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世遺帶領厲勝男向島中心走去,厲勝男不再畏懼毒蛇,心神一定,便又感覺熱得喘不過氣來。島上的樹木很多,但卻是十居八九都是光禿禿的,有些樹木甚至隻剩下一截焦黃的樹幹,好像是給火烘過一般。幸而那些蛇形怪樹,倒是有花有葉,甚為茂盛,隻是怪樹所發出的奇香,厲勝男還未習慣,吸了進去,感到有點暈眩,但也沒有法子,隻好在怪樹下麵遮蔭。金世遺笑道:“你別討厭這種怪樹,它叫麻瘋樹,是治麻瘋的聖藥呢。”厲勝男叫道:“麻瘋樹,真可怕!”金世遺冷冷說道:“我的師父便是個大麻瘋,幸虧到了這個蛇島,吃了這樹的樹葉才醫好的。麻瘋樹和蛇島這兩個名字都是我師父起的。”


    厲勝男越來越感到害怕,說道:“咱們回到船上去吧,海上的風浪雖然險惡,到底要比在這島上好得多。”金世遺道:“我要在這海島上住下去呢。”厲勝男叫道:“什麽,你要住下去?住多久呢?”金世遺道:“至少十天半月,甚至半年一載也說不定。”厲勝男急得幾乎要哭出來,說道:“原來你是騙我的,你恨我捉弄你,就帶我到這裏來,哼,你的報複手段真是厲害,你為什麽不把我一劍刺死?”金世遺道:“我並不騙你。”厲勝男道:“還說不騙我呢,你答應的是幫我去找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的。”金世遺道:“我是要幫你去找呀。但遲一兩年找到也無關緊要。”厲勝男氣道:“我報仇的事情不要緊,你無原無故卻要在這島上住一年半載。好呀,你探訪你的這些毒蛇倒比我的事情要緊嗎?”金世遺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錯,的確是要比你報仇的事情重要得多!”厲勝男見他神氣極是認真,吃了一驚,要想罵他,也不敢了。金世遺道:“咱們先弄飯吃吧,吃飽了,我還要到海島上巡視一遍呢。”厲勝男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告訴我,我飯也吃不下了。”


    金世遺拾了一些枯枝生火,他帶來了一袋米,就叫厲勝男煮飯,他再去捉了幾隻野鳥來,一麵幫著厲勝男弄飯一麵說道:“我師父初來這個海島的時候,天氣很冷,後來一年比一年熱了。我來的時候,氣候最好,有四時不敗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毒蛇又不會害我們,那時當真是仙境一般。現在的氣候卻熱得怕人,唉,你知道這是什麽原故?”厲勝男道:“我怎能知道,不要賣關子了,快說吧!”金世遺道:“因為在這蛇島底下,有一個海底火山。”厲勝男驚道:“海底也有火山?”金世遺道:“不錯,海底的火山多著呢,不過在大海中心的火山爆發了最多引起海嘯,殃及魚鱉,這個海島距離海岸不過幾天航程,若是它下麵的火山爆發,後果卻是不堪想像!”


    厲勝男半信半疑,問道:“你怎麽知道在這個海島下麵有個火山?”金世遺道:“我帶你去看!”吃過了飯,金世遺帶她穿過怪樹密布的樹林,走到蛇島的中心,但見在那座赭色的山峰底下有一個洞窟,山峰固然是光禿禿的,在洞窟周圍的一大片土地也是寸草不生,更令人駭怕的是有無數毒蛇死在洞窟旁邊,發出一股焦臭的味道。厲勝男掩著鼻子道:“我不要看了,走吧!”金世遺取出兩朵在“麻瘋樹”上摘來的鮮花,這花的濃烈香氣正是辟臭除腥的佳物,厲勝男一嗅花香,登時精神一爽。金世遺道:“你再看看。”拉她到洞口一看,但見下麵的岩層發出暗赤色的光華,石壁也有無數死蛇。厲勝男這時雖然不怕死蛇的腥臭,但被洞窟中噴出的熱氣一衝,卻幾乎暈了過去。金世遺這才急急把她拖開。


    樹林裏有個小湖,是島中最清涼的所在,厲勝男俯下了頭,讓清涼的湖水浸了片刻,才說得出話來,叫道:“真可怕,真可怕!”


    金世遺道:“本來我也不知道蛇島下麵有火山的。我師父在這裏住了幾十年,經過他的細心考察,查勘全島,終於發現了地底的秘密,火山口就在剛才咱們看到的洞窟下麵。窟裏的毒蛇數以萬計,現在恐怕都已死幹淨了。我師父生前曾縋繩下去察勘,推算這個地下火山的爆發,當在他死後十年左右……”厲勝男急忙問道:“你師父死了幾年了?”金世遺道:“還差幾個月就滿十年!”厲勝男大吃一驚,金世遺笑道:“好在還未爆發,看這情形,最少還有一年半載,火焰還沒有噴出來呢。”厲勝男道:“話雖如此,留在這裏,究竟是極為危險的事情!”


