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說怪 內苑出淫邪


    那少年笑了一笑,問道:“那麽你是這裏的龍頭大哥了?”那漢子傲然說道:“叫你知道麻黑子的厲害,玉珊瑚拿不拿來?”少年笑道:“對不住,我已把它換了銀子了。”麻黑子大怒,雙手一伸,亮出一對飛爪,摟頭抓下,那瘦老頭叫道:“不要傷他。”少年笛子一橫,一對飛爪蕩了開去。信手一點,麻黑子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那幹瘦老頭麵色一變,叫道:“你是鐵飛龍的什麽人?”


    這少年正是鐵飛龍的女兒鐵珊瑚,她給父親逐出家門之後,女扮男裝,隨處飄遊,倒也自在,沒錢時便到富戶裏偷。前幾天她到了開封,忽然在街上碰到金獨異叔侄一大班人,急忙躲避。本來她應該早早離開,但一想起金老怪既然在此出現,她的父親和玉羅刹也可能追來。鐵珊瑚雖然被逐出家,對父親仍是思念。她知道父親和玉羅刹去找金獨異索回劍譜,她既然在此遇到金獨異叔侄,雖然自知本領相差極遠,也要暗裏跟蹤。


    她到了開封之後,沿途所偷的錢已花光了,一晚她到城裏一家大戶去偷,湊巧碰到麻黑子的手下先到那裏做案。她在強盜手中轉偷了一大包銀子,又見一枝玉珊瑚甚為可愛,也順手牽羊地拿了。她本來不將這班強盜放在眼內,不料第二天竟然接到綠林“請帖”,指定要她在三更時分,在太室山麓五柏樹坡相候,同時也已發現了監視的人。鐵珊瑚一想不妙,若然在寓所和這班強盜爭鬥起來,隻恐被金家叔侄看破自己行藏,倒不如悄悄地去赴他們之約,料那班強盜不是自己對手。誰知那麻黑子和金家叔侄相識,竟然請來了金千岩助拳。


    金千岩和鐵珊瑚本來相識,但她換了男裝,淡月疏星下一時看不清楚,直到她出手之後,這才看清了是鐵家身法。


    嶽鳴珂在岩石後一聽,暗暗駭異。這鐵飛龍和金獨異在西北齊名,怎麽忽然間都會來到此處?


    鐵珊瑚微微一笑,鐵笛一橫,道:“金老兒,玉羅刹要取你的命呢,你還敢在這裏猖狂。”金千岩嚇了一跳,張眼四望。叫道:“你是珊瑚,你爹爹和玉羅刹也來了?”鐵珊瑚把笛湊在口邊一吹,笑道:“他們一定聽到我的笛聲了。”


    鐵珊瑚故布疑陣,金千岩麵青唇白,心想叔叔到少林寺盜書,怎麽還不見回?若然玉羅刹和鐵飛龍一齊出現,這可死無葬身之地。鐵珊瑚又是一陣冷笑。金千岩慌忙施禮道:“姑娘,我不知是你,休怪休怪!“把手一揮,轉身欲逃,麻黑子這時已自地上爬起,忽然冷笑說道:“金大哥休要聽他胡言亂語!這幾天除了他之外,開封境內,並沒有江湖人物!”


    這麻黑子乃是河南幫會首領,又是開封一霸,本事雖然不高強,手下黨羽甚多,消息倒是靈通之極。金千岩聽他一說,驚魂稍定。叫道:“好哇,你這小丫頭也敢騙我!”


    麻黑子喜道:“她是女的?拿來給我。”鐵珊瑚大怒,笛子一點,麻黑子咕咚一聲,又倒地上。這回傷得更重,竟然爬不起來。


    金千岩嘻嘻笑道:“小丫頭,休得逞凶。”右手一伸,劈麵抓到,鐵珊瑚晃身急閃,高聲道:“練姐姐,快來呀!”金千岩一窒,鐵珊瑚嗖的竄出兩丈開外,金千岩大怒,飛身一掠,攔在鐵珊瑚麵前,冷冷笑道:“哼,拿玉羅刹來嚇我!”張手就抓,鐵珊瑚給迫得步步退後。


    金千岩一掌拍到,鐵珊瑚鐵笛一點,給他挾手搶去,丟在地上,左掌又到,鐵珊瑚退已不及,金千岩忽然把掌一收,笑道:“我還舍不得用陰風毒砂掌傷你,小丫頭,你好好答我的話,若有一字隱瞞,叫你死不了活著受苦。你爹爹呢?他和玉羅刹到哪裏去了?”


