便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你簡直不懂我的為人,我隻要有三寸氣在,絕不向人低頭!何況我費了一生心力,練成今日的武功,為的就是要與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一試。我不要別人的口頭恭維,現在我已約好了唐曉瀾,就非得與他一決雌雄不可!”


    穀之華失望之極,更咽說道:“那麽咱們之間就沒有什麽好說了!”孟神通又歎了口氣,麵色沉重之極,忽地露出一片柔和的眼光,說道:“不過,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這隻是為了你的!”


    穀之華心頭怦然一跳,急忙問道:“哪一個條件?”孟神通道:“我要把我所得的武功秘笈交給你!至於另外兩樁事情,那我可辦不到了,嗯,你明白我的用意麽?”


    穀之華怔了一怔,一時間猜不到父親的用意。孟神通深沉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你可知道朝廷要搜捕你們邙山派的人,特別是要捉拿你麽?”穀之華道:“知道!”孟神通道:“剛才和你對敵那人就是禦林軍統領司空化,和馮琳對敵那人就是大內總管寇方皋。以你的武功,對付司空化還勉強可以,對付寇方皋麽,你再練五年,隻怕也還不是他的對手,何況大內高手不止他們二人,你說我怎能不為你擔心?”


    穀之華亢聲說道:“我師父在世,時時教誨於我,做事隻問當為與不當為,當為之事,即便是以弱敵強,以寡敵眾,赴湯蹈火,亦所不辭。我師父當年,隻憑三尺青鋒,闖進皇宮,刺殺暴君,又何曾顧到本身生死?”穀之華侃侃而談,不肯去接那半部武功秘笈,但她感念父親的好意,卻是不覺的形之於外,目光稍轉柔和。


    孟神通點點頭道:“盡管咱們行事不同,你有這番誌氣,就不愧我的女兒!”頓了一頓,聲調一轉,緩緩說道:“我這次約了唐曉瀾比武,勝敗難測。若然我僥幸得勝,我就是武林至尊,自然可以庇護你。但我自問這場比武,隻怕凶多吉少,要是我輸了的話,那就是我畢命之期了!當年我與你倆母女失散,無力照顧你,讓你托庇他人,改姓他人之姓,我終身引為遺憾。現在我將這半部武功秘笈傳給你,不過是想稍贖前愆,我生前不能照顧你,死後也可以照顧你。你已得呂四娘的衣缽真傳,得了正宗的內功心法,若再能參透秘笈上的武功秘奧,不難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好,不管你叫不叫我做父親,你也該讓我了卻這番心事吧?”


    孟神通的聲調蒼涼之極,簡直像是臨終的遺囑!穀之華這才明白她父親的用心之苦,想到他是冒了性命危險,曆盡萬苦千辛,才取得這半部武功秘笈的,如今竟肯拿來送給與他對敵的女兒,盡管她恨她的父親,卻也不禁大為感動,一時淚咽心酸,“爹爹”二字,幾乎就要衝口而出,但終於還是忍住了。


    孟神通見他女兒終於接過了他手上的殘書,心中如釋重負,眼淚卻不自禁地掉下來,他明明知道女兒是不願跟隨他了,但仍然不舍得離開,要多望她幾眼!


    孟神通伸出手來,穀之華動也不動,孟神通淒然說道:“這次隻怕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你就讓我再親你一下吧!”就在這時,忽聽得耳邊有個聲音叫道:“孟老賊,你隻知欺負弱小,可敢來與我一決雌雄麽?”孟神通心頭一震,穀之華聽不到這個聲音,仍然呆呆地站在那兒!


    孟神通聽了這個聲音,再望一望女兒,見穀之華仍是木然毫無表情,就在這時,那熟悉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道:“孟老賊,你沒膽來與我一戰麽?”孟神通麵色倏變,低聲說道:“這本秘笈,你要善自保藏,不可落在他人手上!”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身形已然越過了圍牆!


    穀之華隻道父親是因為自己不理他,故此心傷色變,絕望離開,頓時間,心裏頭似打翻了五味架似的,也不知是什麽味兒,捧著那本武功秘笈,但覺一片茫然!