    金世遺道:“不錯,我就是因為危險才來的!”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這洞窟的下麵,有毒蛇口涎所積成的一個小潭,若然火山一旦爆發,隻恐整個蛇島都要化成飛灰,黃海邊沿的陸地也可能波及,海中的生物更是遭逢浩劫了。而且那麽大量的毒蛇口涎若流到海中,縱有未死的生物,受了蛇毒,後患更是無窮。我師父曾想出一個辦法,要是有一個人不畏蛇毒的,在火山爆發之前數月深入洞窟,鑿開一條通道,引來海水,然後在即將爆裂而尚未爆裂的火山口鑿一個小孔,讓火勢慢慢宣泄出來。這樣在海水巨流之中,毒火噴出,或者可無大害。時間要算準在火山爆發之前數月,是因為這個時候岩層被地火燒得鬆化,容易鑿穿的原故。在這個島上,還可以采集石綿,用來做防火的衣服。”厲勝男失聲叫道:“原來你是奉師父的遺命來消弭這個禍胎的麽?”金世遺道:“我是想挽救這場災難,但卻不是奉師父的遺命。唉,我師父對我十分愛惜,他生前一點也不讓我知道這個地底的秘密。”


    原來關於這個蛇島火山的秘密,毒龍尊者把他曆年察勘所得,都詳詳細細地記在日記上,日記的最後一頁,便是他對於火山爆發的推斷,和他所擬的挽救浩劫的方法了。他也曾想到要金世遺將來去挽救這場浩劫,隻是這委實是太危險了,他對金世遺愛逾親生,又舍不得叫他冒這場奇險,所以他非但不讓金世遺知道這個秘密,而且在臨死之前,要金世遺火速離開蛇島。後來這本日記被毒龍尊者好友——八臂薩天剌的徒弟董太清在蛇島上搜獲,其後又經過許多轉折才到金世遺的手上。金世遺這次之所以答應和厲勝男出海,有一大半原因就是因為火山爆發期近,想順便到蛇島來看一看的。


    厲勝男聽他講完之後,饒是她邪氣十足,亦不禁膽戰心驚。金世遺鄭重說道:“我早就問過你怕不怕死,你說不怕,我才帶你來的。你現在若然後悔,我明天就修好船隻,送你回去。”厲勝男道:“我回去碰到了孟神通也是一死。我這次出海,發了誓非找到了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絕不回去的。”想了一想,又問金世遺道:“你剛才不是說過,這火山爆發最少還有一年半載嗎?”金世遺聽她一說,便知其意,笑道:“你是想去找到喬北溟的武功秘笈然後再回到蛇島來嗎?”厲勝男點了點頭,怕他誤會,又加了一句道:“找到了武功秘笈,我也絕不會拋棄你,讓你一人冒險的。”金世遺心道:“你若拋棄了我,在我那真是求之不得。”但他卻搖了搖頭,說道:“不行。”


    厲勝男道:“為何不行?”金世遺:“若是送你回去,那最多不過是來回二十天的航程,不怕誤了大事。這還可以。但若是去尋找喬北溟的武功秘笈,大海茫茫,又有風浪不測之險,在半年之內,那就未必能夠回到蛇島了。還有一層,我小時候曾和師父經過喬北溟所住過的那個怪島,我師父怎麽也不許我上去。聽他口氣,島中似有奇險!我不是畏懼,但我若是在那怪島喪命,何如死在這裏,還可以有希望消除這場災劫。”厲勝男道:“不論什麽奇險,總比不上地下有個火山,地麵有無數毒蛇更為可怕吧?”金世遺想了一想,說道:“你既然急於取得秘笈,又這樣不願意居住此間,我倒有個兩全之法。”厲勝男道:“怎麽?”金世遺道:“在十天半月之內,我包管教會你駕駛海船,你自己也努力去熟習水性,我把這隻海船送給你,你不怕冒險,你可以自去找那個海島。我還記得那個海島的方向是在蛇島的正北方。遇著順風平安的話,大約是四五十天的航程。”厲勝男不待他說完,便即笑道:“你不必趕我走,你決意留在這裏,我也就決意陪你便是!”


    金世遺冷冷說道:“你不是很討厭這個地方麽?”厲勝男笑道:“我討厭這裏,但卻並未討厭你啊!”歇了一歇,又道:“我自有生以來,雖然沒有做過什麽大惡事,但也沒有做過什麽好事,這次若然能夠稍稍助你一臂之力,挽回這場浩劫,死也是值得的了。”她說得很鄭重,其實卻是揣摩了金世遺的心意說的。金世遺聽了,既是歡喜,又是煩惱,厲勝男端的似他的影子一般,如此一來,更不容易擺脫了。


    厲勝男忽地笑道:“你背過臉去。”金世遺怔了一怔,道:“你要幹什麽?”厲勝男笑道:“嗯,你對我真是關心得很,我做的每一樣事情,都要告訴你麽?”一麵說一麵解開衣服的紐扣,金世遺這才知道她是想洗澡,麵上一紅,急忙背轉身子,走入樹林,隻聽得“撲通”一聲,厲勝男跳入湖中,格格笑道:“好啊,妙啊!湖水清涼極了。金世遺,你真怪,竟像是不知道怕熱的。”


    厲勝男放蕩形骸,絲毫不拘男女禮法,比之穀之華的端莊矜持,李沁梅的純真無邪,更為接近金世遺狂放的性格,但不知道怎的,金世遺卻感到有點怕她。


    這一晚,金世遺在湖邊搭起兩個帳篷,到了半夜,金世遺正在睡得朦朦朧朧的時候,忽聽得有悉悉索索的聲音,金世遺吃了一驚,忽然被人抱住,隻聽得是厲勝男的聲音叫道:“嚇死我了,你快給我趕走這些毒蛇!”原來有蛇遊入厲勝男的帳幕,她嚇得躲到金世遺的帳幕來。