    鐵珊瑚道:“你真的要見他們?”金千岩怒道:“誰和你說笑!”反手一拿,鐵珊瑚一閃身又叫道:“練姐姐!”金千岩不再受騙,手指一伸,指尖已是沾衣,忽然“哎喲”一聲,急急撤手,鐵珊瑚也弄得莫名其妙。


    原來嶽鳴珂躲在石後,聽得分明,初時以為是強盜內訌,本不想出手助誰。後來一聽鐵珊瑚道出那老頭姓金,又聽那老頭自報“陰風毒砂掌”的字號,心念一動,暗道:“哈,想不到在這裏也撞到他們。金老怪追不著,且把他的侄兒拿了。”暗中捏了一粒泥丸,手指一彈,正正打中金千岩的脈門。這一來金千岩嚇得魂飛魄散,以為真是玉羅刹到來,轉身便逃。麻黑子已由夥伴扶起,見狀莫名其妙,嚷道:“這裏除了這小賊之外,並沒旁的人呀!”金千岩回過頭來,見鐵珊瑚嘻嘻冷笑,哪有玉羅刹影子。金千岩心懷恐懼,不敢走回,看了一陣,仍無異狀,麻黑子的手下團團將鐵珊瑚圈著,可是他們見過鐵珊瑚武功,金千岩不來,他們也不敢貿然動手。


    金千岩定了定神,一想若然是玉羅刹的話,她出手之後,絕不容情,一定現身來追。又想:若然真是玉羅刹在此,她來去如電,要逃也逃不掉,反正是死,不如回去看看。莫叫不是玉羅刹時,給麻黑子笑自己膽怯。


    鐵珊瑚見金千岩一步又走回來,心中大急,又叫道:“練姐姐!”金千岩雖然打定主意,驚弓之鳥,聞聲仍是一窒,舉頭四望,忽然微風颯然,急忙把掌一揚,叫道:“鼠輩休放暗器!”一掌擊出,忽然慘叫一聲滾在地上!嶽鳴珂倏地從岩石後現出身來。


    原來嶽鳴珂第一粒泥丸,本想一下將金千岩擊倒,哪知金千岩武功頗有根底,雖被擊中脈門還能忍受。嶽鳴珂毒傷剛剛好轉,不敢施展輕功去追,看看就要被他逃去。可笑金千岩疑神疑鬼,心中隻怕一個玉羅刹,卻不知嶽鳴珂武功比玉羅刹還要厲害。他再走回來時,嶽鳴珂已捏了三粒泥丸,又拾了兩段枯枝,同時發出。金千岩右眼給枯枝射入,如中利箭,頓時血流滿麵,滾地狂嗥!


    麻黑子那班人大吃一驚,兵刃紛舉,嶽鳴珂一聲長笑,遊龍劍倏然出鞘,四下一蕩,隻聽得一片鏗鏘之聲,所有兵刃,全給削斷!麻黑子顧不得疼痛,滾下山坡。金千岩忍痛跳起,嶽鳴珂劍鋒已指向他的咽喉。


    嶽鳴珂道:“你是金獨異的什麽人?”金千岩道:“他是我的叔叔。”他們兩叔侄相差不到十歲。嶽鳴珂道:“好哇,叫你叔叔把劍譜拿來將你贖回。”金千岩道:“什麽劍譜?”嶽鳴珂道:“你還裝什麽蒜?玉羅刹的劍譜呢?”金千岩道:“咦,玉羅刹的劍譜與你有什麽相幹?”嶽鳴珂劍鋒一點,轉角山坳處忽然奔出一人,叫道:“把人放開,給你劍譜!”


    嶽鳴珂左掌一推,將金千岩推倒地上,擋劍待敵,隻見金獨異跑了出來,獰笑說道:“哼,你真是地獄無門偏進來!來,來,來!劍譜就在這裏,有本事的來拿!”


    你道金獨異何以適才被嶽鳴珂追趕時不敢動手,現在卻叫起陣來了?原來他中了尊勝一拳,受了內傷,所以不敢接招,到擺脫了嶽鳴珂之後,也像嶽鳴珂一樣,擇地靜坐,運氣調元,直過了一個更次才能氣達四肢,血脈舒暢。他本來和侄兒約好在此相見,所以內傷平服之後,便急急趕來。


    嶽鳴珂道:“好,我正要與你再決一戰,有種的不要逃了!”手腕一翻,遊龍劍倏地刺出,金獨異身形一轉,還了一掌,兩人就在山坡上惡鬥起來。


    嶽鳴珂怕他的毒砂掌厲害,劍式展開,儼如暴風驟雨,叫他不敢欺近


    身前。金獨異也怕他的寶劍厲害,隻是在劍光縫中,鑽來鑽去,伺隙發掌。


    戰了半個時辰,嶽鳴珂一劍快似一劍,鐵珊瑚在岩石上望下,隻見金獨異就似被裹在劍光之中,鐵珊瑚暗暗驚奇,對嶽鳴珂十分佩服。


    嶽鳴珂這路劍法乃天山劍中的追風劍法,迅捷無倫。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施展開來,果然把金獨異迫得連連後退。嶽鳴珂大喜,心想師父二十年來的心血果然沒有白花,所創的天山劍法隻此一路便可無敵於天下。金獨異閃展騰挪,形勢越來越險。嶽鳴珂大喝道:“快把劍譜還來!”