    她哪裏知道孟神通是被金世遺用“天遁傳音”將他激走的。原來金世遺一直在暗中保護她,他就住在相鄰的客店,聽得這邊有廝殺的聲音,便急忙趕來,不過他還是比孟神通慢了一步。待到孟神通伸出手來,想拉他的女兒,金世遺不知就裏,隻道他是要把女兒劫走,因此接連地發出“天遁傳音”。


    孟神通滿肚皮的鬱悶,正自無處發泄,身形一起,便循聲覓跡,向金世遺藏身的方向撲去。這兩人展開了絕頂輕功,當真是有如追風逐電,片刻之間,已離開了市鎮。金世遺有意誘敵,徑自向嵩山的方向飛奔。


    孟神通喝道:“金世遺,你有膽向我挑戰,為何隻顧逃走?”金世遺笑道:“我正想找一處方便動手的地方呢!”孟神通冷笑道:“你我動手,也要揀擇地點麽?我看你是想找一處好風水的墓地吧?好!這裏便很好,你便埋在這裏吧!”


    金世遺的輕功不在孟神通之下,但論到內功的深厚,卻要稍遜一籌,兩人都開口說話的時候,孟神通的速度絲毫不減,而金世遺卻要略受影響,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瞬間,孟神通已是聲到人到,一掌向金世遺劈去!


    這一掌挾著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掌力,自是非同小可,好在金世遺早已有了防備,身形一晃,使出獨門的點穴手法,反手便彈!


    金世遺的點穴手法,已得毒龍尊者的衣缽真傳,堪稱邪派中最厲害的點穴手法,與紅教密宗的秘傳點穴法異曲同工。毒龍尊者是喬北溟死後一百多年才出生的人物,所以喬北溟的武功秘笈,不可能有破解之法。


    孟神通知道他的點穴法厲害,也有些忌憚,為免兩敗俱傷,便把實招變作虛招,用“天羅步法”閃開。金世遺憑著本身的護體神功,隻要不給他打中身體,這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卻也傷他不了。


    金世遺隻想把他纏住,一意與他遊鬥,哪知孟神通見一掌無功,猛地大喝一聲,雙掌一齊推出,左掌右掌,竟然都挾著第九重修羅陰煞功的掌力!


    金世遺大吃一驚,要知修羅陰煞功最為耗損真力,單掌發出,已是不易,而今孟神通竟然能夠雙掌連環發出,威力陡然增強了一倍,登時把金世遺迫得透不過氣來!


    原來孟神通為了對付唐曉瀾,這個月來,苦心鑽研,參透了武功秘笈上最後的一重秘奧,修羅陰煞功已可以隨心所欲,收發自如,這時雙掌同時發出,就等如有兩個以前的孟神通與金世遺搏鬥了。


    金世遺上次在禦河邊與孟神通敵對,還要稍稍吃虧,如今孟神通運用修羅陰煞功的威力已增加了一倍,金世遺如何抵擋得住?還幸在他上次吃虧之後,想到了用獨門點穴法與他遊鬥的法子,要不然隻怕十招也抵擋不住。


    孟神通催緊掌力,雙掌連環不斷地攻了十幾招,金世遺但覺氣血翻湧,五髒六腑幾乎像是要翻轉過來,急中生智,突然“呸”的一聲,一口痰涎,向孟神通吐去。孟神通知道他有口吐毒龍針的絕技,雖然他現在的功力,即算中了幾枚毒龍針,亦可無妨,但若給他唾涎濺上了一點,也是一個恥辱,因此迫得運用內家真氣,一口氣將他吐過來的唾涎反吹回去。但這樣一來,雖能避過唾臉之辱,掌力已經稍減。金世遺趁此時機,施展師門所授的古怪身法,一個筋鬥,翻出數丈開外,脫出了孟神通掌力籠罩的範圍。


    孟神通大怒喝道:“好小子,你耍無賴麽?好呀,看你逃得到哪裏去?”腳尖一點,疾如飛箭,緊緊跟著金世遺的腳步,似影隨形。


    看看就要給他追上,忽見有三個人迎麵而來,其中有一個少女的聲音嚷道:“大姨,這個老家夥就是孟神通!”