    金世遺連忙把她推開,笑道:“蛇有什麽可怕的!”厲勝男道:“它們是你的好朋友,你當然不怕,可是我怕呀!”金世遺道:“好,明天我給你采一些草藥,將草藥研成粉末,撒在帳幕的周圍,蛇就不敢進來了。”厲勝男道:“今晚呢?我怕得很呀!”金世遺沒法,隻好說道:“也罷,你今晚睡在這裏吧,我給你守夜。”這一晚他在帳幕外坐到天明,厲勝男則睡得非常舒服,金世遺有兩次看她,隻見她夢中還自帶著笑容。


    第二天金世遺去采集石綿,叫厲勝男到船上去拿一些糧食和用具來。金世遺重踏舊日遊蹤,想起當年跟師父在島上習技的種種情景,不禁感慨萬分。又想起師父冒險探出火山的秘密,臨死之前,還掛慮這場要在他死後爆發的災難,心中發下誓願:“縱然化作飛灰,我也得完成師父的心願。可惜在這島上和我同生共死的不是穀之華而是厲勝男。”不過想到厲勝男為了他的原故,竟不惜和他冒這樣巨大的危險,不由得對厲勝男又多了幾分好感。


    正想到此處,忽聽得厲勝男駭叫的聲音又在遠遠傳來,金世遺心道:“莫非又是給毒蛇驚嚇了?”究竟不能放心,隻好趕到海邊看她。


    走出樹林,一眼便望見海灘上擱有一條破船,想是被大浪卷來,潮退之後擱淺了的。金世遺吃了一驚,海灘上發現了另一條船。當然是另外有人到這海島來了。


    金世遺急忙奔到海灘,隻見厲勝男披頭散發,駭叫狂奔,追在她後麵的是四個奇形怪狀的男女。看看就要追到她的背後,厲勝男發出她的獨門暗器“毒霧金針烈焰彈”,這暗器一爆裂開來,立即煙霧彌漫,火花四射,煙霧裏還雜著許多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本來是極為陰毒的暗器,連孟神通也要畏懼三分。不料這四個人的武功竟是非同小可,但見他們交叉走位,厲勝男暗器剛剛出手,他們已分占四角,各自發出一掌,竟卷起了一道“風柱”,把厲勝男的暗器卷上高空,這才“蓬”的一聲,爆裂開來,對他們毫無損害,反而是厲勝男給他們的掌力震得踉踉蹌蹌,收勢不住,恰好又被石頭一絆,登時一跤摔倒。其中一個紅頭發的老人哈哈大笑,伸出長臂,朝著厲勝男的後心便抓!


    這時金世遺和他們的距離還有十來丈遠,他的掌心早已扣了一枚石子,一見厲勝男遇險,施救不及,即將內力凝聚掌心,發出石子,雖然比不上馮琳飛花摘葉功夫,但這枚石子以內家真力發出,勁道之強,實不亞於小槍炮射出的鉛彈!


    那紅發老人練過金鍾罩鐵布衫的功夫,聽得暗器破空之聲,未知厲害,竟然伸手一抄,陡覺掌心劇痛,虎口已是裂開,不禁又驚又怒,急忙放開厲勝男,回身迎敵。金世遺見他居然敢硬接這枚石子,也不由得心中一凜。


    雙方打了一個照麵,金世遺“哼”了一聲,說道:“原來又是你們這班不知死活的魔頭!”這四個人中,他認得兩個,就是以前和他交過手的昆侖散人和桑木姥,另外那個紅頭發老人和一個青麵披發的老女人他卻不認識。


    那青麵披發的女人道:“姐姐,這個小子就是金世遺嗎?”桑木姥未曾回答,金世遺已自仰天笑道:“俺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正是金世遺。你們若是害怕,就快快給我磕頭賠罪!”那老人呲牙咧嘴,冷笑三聲,說道:“當年在西藏沒有找到你,算你幸運,讓你多活幾年。”那紅頭發的老人道,“青妹且慢。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把藏靈上人那卷圖畫獻出來,我願意替你向他們兩位求情,饒你不死!”金世遺冷笑道,“放屁,你是什麽東西?且看是誰向誰求饒吧!”提起鐵拐,喝道:“是你們四個一齊上麽?”那青麵女人怒道:“好個猖狂的小子!”解下一條紅綢,迎風一抖,立即似平空飛下一道彩虹,向金世遺攔腰疾卷。


    這綢帶經她揮動起來,竟似軟鞭一般,金世遺一手抓去,但是滑不留手,指尖剛剛沾上,綢帶一飄,便即滑過一旁,倏然間轉了一個圈圈,竟然帶著勁風,上刺金世遺的雙目,金世遺也不禁心頭微凜,想道:“這妖婦能把綢帶練到剛柔並濟,怪不得她敢口出大言。”


    原來這個披發青麵的女人是桑木姥的妹妹桑青娘,她的丈夫乃是靈山派的掌門雲靈子。他們夫婦二人昔年在西藏之時,曾數次與唐經天為敵,有一次被冰川天女與唐經天聯手將他們殺得大敗虧輸。因此躲了好多年不敢出頭。這桑青娘練的是西藏密宗的“柔功”,本領還在她姐姐之上。