    金獨異驀地一聲怪嘯,冷冷笑道:“不叫你嚐點厲害,你還以為老夫真的怕你!”掌法驟變,凶悍之極,每一掌都挾著勁風,呼呼作響。嶽鳴珂的劍點竟給震歪,不禁吃了一驚。再戰片刻,忽然又覺口中焦渴,心身煩躁。原來這追風劍法全是攻著,最耗氣力,嶽鳴珂毒傷剛剛好轉,經了這場激鬥,頓時又發作起來。


    嶽鳴珂暗自叫苦,但他卻不知,金獨異比他還要難受。金獨異中了尊勝禪師的少林拳,雖仗著功力深厚,運氣調元,暫時止住,但內傷到底還未痊愈。這一來,為了要抵禦嶽鳴珂迅捷無倫的追風劍法,強用內家真力,雖然暫時搶了上風,五髒六腑都受震動,過了片刻,眼前已覺模糊。酣鬥聲中,嶽鳴珂猛發一劍,金獨異聽風辨器,一掌劈去,將他劍點震開,左手一勾,變大擒拿手法,一把抓著了嶽鳴珂手腕!嶽鳴珂頓時全身酸軟,本能的將劍轉鋒下戳。不想這一劍卻奏了奇功。原來金獨異內傷發作,眼睛已不能視物,嶽鳴珂因氣力消失,這一劍又慢又輕,金獨異聽不出來蹤去跡,竟然給一劍刺在胯骨之上,遊龍劍鋒利異常,雖然力度甚輕,也已紮到骨頭裏去!金獨異一聲大吼,呼呼兩掌,獨力發出,嶽鳴珂手腕被人拿著,無法閃躲,兩掌全被打中,頓時像拋繡球一樣,身子騰空,頭下腳上,直跌下來!


    鐵珊瑚見狀大驚,急忙一躍而前,張手一接,恰恰把嶽鳴珂接在懷中。嶽鳴珂“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嘶聲叫道:“快去拾那把寶劍!”鐵珊瑚麵色猶豫,問道:“你怎麽樣?”嶽鳴珂怒道:“快去,快去!”


    金獨異兩掌打出,人也暈死過去。金千岩瞎了一眼,又受了嶽鳴珂一掌,也是力竭筋疲,但還能移走動。這時見叔父暈在地上,拚命過來搶救。鐵珊瑚拾起寶劍,呼的一聲,舞起一道銀虹,信手一劍,把附近的岩石斬得火花四濺,石屑紛飛。她是怕金千岩向她進擊,所以以劍示威。不知金千岩已是力竭筋疲,生怕鐵珊瑚尋他晦氣,他把叔父一抱,立刻滾下山坡。


    適才嶽、金二人酣鬥之時,麻黑子的人全已逃走,這時太室山麓,隻剩下嶽鳴珂和鐵珊瑚二人,鐵珊瑚走了回來,嶽鳴珂道:“把我扶起。”隨即盤膝靜坐,嘶聲說道:“你先走吧!”鐵珊瑚不理,嶽鳴珂道:“提防敵人再來。你先走!到少林寺去報訊!”鐵珊瑚大為感動,心想他身受重傷,卻還先念著我。嶽鳴珂道:“你怎麽不聽我話!”鐵珊瑚一向小孩心性,若在平時有人用這樣口吻向她說話,她一定要發脾氣。現在卻淚承雙睫,柔聲答道:“我聽著呢,我現在就去!”


    嶽鳴珂靜坐運氣,但因傷得太重,那股氣勁無法運轉自如,坐了一會,天色已亮,睜眼一看,隻見鐵珊瑚拿著寶劍,在柏樹下站著,嶽鳴珂道:“你怎麽不去?”鐵珊瑚跳躍起來,嘟著小嘴兒說道:“你這個人怎麽不講理的?”嶽鳴珂道:“我怎麽不講理?”鐵珊瑚道:“你救了我的性命,為什麽不許我盡點心事,給你守護。難道隻許你一個人做俠士麽?”嶽鳴珂無話可答,試著運動四肢,隻覺疼痛難當,全身骨頭都像鬆散了一般。鐵珊瑚道:“我背你到少林寺去吧。”嶽鳴珂看她一眼,想起她是女扮男裝,搖搖頭道:“不必!”又靜坐運氣。鐵珊瑚心想怎麽這人這樣愛鬧別扭。她一片純真,卻不知嶽鳴珂是為了避男女之嫌。


