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


    漆黑的夜色中燈火輝煌,長長的廊簷下紙糊燈籠在清冷夜風中搖曳,昏黃的光輝中傳出屋舍中歡聲笑語。


    “賢侄啊,甭怪你程伯伯粗蠻,誰讓你是咱們程家的恩人。


    “今日咱們幾個老將一起歡聚歡聚,老夫已讓府邸中的下人前去知會李夫人,你倆也不用操心了。”


    “來啊,讓那些胡姬出來陪酒。”


    李閑真是拿這個身寬體胖的人影毫無辦法,強拘父子倆算是解圍,順勢還給攬上了馬車,強行拉來程府。家父李靖本是不勝酒力的人,在半途上已經睡著。


    原本是想仗著渾水摸魚的心態裝睡,但到了程府遲遲不見家仆迎接,李閑沒辦法隻得自己攙扶,卻恰恰迎上咧嘴大笑的程咬金。


    自己的小把戲被拆穿,李閑索性也不演了,將李靜安頓下來睡下,自己卻被不知從哪跳出來的程處默拖去正廳。


    大眼掃了一眼落座的眾人,李閑方才發覺,大部分都是些西征大軍的將領,還有諸如蘇定方這些留守皇城的老將。


    “宮裏的酒水隻給一壺白酒,其餘的皆是些果釀,喝著太淡!”


    “還是出自李閑這小子手的酒釀夠味,來!舉杯痛飲,今夜咱程府管夠!”


    大咧咧的舉起杯盞,程咬金向著周遭的六人敬酒。


    李閑也跟隨著眾人起身舉杯,咣咣鐺鐺的碰過之後,放在嘴邊抿上一口意思一下。


    “程伯伯,今日歡慶酒宴,也不見秦府的人。”


    “不知曉這小子回府,有沒有挨上一頓胖揍。”


    秦府主子乃是秦瓊,對於這個臥床稱病的人,李閑並為多少了解。倒是對於秦懷道偷跑一事擔憂。


    畢竟乃是在西陲晃蕩了半載的人,也不知曉回到秦府後會有怎樣的結局。


    蘇定方呷上一口酒,將酒盞緩緩置於桌麵,笑著望向李閑。


    “李閑啊,這秦府較為獨特。”


    “自東突厥滅亡之後,秦瓊便從此臥床不起,閉門謝客,再也不和朝中群臣們聚首飲酒。”


    “說道起來啊,這抱恙一事不知是真是假,但此番算是秦瓊最為明智的選擇。”


    李閑也早已聽聞這些朝中權力紛爭的事跡,微微頷首,不言不語。


    程咬金可不打算放下這個初入朝堂的雛兒,抓過酒杯塞進李閑手中,一把又攬過李閑肩膀,將他如小鳥一般夾在懷中。


    自顧自的從案桌上拿起酒杯和李閑碰上一下,濃密的胡須下噴出酒氣。


    “這我老程可是要給你這個雛兒提提醒,咱們這一代可算是戰事畢,關係隨之疏遠,哪怕是昔日的並肩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們現在尚小,還是要多走動走動。”


    “免得啊,等須發花白走不動了,到時候可就遲了。”


    蘇定方看著連連點頭的李閑,稍顯迷離的眼神之中帶著一抹奇異神色,插話進來。


    “李閑啊。”


    “先前些時辰,火器營中發生些大事,你最清楚。”


    “老夫也是念及與你父親的交情,今日便想問上一問,你可否能如實道來?”


    提起話頭,程咬金一拳捶在自己腦門上,=。


    “嗨!我就說這有個事宜要與這小子數道。”


    “被先前的話語一阻,差點忘掉。”


    “賢侄啊,老程且問你,當日是不是太子殿下誤闖的火器營?”


    路途上本夜風吹拂,本來醒了一些的酒意又被程咬金灌下的幾口澆沒了,李閑盡力保持著清醒。


    “是啊,背負弓箭,跟著隨從,說是去追一支兔子……”


    “你也是給陛下這般說道的?”


    聽眾幾人幾乎同時放下手中碗筷,頗顯緊張的看了過來。


    程咬金對這件事重視至極,看見那雙又要迷糊的眼睛,手上加了把力,將其搖醒。


    “你小子不會是在陛下麵前,替太子殿下開脫了吧?”


    “呃……我這是實話實說啊……似乎……當時確實是這般……說的。”


    嘶~


    在場的人影無一不吸上一口涼氣。


    陳述事實和替人開脫,或許僅僅幾字相差,可這其中牽扯的幹係極為複雜。


    程咬金明顯有些驚駭,就連上湧的酒勁也緩去幾分,嘭的一掌扇去李閑頭顱。


    “你這小子知不知曉這乃是朝中禁忌?”


    “替太子說清,你小子不怕整個李府滿門抄斬?”


    啊?


    李閑渾身一個機靈,酒意退卻幾分。


    “沒……沒這般嚴重吧?”


    “我可是一五一十說道,並未添油加醋,這……這和李府存亡又能扯上什麽關係?”


    程咬金提著李閑耳朵,站了起來,麵上隨之嚴肅起來。


    “你小子給我聽好了,從今往後,但凡是牽扯進皇子的事宜最好莫要摻和。”


    “你阿爹能否安享晚年,或許就是因為你一句話語的事情。”


    “商道上摻雜吳王殿下的事宜早已發生,我老程靠後才入無話可說。但如今的我老程給你講清楚,萬萬不可衝動,權力的旋渦不是你這類人所能掌控。”


    目光映出齜牙咧嘴的李閑,蘇定方拍手打下拉住李閑胳臂的手,言語相對柔和。


    “老程莫要心急,既然陛下並未降下責罰,說不定陛下實則早已放下。”


    “李閑他也是無心之舉,誰又會想能和皇子有所交集。”


    從魔爪下逃脫,李閑大口的呼吸下幾口新鮮空氣,看著赤紅雙目的程咬金,麵上一陣驚愕。


    吳王?


    那個神秘的東家乃是吳王?


    自己先前隻當是普通勢力雄渾的商賈世家,卻不知曉竟是還有這等特殊身份。


    想到先前的店鋪極少有人前來騷擾鬧事,想到自己商路如此坦順……。


    自己完全應該猜測出背後的勢力,卻一直並未留意!


    想不到自己刻意避諱,還是一不留神的便被落進這些皇子紛爭中,也難怪程咬金會如此憤怒。


    “程伯伯,小侄明悟。”


    “從此之後謹記在心,萬萬不會再去觸碰。”


    望著認真的人影,程咬金卻絲毫沒有任何原諒的意思,手臂環保在胸前,冷冷的望了過去。


    “你可知曉,太子府上拿幾個侍衛的命,可是將你已經捆綁上了船?”


    “你說的如實稟報,太子殿下心中如何猜測你可不知曉,陛下,更不知曉!”


    轟。


    李閑心頭驀然一驚,陡然間背後有些發涼。


    是啊!


    太子殿下如今在朝中似乎並不受寵溺,曆史上可是會起兵造反的人。


    倘若說乃是有意闖入,圖謀這種毀滅性力量增強自己勢力也有可能!


    自己到時候可真是跳進黃河也脫不了幹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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