    桑木姥與昆侖散人上次在山東東平縣吃了金世遺的大虧,後來又打探得藏靈上人已死,料想藏靈上人那幅怪畫定已落到金世遺或穀之華的手中,因此一直注意金、穀二人的行蹤,並由桑木姥邀請了妹妹及妹夫出山,跟蹤穀之華直到嶗山山下。穀之華在途中並曾受過桑木姥與昆侖散人的伏擊,幸得馮琳暗中解救,將他們嚇跑。


    他們因為有馮琳在場,不敢公然露麵,後來窺見金世遺攜了厲勝男出海,他們在第二天也劫了一艘海船出海追蹤。可是他們都不懂得航海的技術,船上雖然留下了兩個水手,在他們脅迫之下,也不肯甘心為他們出力。他們出海之後的第七天,便遇到了大風浪,那兩個水手放下了舢板逃生,他們的海船被巨浪打壞,漂流了兩天兩夜,險些就要作水中之鬼,幸而遇到一陣大風,恰恰將他們吹到蛇島。他們所乘的海船卻完全破壞,不能用了。他們也發現了金世遺那條破船,但不知道便是金世遺的,他們希望能夠碰到另外一幫海客,可以擄掠水手和糧食,因此登岸搜索,料不到恰恰就碰到了金世遺。


    桑青娘自恃武功,首先向金世遺邀鬥。最初金世遺見她隻用一條綢帶,他不想在兵器上占便宜,便也不用鐵拐,過了幾招,金世遺隻用左手一隻空手奪不下她的綢帶,便不再客氣,將鐵拐一揮,向她還擊!


    這一拐打出,隱隱挾有風雷之聲,桑青娘料不到金世遺的功力深厚如斯,嚇得連連後退。要知她雖擅於以柔克剛,但她尚未練到第一流的境界,怎敢硬擋金世遺那等金剛大力的猛撲!


    雲靈子見勢不妙,取出一對判官筆上前幫助妻子。金世遺大喝一聲,一招“雷電交轟”,鐵拐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雲靈子的雙筆在他拐上一敲,正想乘機點他手腕的“關元穴”,哪料甫經接觸,幾乎給鐵拐的反震之力將他雙筆震飛。幸而雲靈子也是一派宗師,武功確有獨到之處,臨危不亂,腳步一個盤旋,借著轉身之勢,居然將金世遺那股猛烈的反震之力消解了。


    金世遺“哼”了一聲,縱聲笑道:“原來是靈山派的大掌門到了,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勝似聞名!”這兩句說的其實乃是反話,雲靈子當然聽得出其中嘲笑之意,登時麵紅耳赤,大聲喝道:“金世遺休得猖狂,你再接一招!”雙筆一個盤旋,倏地橫拖過去,左筆點他任脈七道大穴,右筆點他督脈七道大穴,手法的快、巧、狠、準,無不妙到毫巔!他的妻子桑青娘也立即將紅綢一展,卷起了滿天紅霞,攔住了金世遺的退路。他們兩夫婦配合慣了,這一招正是他們最得意的克敵製勝的絕招,他們料想金世遺必定要倒躍閃避,桑青娘的紅綢就必定可以將他絆一個筋鬥。


    哪料金世遺身形一晃,不退反進,哈哈笑道:“老頭兒的看家本領也拿出來了,我也讓你瞧瞧!”左手五指疾彈,也是在刹那之間,連點對方的“將台”、“命門”、“懸樞”、“陽白”、“委中”五處大穴。金世遺的點穴手法是毒龍尊者教給他的“探驪指法”,奇詭怪絕,自成一家,雖然所點的穴道比雲靈子少了九處,但那除非是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軀,否則絕對不能解救!


    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之間,雙方都是一沾即退,但見雲靈子淩空飛起,金世遺反手一拐,揮起了一道圓弧,桑青娘的紅綢在鐵拐上繞了一匝。


    原來雙方要是各不退讓的話,金世遺固然最少要被點中幾處穴道,雲靈子卻是必死無疑。雲靈子哪敢和他硬拚,雙筆在他各處穴道上一掠即過,不敢用實,便飛縱起來。幸而他見機得早,金世遺的指尖也就差了半分之微,沒有戳中他的死穴。在這電光石火的刹那之間,雙方都是險到了極點!


    金世遺一迫退了雲靈子,便全力對付桑青娘。桑青娘哪裏禁受得起,她的紅綢纏住了金世遺的鐵拐,金世遺兀立如山,桑青娘卻反而給他拖動了幾步。桑青娘見勢不妙,急忙橫掌削下,將紅綢割斷,手中剩下了半截,另半截則做了金世遺鐵拐的飾物了。


    雲靈子大吃一驚,心道:“難道金世遺比唐經天還要厲害?”他們當年在西藏和唐經天惡鬥過幾次,若以一對一,唐經天可占上風,若以二對一,則他們夫妻穩操勝算,最後,他們是敗在唐經天和冰川天女的雙劍合璧之下的。


    其實金世遺的武功一向都是與唐經天在伯仲之間。不過唐經天當年鬥雲靈子的時候,年紀尚輕,內功的造詣還不很深,要是現在再鬥,雲靈子夫婦最多隻可以和他打個平手而已。而金世遺自從解除了走火入魔的威脅之後,武功精進,已初步融會了正邪兩派的內功,加以他的點穴法又正是雲靈子的克星,所以他以一敵二,仍是穩持先手。