    嶽鳴珂坐了好久,不但無法運氣調元,而且呼吸也漸漸困難。原來他一晚沒吃東西,加之傷勢過重,想用吐納的氣功療法已不能夠。他睜開眼睛,鐵珊瑚仍然靜靜地守在身旁。嶽鳴珂歎了口氣,鐵珊瑚道:“還是我背你去吧!”嶽鳴珂不作聲。鐵珊瑚一笑將他背在背上,緩緩地向少林寺行去。


    且說少林寺的監寺尊勝禪師雖然也中了一掌,但他功力深湛,猶在金獨異之上,更兼有小還丹化毒補氣,過了一晚,已是無事。白石道人兄妹見他無事,一早告辭。卓一航道:“嶽大哥不知怎樣,怎麽還未回來?”白石道人道:“恐怕他要追出幾十裏外,才能將那老怪追獲。”尊勝也道:“那老怪中了我的神拳,諒非嶽施主對手。”卓一航放下了心,但仍想等嶽鳴珂回來。可是白石道人已經告辭,卓一航自不得不隨他去。原來白石道人另有打算,他想帶女兒和卓一航一道上京,讓他兩人多些接觸。若添多了一個嶽鳴珂,那就沒有這麽理想了。


    再說鐵珊瑚背著嶽鳴珂,行到少林寺時,已是中午時分。知客僧報進去,尊勝禪師親自來接,見狀大驚,急問鐵珊瑚經過,歎口氣道:“方丈心慈,倒給嶽施主添了許多痛楚。”急將嶽鳴珂帶入靜室,用上好參湯喂他,然後將三粒小還丹給他服下。鏡明長老過來探視,見鐵珊瑚在旁服侍,忽然說道:“不必你在這兒了。”鐵珊瑚怔了一怔,鏡明禪師道:“他靜養兩天便好,你帶我的書劄到太室山頂慈慧師太那裏投宿吧。兩天之後你再到寺門接他。”鐵珊瑚知道這老和尚已看破自己行藏,杏麵飛紅,取了書劄,急忙告退。


    鐵珊瑚去後,尊勝禪師和師兄走出靜室,悄悄說道:“這嶽鳴珂武功精強,英華內蘊,和卓一航站在一起,真如並生玉樹,都是千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但想不到他行為這樣不檢。幾乎壞了我少林寺清規。要不是師兄看出她是個女子,若然給她在此與嶽鳴珂同宿一室,傳出去豈不是個天大笑話!”鏡明長老微微歎了口氣,道:“我倒不害怕這些!”


    鏡明禪師道:“事有緩急輕重,他受了重傷,男的女的,誰送他來都是一樣。到了這個時候,就不必顧什麽男女之嫌了。若然真個無人看護時就同宿一室也是行的。”尊勝道:“那麽,師兄為何歎氣?”鏡明道:“嶽鳴珂頗有慧根,不但可成劍客,而且可為高僧。我隻怕他墮入情網呢。”


    不說鏡明長老師兄弟暗地談論,且說嶽鳴珂經過兩天調治,果然傷毒去淨,除了氣力還未恢複之外,精神已是如常。第三日清晨,鏡明長老將《龍泉百煉訣》的抄本交了給他,囑咐他道:“百千法門,同歸方寸,河沙妙德,總在心源。能斬無明,菩提可證。”嶽鳴珂拜辭出寺,隻見鐵珊瑚已在寺門外含笑候他。


    嶽鳴珂想起給她背來之事,頗覺尷尬,問道:“你來作甚?”鐵珊瑚道:“一來接你,二來向你道謝。”嶽鳴珂道:“我也要向你道謝。你去哪裏?”鐵珊瑚道:“你去哪裏?”嶽鳴珂道:“我去北京。”鐵珊瑚笑道:“我也去北京。”嶽鳴珂愣了一愣,道:“你也去北京?”鐵珊瑚道:“是呀,咱們正好同行。”嶽鳴珂無法拒絕,隻好答應。


    兩人一路北行,鐵珊瑚天真爛漫,嶽鳴珂看她對待自己有如兄長,局促不安的心情也便漸漸消失。鐵珊瑚什麽都談,隻是不願談及她的父親,嶽鳴珂好生奇怪。


    鐵珊瑚雖似童真未脫,可是自幼隨父親走南闖北,江湖路道倒還很熟。他們一路行來,時不時見有江湖人物策馬北上,一日到了河北的邯鄲,這是一個大埠,兩人走入市區,鐵珊瑚忽然悄悄說道:“前麵那間酒樓,有一個黑幫的頭子在內。”嶽鳴珂道:“不要多理閑事。”鐵珊瑚道:“你陪我進去看看吧,這人輩分甚高,我們這兩天碰到的江湖人物,恐怕都要尊他為長呢。”嶽鳴珂奇道:“你怎麽知道?”鐵珊瑚道:“你看,酒家牆角畫有一朵梅花,你數一數有幾瓣花瓣?”嶽鳴珂行近一看,道:“十二瓣。”鐵珊瑚道:“這就是了。這朵梅花乃是暗記,以花瓣的多少定輩分的尊卑,最多的是十三瓣,現在這朵梅花有十二瓣,在江湖道上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了。”嶽鳴珂道:“好吧,那我們先進去看看,但你可不許胡亂鬧事。”


