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掛在山頭,染得西邊天雲一片彤紅,坐在後院屋舍,看餘暉透過窗欞,煙塵的光柱中飛舞,李閑竟覺得格外平靜。


    闖下這等禍事,自己並未打算隱瞞,提前的晚膳飯桌上將姿勢平靜的說與阿爹阿娘。


    平素中習慣對李閑舞槍弄棒的李靖,反常的並未責罵李閑,反而一擂桌麵,沉下麵龐。


    “好樣的!”


    “李崇義這孩子平素中早聽百騎私下中抱怨,如今看來在軍營中犯下的罪狀一點不假。”


    “隻要沒有將其打傷,咱們還是占理。”


    身側紅拂女聽罷,毫無血色麵龐微微驚詫,轉而寒下臉麵一拳捶去李靖肩膀。


    “當爹的在人際上沒有半點靈性,就連著孩子一起受罪。”


    “你可知曉那李崇義乃是郡王之子?招惹上這樣的人,閑兒今後的下場那還會好過?”


    言語之間,美眸中淚水盈盈,提袖擦拭之間話語也更著嗚咽起來。


    “河間郡王和陛下恍若至親,陛下會看著李崇義受罪?還不震怒下來……”


    “……我的兒啊,這才咱們李府就算不跟著受罰……你也要在牢獄之中過上半生……”


    “先前之時,你招惹上朝堂那些老臣……怎麽,怎麽就不聽勸啊……”


    嗚咽聲轉而變成嚎啕,布上細紋的眼角恍若決堤河壩,一頭栽進伸臂安慰的李靖懷中,淚水止不住的下流。捏起的拳頭一下下砸向李靖胸膛,邁進衣衫的聲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瞧瞧你教導出來的孩子,怎麽和你一個性子……能惹得……不能惹得……嗚嗚。”


    “咱們李府就你這麽一個跳騰的孩子……進了牢獄……你讓阿娘今後怎麽見你……。”


    李靖一邊輕拍著紅拂女的後背,一邊說道些安慰的話語。


    “好了好了,你也別說這些嚇人的後話,閑兒也還在場。”


    “陛下責罰下來,我這個當父親的也一並承擔,監牢我熟,大不了關上兩日!”


    直到此刻,案桌上一片狼藉,苦累了的紅拂女依舊沒能從先前的傷痛中恢複過來,坐在那裏默默的抹著淚水,時不時抽泣出聲。


    李閑麵上平靜,隻是心中格外沉悶壓抑,倒不是為自己闖下的禍端,倒是牽連到了李府暗自自責。


    府外有馬蹄聲由遠而近,隆隆炸響之後在府邸停留,片刻之間有嘈雜呼喊從府門口傳來。


    李閑微微皺眉,隨著安靜聆聽的父母兩人傾聽一番,暗歎。


    這宮中的消息著實快,晚膳都沒吃上兩口,便來要人。


    起身向李靖紅拂女拱手,李閑腰杆挺直,麵上擠出笑臉。


    “阿爹阿娘,孩兒身正不怕影斜,你們不要擔憂。”


    多說無益,躬身彎腰揖禮下去,大步走出門扉。


    紅拂女又是一聲尖叫,正欲出門阻攔被李靖一把拉住。


    “他已是弱冠的人了,要學會承擔。”


    “此事正義在我李府,老夫自會去陛下麵前求個情麵。”


    看著消失在門扉身影,李靖撅起眉頭,微微垂下頭顱,顯出怒容。


    “嗯?”


    “這小子去了醉花樓?”


    “逆子啊!早該抽上幾棍……”


    撞上匆匆忙忙從走廊趕來的家仆,不待稟報李閑揮手打斷。


    “不必多說,我和他們同去。”


    手捏金吾衛令牌的校尉,麵無表情,亮出令牌壓下刀柄。


    “奉聖上詔令,工部侍郎李閑大鬧酒肆,出手傷人……”


    話還未完,李閑麵帶春風擺擺手,掠過福門兩側林立甲士。


    “好了好了,馬車上留個位置……大理寺的牢獄該收拾好了吧?”