    激戰中隻聽得“嗤”的一聲,桑青娘的紅綢又給金世遺撕去了一幅。金世遺得理不饒人,鐵拐掄圓,一招“指天劃地”,執著鐵拐的中央,杖頭指著雲靈子的命門要害,杖尾一撞,卻忽地戳到了桑青娘的胸口。這一招奇詭絕倫,眼看桑青娘就要傷在他的拐下。忽聽得當當兩聲,金世遺的鐵拐上套上了兩個金環,那是桑木姥的獨門暗器,她早已有所準備,一見妹妹情勢不妙,便立即把暗器飛出來。金環在鐵拐上旋轉的力道將金世遺的鐵拐帶得稍稍歪了半寸,桑青娘這才得以死裏逃生。


    金世遺笑道:“多謝,多謝,多謝你賞賜黃金,可惜在這荒島之上,有了錢也沒處用!”話猶未了,桑木姥已飛身撲到,金世遺又笑道:“舍不得嗎?”桑木姥伸開十指,每隻指甲都有五寸來長,十指疾彈,竟自錚錚有聲,金世遺稍為輕敵,幾乎給她的利爪抓傷,饒是他閃避得快,衣裳也給抓裂了兩處,但覺一股腥風過處,桑木姥已是如影隨形地追了上來,敢情她的指甲還是含有劇毒的。


    對方三個人互相呼應,登時把金世遺的攻勢壓了下去。昆侖散人喝道:“金世遺,你還不認輸,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了!”抽出長劍,也撲上來,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原來金世遺也抽出了拐中的鐵劍,雙方都以迅捷之極的手法,霎眼之間就交換了幾招。


    金世遺左拐右劍,大戰四個魔頭,雲靈子筆走龍蛇,筆尖所指,都是大穴;桑青娘施展出西藏密宗的柔功,把半幅紅綢卷起來當作軟鞭使;昆侖散人劍掌兼施,掌力剛勁,劍法輕柔,著著進迫;還有桑木姥則以獨門的“鬼爪”功夫,專門乘瑕覓隙來暗襲金世遺。饒是金世遺武功精絕,過了三十來招,便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昆侖散人喝道:“金世遺,你若想我饒命,快把藏靈上人那卷圖畫獻出來。”


    厲勝男看得心驚膽戰,正想上前助戰,忽聽得金世遺縱聲笑道:“可憐,可憐,你們死到臨頭,還未知道!”笑聲未了,但聽得沙沙聲響,無數毒蛇從樹林裏竄出來!片刻之間,毒蛇就圍成了一個圓圈,將那四個魔頭圍在圈中。金世遺倏地跳出圈子,拉著厲勝男從蛇陣中退出,所到之處,毒蛇紛紛讓開,金世遺一走過,毒蛇又似潮水般地湧上,那四個魔頭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闖出蛇陣。


    金世遺笑道:“我說這些蛇兒是好朋友,你不相信,現在該相信了吧?”厲勝男閉了眼睛,道:“世遺哥哥,待毒蛇把他們咬死之後,你再叫我張開眼睛,我不敢看毒蛇咬人的慘狀。”


    金世遺吹了兩聲胡哨,笑道:“哈,原來你的心地還不壞。”口哨之聲一起,忽然竄出四條巨蛇,每一條都有二三丈長,纏上了四個魔頭,那四個魔頭嚇得心膽俱裂,死命叉著蛇頭,不讓它咬下來,那四條巨蛇力大無比,鱗甲又厚,桑木姥的指甲賽如利刃,在蛇身上亂撕亂抓,連半片蛇皮也沒有抓裂,反而惹怒了巨蛇,蛇頭一昂,登時吐出尺許長的紅信,幾乎舐到桑木姥的臉上,桑木姥大叫一聲,先暈了過去,可是說也奇怪,那四條巨蛇卻並不咬他們,隻是緊緊地將他們纏住,好像給他們加上幾道鐵箍似的,纏得他們透不過氣來。原來這四條巨蛇都是金世遺童年時候玩熟了的,聽金世遺的指揮。金世遺經常帶它們去捕捉野獸,隻準許它們將野獸絞住,不許它們咬死。剛才金世遺那兩聲口哨,就是指揮四條巨蛇的訊號。金世遺是用對付野獸的辦法來對付這四個魔頭的。


    金世遺哈哈笑道:“現在咱們瞧瞧,到底是誰要誰饒命?”除了桑木姥先已暈倒之外,其他三個魔頭都在瞑目待死,忽然聽得金世遺此語,好像透露了一線生機,這時他們哪裏還顧得身份尊嚴,立即叫道:“金大俠,饒命,饒命!”


    金世遺笑道:“我饒了你們,你們可得乖乖地聽我的話!”那三個魔頭齊聲答道:“若蒙饒命,倘有吩咐,萬死不辭!”金世遺又吹了兩聲口哨,那四條巨蛇立即鬆開。可是這幾個魔頭已都似一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氣力都用完了。


    金世遺遣散群蛇,厲勝男也睜開了眼睛,笑道:“原來你的心地比我還要慈悲!我隻是不忍看他們被毒蛇咬死罷了,你卻饒了他們。”金世遺道:“我正缺少幾個仆人使用,上天將他們送來給我,留下他們,總比長蟲有用得多。”


    昆侖散人給桑木姥推揉幾下,桑木姥漸漸醒來,這四個魔頭驚魂稍定,隻見金世遺站在他們麵前說道:“我做好人做到底,先給你們治傷,再讓你們吃頓飽的。”厲勝男忽道:“待我給他們治傷,你把藥品給我。”金世遺正想問她用意,厲勝男已先說道:“我不信任他們,你給他們治傷,他們突然下毒手害了你,我可不會指揮你的毒蛇。”昆侖散人強笑道:“姑娘你也太多疑了。”厲勝男不睬他們,在金世遺的手上接過藥品,問道:“怎樣用法?”金世遺道:“在他們身上青腫的地方敷上便是。”


    厲勝男給他們敷好了傷,哈哈笑道:“今後你不愁他們不聽你的話了。好啦,你現在吩咐他們吧!”