    兩人上了酒樓,揀一副座位坐下。嶽鳴珂遊目四顧,忽見東麵臨窗之處,有兩個人帽子戴得很低,其中一人,竟似在哪兒見過似的。嶽鳴珂心念一動,驀然站了起來,鐵珊瑚道:“大哥,你幹什麽?”嶽鳴珂招手叫道:“堂倌,給我先泡一壺龍井。”趁勢遙發一掌,那人的帽子飛了起來,嶽鳴珂突然飛過兩個座位,一手去,叫道:“應修陽老賊認得我麽?”那人倏地取出一柄拂塵,迎著嶽鳴珂手腕一繞。鐵珊瑚心中奇道:“怎麽他叫我不鬧事,他自己反鬧事了?”


    鐵珊瑚哪裏知道這人乃私通滿洲的大奸,當年在華山絕頂擺下七絕陣圍攻玉羅刹的頭子。嶽鳴珂暗助玉羅刹時曾和他朝過相。


    應修陽武功雖然極高,但見了嶽鳴珂卻有怯意。塵掃一拂不中,嶽鳴珂左掌已是劈來,應修陽大吼一聲,舉起桌子一擋,杯盤酒菜,齊向嶽鳴珂飛來,嶽鳴珂一跳閃過,應修陽已從窗口跳下大街。他的同伴不知厲害,上來攔阻,給嶽鳴珂一把抓著頭皮,擲下街心。


    應修陽剛剛跳下,嶽鳴珂已自後追來,遊龍劍寒光閃閃,連連進擊。應修陽硬著頭皮,揮動拂塵,反身和他相鬥。


    應修陽的那柄拂塵可作五行劍用,可當閉穴钁使,又可纏奪刀劍,招數本來神妙。但嶽鳴珂的天山劍法劍劍精絕,更兼遊龍劍有斷金切玉之能,相形之下,應修陽的鐵拂塵黯然失色!


    兩人在大街上這一激鬥,隻嚇得行人遠避,商店關門。嶽鳴珂一劍緊似一劍,殺得應修陽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正酣戰間,忽然街上鳴鑼開道,八騎健馬前導,八名太監在後呼擁,中間一輛宮車。應修陽大叫道:“快來捉這凶徒!”八名宮廷侍衛齊跳下馬,向嶽鳴珂圍攻。這些人似和應修陽很熟,紛紛和他招呼。嶽鳴珂一想不好,對這幾名侍衛,自己雖然不懼,但自己是熊經略派遣回京的使者,若然事情鬧大可有不便。虛晃一劍轉身便逃,那些人要追也追不及。


    嶽鳴珂跑過兩條長街,鐵珊瑚忽然在角落裏鑽出,笑道:“怎麽你鬧事了?”嶽鳴珂笑道:“你倒精靈,先到這裏等我。”鐵珊瑚道:“我知道你打不過他們嘛,我當然嚇得先跑了。”嶽鳴珂道:“不是打不過……”鐵珊瑚笑道:“我和你說笑呢,你著急什麽。我知道你不是打不過,是怕那些侍衛來了。你可知道宮車中坐的是誰?”嶽鳴珂道:“是誰?”鐵珊瑚道:“是個大丫頭。”嶽鳴珂道:“胡說。”鐵珊瑚道:“誰個騙你。宮車中坐的是皇太孫乳母的女兒,我剛剛打聽來的。皇太孫的乳母叫客氏夫人,非常得新主愛寵,所以登位之後,特別派人到她的鄉下接她的女兒來呢。”嶽鳴珂說道:“什麽,你說什麽新主?”鐵珊瑚道:“老皇帝已死啦,現在太子已登了位。”嶽鳴珂出京時老皇帝已經病重,但想不到這樣快便死。嶽鳴珂歎了口氣,鐵珊瑚道:“怎麽,老皇帝對你有什麽好處,你為他傷心起來了?”嶽鳴珂道:“不是為老皇帝傷心,哎,國家大事不說也罷。”鐵珊瑚“哼”了一聲道:“哦,你當我是小孩子,說我不配聽國家大事是不是?”嶽鳴珂道:“不是這樣。”正想說時,忽見一隊官兵在橫街走出。嶽鳴珂急忙拉了鐵珊瑚便跑。