    原來少林寺接到翼仲牟的飛鴿傳書,知道馮琳、穀之華等人已到了偃師縣城,離嵩山不到三十裏路,李沁梅一來渴望見穀之華,二來也怕她發生意外,便央求馮瑛與她同來迎接,馮瑛也想早與妹妹相聚,索性帶了鍾展與她一道,連夜趕來。


    馮瑛並不知道給孟神通追趕的人乃金世遺,隻道是哪一位正派的門下弟子,正要遭孟神通的毒手,立即便拔出劍來,連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向孟神通疾刺!


    馮瑛是天山派前輩女俠易蘭珠的弟子,武功遠比妹妹高強,與她的丈夫唐曉瀾也不相上下,這一劍刺去,有如雷霆疾發,孟神通不由得心頭一凜,硬生生地將去勢煞住,隻聽得刷的一聲,劍光掠過,孟神通的頭發已被削去了一綹!


    孟神通固然是心頭一凜,馮瑛也禁不住大吃一驚,她這一劍用的乃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大須彌劍式”,滿以為最少可以在孟神通身上留下一道傷痕,哪知卻僅僅是削去他的一綹頭發,這還是孟神通正在急步追趕金世遺,身形一時難以煞住之故。


    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孟神通大吼一聲,雙掌已是平胸推出,這掌力一發,登時有如寒風怒號,卷地而來!馮瑛寶劍一展,化成了一道光幢,護著全身,孟神通攻不進去,馮瑛在光幢籠罩之下,衣袂飄飄,竟然仍是神色自如,並未為孟神通的威勢震懾。


    李沁梅忽地駭叫一聲,緊緊地拉著鍾展,原來金世遺戴著人皮麵具,形狀十分可怖,李沁梅這時剛和他打個照麵,她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人就是她幾年來所要苦心尋覓的金世遺!


    鍾展也嚇了一跳,但隨即便鎮定下來,說道:“別怕,別怕,這是咱們自己人。”他和馮瑛一樣想法:這人既是被孟神通追趕,那定然是正派的門下弟子了。


    鍾展情不自禁地將李沁梅擁住,忽見這個形狀可怖的“怪人”正向他走來,不覺麵上一紅,連忙放手,正想上前與金世遺打話,金世遺突然似一陣旋風從他們身旁掠過,李泌梅感到有一隻手在她的頭發上輕輕摸了一下,不禁又駭叫一聲,轉眼之間,金世遺已去得遠了。


    穀之華獨自留在那客店的院子裏,過了好一會子,神智才漸漸清醒過來,周圍沒有半點聲音,靜寂得令人心悸,原來這客店裏的住客和夥計,都已給孟神通點了穴道,而馮琳等人更是給他用重手法封閉了穴道的,非過十二個時辰,不能自解。


    穀之華試替馮琳解穴,毫無效果,正自焦慮,忽聽得一個聲音說道:“不用擔憂,我會解救。”隻見月光下人影一閃,金世遺已站在她的麵前。


    穀之華待要避開,雙腳卻不聽使喚,金世遺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你隻聽我說兩句話行不行?咳,你既知今日,何必當初?”穀之華不禁問道:“今日怎樣?當初怎樣?”金世遺道:“當初你第一次見我,那時人人罵我是個魔頭,你卻一見我便相信我;後來咱們都遭遇過許多傷心的事情,彼此都能互相勸慰。想不到你現在反而相信外人的話!”穀之華怔了一怔,問道:“什麽外人?”隨即省起金世遺所指的“外人”乃是厲勝男,心中忽地感到有點甜意,但仍然繃緊著臉道:“什麽外人?你把自己的妻子也當作外人麽?我真想不到你是個無情無義之輩!”正是:


    本是知心同命鳥,緣何卻自起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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