    昆侖散人和雲靈子都是一派宗師,哪肯甘心做金世遺的奴仆?表麵上雖然作出恭順的樣子,卻掩飾不住他們的怨毒的眼光。厲勝男望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你們摸一摸自己脊骨的第七節與第八節之間,再吸一口氣看看。”這四個魔頭依著她的說話去做,但覺真氣運到脊心的“中樞穴”附近,便好似受到無形的障礙一般,不能通過,手指所按之處,隱隱作痛。昆侖散人自恃功力深厚,強力施為,一口氣轉不過來,倏然間五髒六腑都好像被利針所刺,痛得他汗如雨下,急忙散了氣功。這四魔頭都是行家,情知自己必是被厲勝男暗中下了毒了。


    他沒猜錯,厲勝男正是趁著替他們敷藥的時候,以輕巧的手法,在他們的身上,每人插了一口金針,針內中空,貯著她家傳秘製的毒藥。


    厲勝男笑道:“你們聽得五毒散的名字嗎?中了這種毒,暫時不會發作,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得不到解藥,便會全身潰爛而亡,臨死時的痛苦,隻怕比毒蛇咬死還要難受得多。這解藥隻有我有,你們若是乖乖聽話,到期我給你們解藥。”五毒散是用金葉菊、黑心蓮、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再加上碧蠶蠱五種毒物燒灰煉成的。雲靈子見聞廣博,知道厲勝男所言不假,憤怒之極,卻隻好苦笑說道:“到了這步田地,我們還敢不服金大俠嗎?姑娘,你何苦還擺布我們?”厲勝男笑道:“就是因為我不敢相信你們,我寧可讓你們怨恨。”雲靈子苦笑道:“我哪還敢怨恨姑娘?隻求姑娘高抬貴手。”厲勝男道:“那就要看你們聽不聽話了!”雲靈子道:“姑娘有什麽吩咐?”


    厲勝男笑道:“世遺哥哥,他們是你的仆人,你肯讓我使用嗎?”金世遺笑道:“你比我更會管轄仆人,好,我就讓給你發號施令吧。”厲勝男道:“你們先給我修補好這條破船。船上有糧食和斧頭鑿子,你們搬下來。吃飽之後,就伐木動工。”那四大魔頭俯首貼耳,在厲勝男指揮之下,搬下糧食工具,生火煮飯。


    飽餐之後,他們開始動工,厲勝男攜了一袋糧食,和金世遺走回樹林,金世遺臨走前吩咐那四個魔頭道:“你們安心做工,晚上可以在林子裏那塊大石台上麵歇宿,你們已經是我的仆人,我的朋友不會咬你們了。”那四個魔頭氣得七竅生煙,人人心中暗罵,卻不敢有半點表露出來。


    金世遺和厲勝男走了一會,忽地似讚似諷地說一句:“江湖上人人稱我毒手瘋丐,和你相比,我可是甘拜下風!”


    厲勝男笑道:“我是為你著想呀,你總不能叫毒蛇老是看守著他們,那多麻煩!而且這些毒蛇隻聽你的指揮,你不在旁邊,它們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應該去纏著敵人了。這四個魔頭武功未廢,他們修好了船,不會逃走嗎?我也曾想過可以廢掉他們的武功,但廢掉他們的武功,你又要來何用?”


    金世遺道:“不錯,你想得比我周密得多,你的毒針也比我的毒蛇更厲害,隻是這手段未免狠了一點!”厲勝男格格笑道:“是嗎?那你可得提防些兒!若是有一天你對不起我,說不定我也會悄悄地突然將一口毒針插進你的背脊,哈,哈,叫你一生一世,永遠做我的仆人!”厲勝男說得色舞眉飛,金世遺卻是聽得不寒而栗。厲勝男忽地又歎口氣道:“可惜你不比那四個魔頭,對付那四個魔頭,可以不管他願不願意,對付你呢,若是你心中不願,要你做仆人也沒有意思。”金世遺“哼”了一聲,怒形於色,厲勝男笑道:“和你開玩笑的,你可不要發脾氣啊!”金世遺啼笑皆非,忽地想道:“其實自從她給我治傷之後,我已逃不脫她的擺布,也即是等於她的仆人了。”想至此處,不禁心裏歎了口氣。


    這一晚金世遺和厲勝男各住一座帳幕,厲勝男有了蛇藥,不再來騷擾金世遺了,金世遺卻一晚沒有好睡,將到天明,還作了一個惡夢,夢見厲勝男用毒針插進他的背脊,一驚而醒。隻聽得厲勝男的聲音在帳幕外笑道:“金世遺你夢見什麽了?快快醒來!”金世遺又嚇了一跳,揉揉眼睛,知道不是夢了,便揭開帳篷,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做了惡夢?”厲勝男道:“我聽得你在夢中驚呼,還叫著我的名字呢!是不是夢見什麽可怕的東西,要叫我來救你。”金世遺心道,“可怕的東西就是你!”當然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問道:“你這樣早叫醒我作什麽?”厲勝男道:“與你去看看他們把船修好沒有?”金世遺道:“何須這樣著急?”厲勝男道:“若是船已修好。你便可以吩咐他們采集石綿了。”金世遺道:“咦,你怎麽知道我的心意?”厲勝男道:“你收了這幾個仆人,不是想他們幫你做工,盡快在那洞窟裏鑿出一條通道,好叫海水灌進下麵的火山口去嗎?”金世遺道:“一點不錯,唉,你真是聰明得緊!”