    兩人直跑到郊外才止。嶽鳴珂道:“咱們鬧了這一趟事,可得躲著點。”接著說道:“我本以為太子賢明,他登位後會加以振作。誰知他卻如此行事,寵信乳母一至如斯!亂了祖宗法製也還罷了,連那些奸人也給混到宮中了。可惜熊經略和卓兄的一片苦心。”原來卓一航在發現宮中侍衛有內奸之後,曾托嶽鳴珂轉告熊廷弼稟告皇上,雲燕平和金千岩就是懼怕東窗罪發逃出來的。應修陽雖不是宮中衛士,但名字也曾上達天聽。想不到老皇帝死後,連應修陽也敢公然出現,而且與宮中侍衛有勾結了。


    兩人經了這次事後,一路謹慎,繞過石家莊、保定等大城,悄悄進入北京。嶽鳴珂帶了鐵珊瑚到熊廷弼好友兵科給事中(官名)楊漣家裏去住。打聽之下,才知神宗皇帝死了已一個多月,太子常洛即位,號為光宗。楊漣道:“近來京中有兩個大新聞,一個是太子即位之後,就得了怪病,太醫診斷說是痢疾,可是按痢疾開方,卻不見效。現在一個多月了,皇帝還不能坐朝。”嶽鳴珂道:“太子本曾習武,身體素健,怎麽得此怪病。第二件呢?”楊漣道:“近來京城常報少年失蹤,其中還有富家子弟。九門提督下旨嚴查,也無結果。你說怪也不怪。”嶽鳴珂奇道:“若是少年女子失蹤,還可說是采花大盜所為,男子失蹤,這可真是怪了。”


    談了一陣,嶽鳴珂問道:“熊經略的案子呢?”楊漣道:“你上次離京之後,便有幾個禦史上本章彈他。主其事的是兵部主事劉國縉和禦史姚宗文。寫奏折的是禦史馮三元。”嶽鳴珂冷笑道:“那劉國縉是因為昔年在遼東參讚軍務,貪汙舞弊,給熊經略奏明皇上,將他撤回,以此懷恨在心。那姚宗文更為卑鄙,他向我們經略大人敲詐,要三件最好的紫貂,你知道熊經略官清如水,哪買得起上好紫貂,隻得把別人送來還未穿過的一件紫貂轉送給他。那姚宗文暗地裏說我們大人看不起他。那馮三元的底細我卻不知,但聽說他專與正派的東林黨作對,想來也不是好人。”楊漣道:“這人的筆倒真厲害,他的奏本竟然列舉了熊廷弼十一條罪狀,八條是說熊經略無謀誤國,三條說他欺君罔上。”嶽鳴珂大笑道:“這真奇了。居然說熊經略無謀誤國,那麽滿洲兵被拒在興京外,這是誰的功勞。熊經略每有興革大事,都有奏折到京。他手握兵符,掌有尚方寶劍,都不敢自尊,這又怎能說是欺君罔上?”楊漣道:“所以說那馮禦史的筆厲害,顛倒是非,混淆黑白,這樣的文章叫我們寫絕對寫不出來。”停了一停,又道:“不過你也不必擔心,皇上病了一個多月,那奏章也擱在那兒。再說朝中邪派雖多,正人君子也還不少。”


    這晚嶽鳴珂滿懷憤怒,不覺借酒澆愁,飲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時忽覺有人躺在身側,向自己的頸上直吹冷風。


    嶽鳴珂翻身一看,原來卻是鐵珊瑚。嶽鳴珂笑道:“不要頑皮。”鐵珊瑚道:“習武的人喝得如此大醉,熟睡如泥,給人行到身邊也不知道,你羞也不羞?好在是我,若然是給什麽女采花賊把你綁去,那才糟呢!”嶽鳴珂道:“胡說!”鐵珊瑚道:“什麽胡說?你不聽楊大人說京城近日常有少年失蹤嗎?”嶽鳴珂道:“女孩兒家口沒遮攔,你再亂說,我可要打你了。”鐵珊瑚伸伸舌頭道:“好啦,就是沒有女采花賊你也該起來啦。”嶽鳴珂一笑起床,道:“我今日去訪卓兄,我看他也應該到京了,你留在屋裏吧。白石道人對你們父女可能懷有成見。”鐵珊瑚道:“你叫我去我也不去,我看呀,那卓一航也不夠朋友。”嶽鳴珂拉長了麵,道:“怎麽?”鐵珊瑚笑道:“我說了你的好朋友你生氣了?我問你,他若夠朋友的話,那晚在少林寺為什麽不來幫手。”嶽鳴珂道:“他追下來啦,沒有追著。”鐵珊瑚道:“就算沒有追著,也該繼續追下來呢。我看他對你並不關心。”嶽鳴珂惱道:“我不準你這樣亂說閑話。”鐵珊瑚見他真個惱了,扁著嘴道:“好,我不說便是。”


