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著實有些無語。


    自己按照硫磺稀有數量方才定下的生產數量,卻被東拉西扯上了百騎,更是扯上了更為遙遠的功勳?


    麵上流露苦笑,李閑開口道。


    “文老有此赤子之心著實讓李閑敬佩,可……可你知曉有次品和廢品一說?”


    “言語總是蒼白,倘若文老不信,自去引爆兩枚作為對證,一試便知。”


    哈哈哈。


    老人負手走向空洞窗欞前,目光遠去正在製止眾人生產的許茂,心生不悅。


    “一點滴墨可使池水汙濁,一滴鴆毒同樣能致人死地,何須為了一個聲威浩大而鋪張浪費?”


    “李侍郎嗎,這些日來皇城之中,兩度傳開你在西陲邊境上引天雷滅眾將的傳言,為了保住這分名聲,為了那黑煙滾滾,聲震四野的可怕景象,你著實有些劍走偏鋒了。”


    “年輕人當該腳踏實地,不該渴求這些虛榮名利而迷失其中。”


    深深吸上一口氣,李閑驟然發覺這個老臣不是一般的難對付!


    想象力格外豐富不說,還格外的固執,固執的讓人頭疼!


    “身為官場同僚,又是工部尚書,我李閑尊你為文老,敬重你三分,可任何事宜都有度量!”


    “我即是全權為火器營負責,這火器營中一切理應由我李閑掌控。工部尚書總攬大局,隻需按照時辰等我結局出來便成。”


    “文老,你這手,伸得太長了!”


    人心都是肉長的,任誰都有忍耐限度。


    軟的不吃,李閑也索性翻臉不認人。


    哼!


    名為文老的工部尚書怒拂衣袖,挺直的軀幹停在窗欞前,微微測過頭顱。


    “李閑,馬蹄鐵一事,老夫依托於你受益良多,方才會屈身而來。”


    “這些時日之中,你西征凱旋譽滿長安,執著與這些名望執念,漸漸迷失,哪裏還有為人臣子對陛下的敬重,對皇子的敬重,對上屬的敬重?”


    豁然轉身,渾濁老眼陡然厲芒乍現,微闔眼簾,一步步緩緩走來。


    “一人掌控?好大的口氣!”


    “你這是仗著陛下的寵溺,排除異己,隻手遮天?麾下匠人,訓練百騎吃穿用度賽過國公,你真當我們這些三省六部形同擺設?”


    “區區二十歲芳華,竟是想著獨斷專權!黃牙小二,就你這幅不停勸眼的品行,何德何能掌控國之利器?”


    語氣驟然間加重,整個屋舍之中充斥著一股濃濃火藥味道,直到此時李閑還有些莫名其妙,就算是這位老臣乃是想從中火器營中占個名頭也大可不必這般鬧掰,難不成再利益之餘,還有些其他事宜?


    李閑一向自認為心境隨和,與世無爭。接受火器營算是受李世民之托,不得已而為之。


    倘若硬要拉上什麽榮耀名譽,和什麽專權獨大,為自己謀私完全有些給嶽飛強灌上無須有的罪名一般。


    積壓許久的怒火也終是在此刻爆發,李閑冷冷起身,眸子中泛起一抹寒意,平視身前停駐腳步的老人,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


    “文老!”


    “就我這個黃牙小二,你日給你亮明,整個火器營自今日起,麾下五千名士卒,五千名工匠,盡數聽我調度,不得違抗!”


    “今日,也將是你這個外人,最後一次踏進火器營重地!如若再犯,當該依仗陛下聖諭,當即斬殺!”


    文老任職工部尚書數載,本是製作兵刃器具,與開采礦山的長孫世家合作已久,一來二去甚為相熟,自然有幾分情麵。


    可堪堪就在方才,被一個年歲小上自己兩輪的下官威脅,這樣的結局著實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聽聞耳畔冰冷的威脅,文老凝重的麵龐忽然哈哈一笑。


    “大唐建國近二十載,從未有過下官對於上屬的威脅,羈押太子,抨擊群臣……”


    “我乃前隋便以入宮,貞觀三年坐任工部侍郎,一身正直,我倒是要看看李閑,如何將我就地正法!”


    “莫說著處斬,就是碰!老夫也不見得你敢碰上一下!”


    李閑也不是善茬,目光一凝,昔日戰場上磨礪出來的狠勁也在無聲無息之中散發出來。


    “不信?你可以試試。”


    哈哈哈。


    “好啊,好。”


    文老拍拍衣衫,伸出手指點點李閑背影。


    “果然是聲名大噪的少年郎!”


    “老夫就在這裏等著,倘若這屁股上不挨上兩板子算你膽小如鼠,抽的輕了,算你小子徒有虛名!”


    話語都說到這份上,李閑無動於衷著實顯得沒有血性,按照火器營製定下來的鐵打律令,擅自改變火器營規章律令不聽指揮,鞭打杖刑都是輕的,推出去斬首都不算為過。


    “來人!”


    李閑直直頂著勇敢赴死一樣的挺直脊背負手而立的人影,話語擠出唇齒。


    門扉驟然被推開,兩名身披銀鎧的禦林士卒抱拳而入。


    “將工部尚書文老,拖出前院杖刑!”


    聲色俱厲的話語讓兩位甲士也為之一震,愕然抬頭。


    身為皇家兵卒,斬除叛黨謀逆大臣不在話下,眼下這人可是朝堂之中大名鼎鼎的工部尚書,又看看是在先前製作馬蹄鐵被陛下親自封賞的老臣。來火器營查看,乃是職務所在。


    一個下官無緣無故杖刑上屬?


    這有些過分了吧?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麵露難色,愣在當場。


    哈哈哈。


    文老目光瞥過侍衛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噗。


    一甩衣袖,重新負手身後,率先抬腳邁出屋舍,豪邁道。


    “李閑,不用你請。”


    “受刑嗎?我這把老骨頭會走,不用兩人攙扶。”


    言語之中,大搖大擺出了屋舍,徑直去往前院闊地。


    昔日有說有笑的老友如今和自己正麵對峙,李閑這心中著實有些不願。


    一來自己本想過著無憂無慮的鹹魚生活,多得罪上一人,就多上一分麻煩。


    二來,除今日之外,這個老人並未給李閑太多不適,甚至於感覺工部的那段時日反而過的輕鬆自在,無拘無束。


    隨之而去的步伐有些沉重,李閑緩緩出了屋舍,放眼望去偌大前院。


    文老招呼著兩名匠人,將安置工坊半人高的案桌搬出,置於陽光普照的庭院中央,大咧咧的朝著案桌上一趴,掀起衣衫後擺,露出純白紗衣包裹的大腚,笑著指過盈盈走來的李閑。


    “來啊,火器營的李侍郎!”


    “你倒是讓老夫看看,你的官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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