    原來毒龍尊者所擬的辦法雖然是要等到火山爆發前三個月才鑿開通道,那是因為在他的計劃之中,隻用一個人的力量,而到了那個時候,岩層鬆化,容易鑿開的原故。金世遺估計大約要一年之後,火山方才爆發,現在的石質雖然未夠鬆化,但有了幾個一流的高手幫忙,便可以早些鑿開了,也正是為了這個原故,他才要收服這四個魔頭的。哪知毒龍尊者和他的計劃,其中有一個極大的錯誤,弄得他們幾乎全部命喪蛇島,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金世遺和厲勝男走出海邊,那四個魔頭正在船頭納涼,一見他們來到,立即站起來,恭恭敬敬地說道:“稟金大俠,這隻船已修補好了,隨時都可以啟航。”金世遺道:“你們下來,待我檢查一遍。”昆侖散人道:“金大俠,我們也不想要什麽武功秘笈了,但望你帶我們離開這個海島。”他們不懂航海技術,生怕金世遺撇下他們。金世遺笑道:“我的話說一不二,隻要你們忠心於我,我走的時候,當然會帶你們。”


    金世遺和厲勝男上船仔細檢查,隻見各處漏洞都已補好,厲勝男道:“他們倒很賣力氣。”金世遺笑道:“他們的心意與你一樣,都是想早日離開這裏,叫他們修好這隻船,他們當然是樂意幹了。”檢查完畢,走下船來對他們說道:“這件工作你們做得很好,還有幾樣工作,待你們一一完成之後,咱們便可以開船了。”那四個魔頭聽說短期內不能離開,大失所望,全都露出怨恨的眼光,但無奈受製於人,卻是不敢反抗。


    金世遺道:“今天天氣很好,你們可以去采集石綿。”石綿是一種呈纖維狀構造的礦物,細長,可彎曲,由“角閃石”或“蛇紋石”而成,由蛇紋石而成的礦物學上別稱“溫石絨”(chrysotile),呈鮮豔的綠色或橄欖色,有絹絲光澤,比由角閃石而成的柔軟得多,蛇島上所出產的就是這一種。石綿耐火,可織火烷布,在近代的建築上又可以用作防火牆,毒龍尊者在蛇島上住了幾十年,漸漸發現石綿的功效,這才想到將來可以利用它在火窟裏護身的。


    他們采集了幾天石綿,在這期間,金世遺教厲勝男織火烷布,又教她在小湖中學遊泳,厲勝男想習慣海上的風浪,學遊泳學得很快,不過幾天,便敢到淺海試泳了。


    天氣晴朗幾天,接著又落了一天大雨,大雨過後,湖水滿溢,這時石綿已采集得夠了,金世遺吩咐那四個魔頭,開了一道引水渠,將湖水引到那個禿頭山下的洞窟去。洞窟底下,便是火山口的所在,雖然還未裂開,但洞窟周圍已是寸草不生,炎熱非常。這四個魔頭都是從西藏雪山來的,熱帶的氣候,他們已經難耐,在這火山旁邊工作,更是熱得他們死去活來,好幾次想罷工不幹,和金世遺拚命,但想到毒蛇齧體之慘,想到五毒散發作時候的痛苦,又隻好忍住。在工作時間,桑木姥和桑青娘都曾暈倒幾次,金世遺采集了一些解暑的草藥煎湯給他們服食,又和他們一同工作,才稍稍平息了他們心中的怨氣。金世遺也知道他們心中怨毒已極,但為了早日消弭地下火山的隱患,又不能不強迫他們做工。金世遺很是擔心,恐怕他們有一天也會像火山一樣爆發起來。


    過了幾天,引水渠終於修到洞口,湖水流入蛇窟,將近洞口處粘附在石壁上的死蛇衝刷掉。金世遺早準備好解毒蛇腥臭的香花,每人分發兩朵,但桑青娘在工作的時候還是嘔了兩次。可以看得出來,這四個魔頭對金世遺是更為怨恨了。


    金世遺接著命令他們將洞口掘闊,陽光射入,給裏麵赭紅色的石壁反射出來,透出鮮血一般可怖的顏色,洞窟的鬱熱之氣衝出來,令人十分難受。幸而這四個魔頭到了蛇島已有半個多月,在洞窟旁邊工作也有了四五天,對炎熱漸漸習慣。但饒是如此,他們一近洞口仍是感到透不過氣來。


    金世遺將厲勝男織成的火烷布拿出來,叫這四個魔頭包著了身體,僅僅露出麵上的雙睛,又將消除熱毒的丹藥給他們準備好,於是發出命令,叫他們進入石窟,要他們在石壁上鑿出一條通道。