    嶽鳴珂吃了早點,獨自到大方家胡同陝西會館去探望卓一航的消息。走到東長安街時,忽有一輛馬車迎麵馳來,馬車周圍飾有錦繡,十分華麗。車上坐有兩個穿黃衣服的人。馬車挨身而過,嶽鳴珂依稀似聽得車上的人說道:“好個俊美少年。”嶽鳴珂也不在意,走到陝西會館一問,卓一航果然前兩天就到了京城,住在他父執吏部尚書楊焜家裏。嶽鳴珂問了楊焜的地址,再跑去問,楊焜的管家回道:“卓少爺這兩天很忙,昨天進宮朝見,沒有見著皇上。今天又出去啦。”嶽鳴珂問道:“什麽時候回來?”管家道:“那可不知道啦!你晚上再來看看吧。”


    嶽鳴珂心頭煩悶,辭了出來。楊焜府第就在琉璃廠側,這琉璃廠(地名)乃北京著名的字畫市場,雅士文人以及那各方趕考的士子和京中官家子弟都喜到那裏溜達。嶽鳴珂信步走去,忽見剛才所碰到的那輛華麗馬車也停在市場之外。這日天色甚好,但來逛的人卻並不多。嶽鳴珂走進漱石齋瀏覽書畫,巡視一遍,見珍品也並不多,隨手拿起一幅文征明的花鳥來看,旁邊忽有人說道:“這幅畫有什麽看頭?”嶽鳴珂一看,原來就是馬車上那兩個黃衣漢子,因道:“文征明的畫也不錯了。”一個黃衣漢子道:“文征明是國初四才子之一,他的畫當然不能算壞。不過這一幅畫卻絕不是他的精品。兄台若喜好他的畫,小弟藏有他和謝時臣合作的《赤壁勝遊卷》,願給兄台鑒賞。”這幅畫乃文征明晚年得意之作,乃是畫中瑰寶。嶽鳴珂聽了一怔,心想怎麽他肯邀一個陌生人到家中鑒賞名畫。


    那個黃衣漢子又道:“有些人家中藏有名貴字畫,便視同拱璧,不肯示人。小弟卻不是這樣。骨董名畫若無同好共賞,那又有什麽意思?”嶽鳴珂心想這人倒雅得可愛,又想:自己一身武功,就算有什麽意外,也不懼怕。不妨偷半日閑到他家裏看看,因道:“承兄台寵招,小弟也就不客氣了。”互相通名,那兩個漢子一個姓王一個姓林,上了馬車,姓林的取出一個翡翠鼻煙壺,遞給嶽鳴珂道:“這鼻煙壺來自西洋,味道不錯。”嶽鳴珂謝道:“小弟俗人無此嗜好。”那姓王的卻取出一杆早煙袋來,嶽鳴珂道:“小弟與煙酒無緣。”其實酒他是喝的,不過他在陌生人前,小心謹慎,所以如此說法。姓王的漢子大口大口地吸起煙來。嶽鳴珂覺煙味難聞,甚是討厭。那姓王的忽然迎麵一口煙噴來,嶽鳴珂頓覺腦脹頭昏,喝道:“幹麽!”姓王的又是一口濃煙劈麵噴來,嶽鳴珂頓覺天旋地轉,一掌劈出,怒道:“鼠輩敢施暗算。”那兩個漢子早已跳下馬車,嶽鳴珂一掌打出,人也暈倒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嶽鳴珂悠悠醒轉,隻覺暗香縷縷,醉魂酥骨,張眼一看,自己竟然是躺在錦褥之上,茶幾上爐香嫋嫋,這房間布置得華麗無倫,掛的是猩猩氈簾,懸的是建昌寶鏡。壁上釘有一幅畫卷,山水人物,躍然浮動,嶽鳴珂眼利,細看題簽,竟然真的是文征明和謝時臣合作的《赤壁勝遊》。嶽鳴珂疑幻疑夢,心念一動,忽然想起鐵珊瑚所說的“女采花賊”。心想:難道真的應了她的話了?一想之後,又暗笑自己荒唐:“采花女賊”哪會有這樣華麗無倫的房間。嶽鳴珂試一轉身,但覺四肢酸軟無力,心想:怎麽那幾口煙這樣厲害,以自己的功夫,居然禁受不住?掙紮坐起,盤膝用功,過了一陣,漸漸血脈流通,百骸舒暢。


    再說卓一航和白石道人父女到了京師之後,卓一航為了朝見方便,住到兵部尚書楊焜家裏。白石道人父女則住在武師柳西銘家中。白石道人殷殷囑咐道:“你大事辦了,就趕快回山,可不要做什麽撈什子官。”卓一航道:“這個自然。”