    領頭的金吾衛校尉望著鑽進馬車的背影麵上抽抽,訕訕將令牌收回腰間掛好。


    “上任數載,第一次見這麽配合的人……”


    “收兵!押往大理寺!”


    ……


    程家府邸。


    堪堪從皇郊工坊中摸出幾壇酒的程咬金喝的昏天暗地,酒氣熏天。一覺醒來,灑滿酒漬的內衫上還帶著醉人的酒香,府門的嚇人急匆匆的撞進門扉慌慌張張的稟報,程家長子和秦府長子在醉花樓鬧事,被半道上的金吾衛抓住,關進了大理寺。


    頂著頭疼欲裂的腦袋,程咬金穿著長衫從屋舍內迷迷糊糊的走出,嘴中重複著方才的稟報。


    出門的一刹那,隻見正妻領著兩個上躥下跳的兒子,正向這邊而來,哭聲震耳,恍若天崩。隨同仆人在一旁安慰,不停地遞去方巾。


    程咬金望去一團糟的府邸,猛然回憶起家仆的稟報,虎目倏然間睜大,望去身側愁苦的家仆。


    “什麽?那逆子鬧事被大理寺關了?”


    “是!”


    “出了人命?”


    “沒有,程公子隻揍了李震,除了皮肉傷並無大礙。”


    “混賬東西!李震也是他能惹得?程府如今尚有一點起色,遲早也被這逆子糟蹋完!”


    程咬金當即暴怒,大罵出口,踩過氣衝衝的步伐便要去宮中求情。


    看看跨出第一步,便聽聞身後的家仆小心翼翼的補充道。


    “公子隻是從犯,毆打李震也並不是大事。隻是為首的乃是李閑,當眾將郡王長子打傷,還嚇個半死,現在全城都在說道這事,估計……”


    嗯?


    程咬金收回腳步,就連身側哭爹喊娘般的正妻也顧不上,皺眉望去家仆。


    “李閑?”


    “老夫的逆子乃是給這小子去幫襯了?打的是李崇義?”


    家仆唯唯諾諾,絲毫不敢怠慢。


    “是啊。”


    “皇城的金吾衛和大理寺的官員盡數出動,聽聞陛下貼身侍衛李君羨也帶上一對士卒前去協助,這番怕是……”


    “唉~快想想辦法吧!我這便去備下馬車,送老爺入宮。”


    經這以提及,正妻哭的更大聲,扯著嘶啞的喉嚨,搖著程咬金胳膊。


    “天殺的,你還喝酒!整日也不管束那孩子去和李府秦府廝混,現在釀下這禍事!”


    “招惹一個李績,咱們府邸都快散架,這又招惹上了郡王府地,你讓我程家怎麽活啊!”


    婦人吆喝上幾句,胸口喘得厲害,被兩個孩子從身後攙扶,都有些站立不穩。


    兩個年歲尚小抹淚的孩子,見母親嚎啕大哭,眼淚也不爭氣的簌簌下掉,兩人跟著嗚咽起來。


    噗嗤。


    程咬金忽然間大笑出聲,兩手叉腰看著眼前亂糟糟的一團。


    “好哇,好!”


    “老夫果然沒看錯李閑這小子,西征歸來這才堪堪幾日,果然就做出一件混賬的事情來!”


    “最混賬的是,連老夫那逆子也能捎帶上。”


    有李閑在,程咬金心中放心。


    李閑本就不是一個喜好惹是生非的主,能暴起這脾性多半是遇到難忍之事。能帶上程處默那是老程家的福氣,至少這兩人現在也算是穿一條褲子的人!


    聽到周遭兩個孩子哭泣,程咬金一陣來氣,一人踹去一腳,暴喝起來。


    “哭!成天就知道哭!”


    “練武不上道,惹是生非的本事也不會!老夫怎麽就沒能生出一個靈性的孩兒!”


    “楞錘,看著你們就來氣,滾,都滾!”


    喝走了兩個孩兒,程咬金一把拍去家仆肩膀,大咧咧的捏過肩胛向府門拽去。


    “走走走,去李府看看。”


    “嘿嘿,李靖那老頭子估計都急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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