    雲靈子勃然大怒,拋開鋤頭,冷冷說道:“金世遺,你將毒蛇喚來吧!”金世遺道:“怎麽?”雲靈子道:“想我也是一派宗師,怎能受你如此作賤?”四個魔頭向金世遺怒目而視,看這危險的情勢,似將一觸即發。


    金世遺神色不變,淡淡說道:“我請你們做這件工作乃是為了大家的好處,你們大約尚未知道,在這蛇島地下有一座火山!”昆侖散人叫道:“什麽,有火山?”金世遺道:“不錯,火山口就在這洞窟底下,所以咱們要在石壁鑿出一條通道,讓火勢緩緩渲泄出來,在海水包圍之中,就不至釀成巨患了。要不然火山爆發,大家都要化為飛灰!”那四個魔頭都變了顏色,他們眼見洞中熱氣騰騰,洞窟深處的石壁發出暗赤色的光華,就像燒紅了的煤一般,這種種現象,不由得他們不信。


    昆侖散人叫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早離開?”金世遺道:“就因為我決意要消除這場災劫!我也進洞窟去和你們一同工作,要死咱們也一同死。”那四個魔頭麵麵相覷,隻聽得金世遺又道:“其實洞窟裏雖然熱得怕人,咱們也不是沒有辦法抵禦。以各位的功力,最少可以閉了呼吸半個時辰吧?不吸入熱氣,身上肌膚所感覺的熱總可以支持,將到半個時辰便出洞休息一會。要是能將這場災劫消弭,你們也是做了一場大功德呀!”這四個魔頭仍然麵麵相覷,不發一語,但看他們臉上神精,已不似剛才憤怒。


    金世遺道:“要是你們不願幹呢,我也不敢勉強,但島中的毒蛇卻不會放過你們。”厲勝男道:“你們也休想得到我的解藥!”這四個魔頭一想,依金世遺的辦法,最多是熱得難受一些,未必致死。不依他的話,馬上就要遭受毒蛇齧體之苦,想了一會,昆侖散人首先拾起鋤頭,其他三個魔頭也跟著拾起鋤頭,隨著金世遺進入洞窟鑿石。


    在洞窟裏工作了幾天,鑿出了一條六七丈深的地道,海水從外麵漸漸侵蝕進來,缺口也漸漸擴大,雖然距離火山的中心還非常之遠,但已開始有熔漿滲出,冒出來的熱氣充滿整個洞窟,人在裏麵工作,就像在焗爐裏一般!這幾個魔頭雖然閉了呼吸,身上圍了火烷布,口中又含了解暑的藥,仍是覺得非常難受,工作了幾天,人人都變成黑炭頭,皮膚都好像烤焦了。起初是每隔半個時辰休息一次,後來每隔一炷香的時刻,便要出來休息一個時辰。那幾個魔頭不住地問什麽時候才算完工,金世遺也不知道,隻能回答待到海水灌進來才算完工。那幾個魔頭見石壁堅厚異常,要通到海外,不知還有幾千百丈?個個心中焦躁,私下商量,再過三日,若然還未見海水灌進來,就寧可在洞窟裏和金世遺同歸於盡。


    這一日將近中午的時分,眾人在洞窟外麵那塊空地歇息,舀引水渠中的清水來解渴,等待厲勝男把午飯端來。正自等得不耐煩,忽見厲勝男神色張皇,空著一雙手匆匆地跑來,金世遺連忙問道:“什麽事情?”厲勝男道,“外麵又有一條船來了!”


    話猶未了,隻聽得嘯聲震林,金世遺吃了一驚,急忙發出訊號呼喚毒蛇,他聽這個嘯聲,已知道來人內功深厚,遠在自己之上!未知是友是敵,不得不小心提防。


    嘯聲越來越近,轉眼之間,隻見林中現出兩個人影,金世遺一看,大吃一驚,這兩個闖進蛇島的不是別人,竟是孟神通和滅法和尚!更奇怪的是,金世遺早已發聲招喚毒蛇,竟沒有蛇群追襲他們。


    原來孟神通發覺金世遺和厲勝男出海,他們等了兩天,也劫到一條海船追來,孟神通懂得駕船,但卻不熟水道,在海上兜來兜去,直到金世遺到了蛇島將近一月,他們才發現這個孤島,見島上有炊煙升起,知道島上定住有人,於是急急趕來。厲勝男發現海船的時候,他們已經躲在林子裏了。


    孟神通突然發現了這一群人,也是怔了一怔,金世遺麵目焦黑,他一時認不出來。雲靈子忽然叫道:“是老孟嗎?”孟神通大喜叫道:“是雲靈子嗎?哈,你怎麽來到這兒?”孟神通在二十多年之前,曾到西藏去訪尋紅教密宗的武功,因為修羅陰煞功就是紅教從印度學來的,他想去探查紅教還有沒有人懂得,後來訪了好幾個紅教高手,探清楚了修羅陰煞功在紅教中早已失傳,他才放心。就是在那一次的西藏之行,他結識了雲靈子夫婦。


    就在這時,孟神通眼光一瞥,瞥見了躲在金世遺背後的厲勝男,跟著又認出了金世遺。孟神通哈哈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哈,金世遺呀金世遺,在這孤島之上,看你如何還逃得出去!”正是:


    蛇島魔頭齊聚會,風波險惡困英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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