    不料光宗病在深宮,卓一航第二日一早和楊焜到太和門外,恭問聖安,投名聽召,等了半天,隻見來問候的百官,排滿太和殿外,皇帝隻召見了一個鴻臚寺丞(官名)李可灼。百官無不駭異。鴻臚寺丞不過二品,不知何故“聖眷”如此之隆。卓一航回到楊家悶悶不樂。心想:皇帝這樣難見,看來會虛此一行。不料到了傍晚時分,宮中忽然派來一名內監,到楊焜家中說道:“聖上龍體今日大有起色,聞說卓總督的孫兒進京,吩咐他明日到養心殿朝見。”卓一航大喜。楊焜問道:“是哪位太醫的靈藥?”內監道:“你再也猜想不到,這病不是醫生醫的。”楊焜大為奇怪。


    皇帝有病,慣例必是太醫會診,醫不好時再宣召各地名醫。光宗病了月餘,太醫束手無策,各地名醫陸續到來,藥石紛投,亦無起色。如今內監說不是醫生下藥,楊焜自然奇怪。內監續道:“李可灼不知交了什麽好運,居然立了大功。”楊焜道:“怎麽?他立了什麽功了?”內監道:“聖上的病就是他醫的。”楊焜奇道:“李可灼懂得醫道?皇帝敢吃他的藥?”內監道:“那李可灼是宰相方從哲所竭力保薦的,說他有能治百病的紅丸,李選侍也勸聖上試服。”李選侍乃是皇帝的寵妃。楊焜眉頭一皴,道:“皇帝怎麽聽信婦人之言,以萬金之體去試什麽紅丸。”內監笑道:“倒真虧李可灼那粒紅丸呢,萬歲爺服後,過了一個時辰,居然舒服許多,胃口也開了。萬歲爺連連稱讚,叫他做忠臣。”楊焜見內監如此說法,也便不再言語。


    第二日一早,卓一航和楊焜又到太和殿外聽宣,在午門外碰見李可灼洋洋得意而來,兩個侍從便在午門等候。卓一航一見,不覺愕然。你道這兩個侍從是誰?原來正是在少林寺山門罵戰的那兩個老家夥——胡邁和孟飛。胡邁垂手說道:“大人這次醫好聖上,升官那是指日可待。”李可灼道:“我有好處,也就有你兩人的份。”孟飛道:“謝大人栽培。”李可灼低聲說道:“你們可不要走開。聖上服藥之後,若有什麽變化,我會叫內監出來請問你們。”孟飛道:“小還丹藥到病除,大人不必擔心。”李可灼直進午門,卓一航跟著進去,胡邁、孟飛一見,麵紅過耳,急急把頭扭過一邊,佯作看不見他。


    這次在太和門外問聖安的官兒更多,過了一陣,內廷傳令出來,叫鴻臚寺丞李可灼,兵部尚書楊焜,禮部尚書孫慎行,禦史王安舜等十多個官兒到體仁閣候宣,最後叫到卓一航,百官見卓一航並無功名竟得宣召,十分羨慕。有人知道他是前雲貴總督卓仲廉的孫兒,紛紛議論,說這真是難得的殊恩。


    光宗皇帝在養心殿養病,體仁閣就在側邊。卓一航隨眾官之後,在末座坐下。候宣眾官紛紛向李可灼道賀。李可灼喜洋洋地道:“這可真是聖上的鴻福齊天。我的紅丸恰恰在上月配成。”禮部尚書孫慎行道:“你的紅丸真是仙丹妙藥,不知如何配法,若肯公諸天下,那真是造福無量。”李可灼冷笑道:“你當是容易配的嗎?那要千年的何首烏,天山的雪蓮,長白山上好的人參,還要端午日午時正在交配的一對蟋蟀作為藥引,我花了幾十年功夫才僥幸把各物配齊。”眾官聽了,個個咋舌。卓一航聽他胡吹,暗暗好笑。心知這紅丸一定是少林寺的小還丹。過了一會,內監出來宣召李可灼進去。卓一航忽然想起,胡邁和孟飛騙到的小還丹雖有兩粒,但一粒已當場咽下,隻剩下一粒。就算皇帝昨日所服那粒是真,今日所進的紅丸定是假了,拿皇帝性命當作兒戲,真真豈有此理。


    楊焜見卓一航焦急之情現於顏色,問道:“怎麽?”卓一航道:“我怕這李可灼亂進假藥。”旁邊的官兒橫了卓一航一眼,楊焜認得是這宰相方從哲的親信,急道:“方大人保薦的定不會錯。”


    過了一陣,李可灼春風滿麵回來。眾官紛紛問訊,李可灼道:“我這紅丸非同小可,本來一粒便夠,何況連服兩粒。聖上服下之後,精神大佳,明天便可上朝與諸君相見了。”眾官又是紛紛道賀。


    卓一航將信將疑,心想就是真的小還丹也不會好得這麽快。內監又出來叫道:“聖上叫卓一航進謁。”正是:


    江湖術士,故弄玄虛,萬乘之尊,性命兒戲。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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