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奮力在天邊掙紮,橘紅色的光線中,整個忙碌的火器庫漸漸歸於平靜。


    打掃的農戶已將整個工坊荒草拔除,台麵擦洗的一塵不染,各位官職上的人手個陸續調配齊全。


    許茂的守時程度著實讓李閑咂舌,說是酉時到達,一刻不差。


    曬夠一日太陽的李閑從座椅上坐起,斜瞥一眼即將落下的夕陽,看一眼湊在正廳中窸窸窣窣討論的官員,輕歎一聲。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來我也得燒上幾把火,將整個攤子支起來。”


    負手晃蕩進正廳,量對策尚在探討的官員自動分列兩側,朝著走進的李閑拱手揖禮。


    著實讓李閑過上一把身在低職,卻拿捏權柄的官架,目光掃過大廳中擺設的巨大空白屏風,看上兩眼,落座在長案後。


    橫臂掃過諸位站立的官員,李閑笑道。


    “諸位今後便是同僚,身處一室,為的便是軍過大事,無需太過拘謹,都坐吧。”


    話音落下,就像影視劇中那般,諸位官員揖禮致謝,正襟危坐。


    “即是火器庫,便要有該有的樣子,明日采買上一匹上好綢緞,將這火器庫大廳裝飾一番。”


    側身指去身後巨大屏風,李閑接著說道。


    “這裏無需雕龍畫鳳,掛上一幅日月山水,亦或是風景佳作,也能給諸位提神醒腦,心情愉悅。”


    “還有啊,營地四周當以懸掛警醒標語,諸如安全製造,當心火燭之類的話語。”


    “咱們整日要製造的東西,毀天滅地,我可不想因為一時疏忽而魂歸故裏。”


    原本以為李閑會在新官上任之際,大談律令軍規,卻不曾竟是如同說起搬家挪院這些小事,廳側的諸位官員麵麵相覷。


    疑惑之際,廳堂首位的李閑再度發話。


    “負責營地警衛的大將出列,給大家講述講述守衛狀況。”


    身披銀甲的校尉著實也被李閑這波舉措驚詫,哪裏有新官上任讓屬下的人上前說事的?


    更何況,這守衛規則早在先前招募這些官員之時不是說到過嗎?


    懷著三分疑惑,校尉應聲出列,朝著廳堂首座一禮,嘩嘩甲片摩擦響動中,字正腔圓的宣念軍規。


    “火器營五裏之內,皆是禁區,持特有軍符方可進入。”


    “城外輪番巡邏,白日鬆散重在內城,夜晚內外兼顧。”


    “新修砌的城牆弓手護衛,三步一哨十步一崗。上下五千餘名戍卒,已下死命,不明人等靠近格殺勿論。”


    這樣的軍規其他人聽聞內心絲毫並無波瀾,李閑聽起來卻是一身冷汗。


    李世民這是動了真格啊,連外城也被監視起來,自己竟是毫無察覺!


    也不知曉,哪一天自己甩手不幹,會不會被李世民殺人滅口來封存火器秘密……。


    以李世民弑兄逼父的性子來看,自己今後還是要做些實事,免得惹惱了這位君王,後果不堪設想。


    心中遐想萬千,眼神空洞的望著前方,直到李閑感受到數雙眼眸聚焦於自己身上之時,方才回神。


    收斂起思緒,掃過一眼殿中端坐的人影,李閑緩緩起身坐正。


    “呃……那個,夥夫何在?”


    “稟報些平素三餐,讓本官心中有數。”


    考慮到乃是第一場別開生麵的會談,按照後世的尿性,甭管內容多少,時辰還是要拉滿。


    至少要讓諸位官員體悟到自己對大局完全掌握,也讓屋外那些匠人農戶們心中有數,自己的頭兒在裏麵有大事相商。


    掛著羊皮褂子的夥夫被從後院中喊出,不安的搓動著手上的泥汙,隨著士卒上殿。


    走上廳中時,見隨行的士卒走去,不敢抬頭去看廳首,說話也有些結巴。


    “辰時早膳,以湯餅為主……亦或是粟米稀粥,輔以菜湯。”


    “午時,胡餅賠上一片肉食,白飯為主,偶爾……偶爾配下餛飩,作為替代……”


    聽來聽去,李閑算是明白了。


    無非就是後世的麵疙瘩唄,尤其是這午膳,份量不提,也著實太過寒磣了些。


    自己好歹也算是四平官員,就和這些兵卒吃食這些?


    揮手打斷夥夫的話語,李閑義正言辭。


    “身為製造神兵利器的特殊工坊,吃食這些著實太過簡單。”


    “自今日起,一切改製,吃食要精致,粥要見肉,湯要濃稠。早膳金酥餅,一定要酥脆油量,滿口生香。午膳也要講究,就幾碗白飯,誰能吃下?蔥醋雞,五人一隻,五生盤,十人一盤。”


    “人一定要吃飽吃好,眼神清亮才能將細碎的活幹好,體格有勁才能將火器緊箍紮實。今後就按這個標準生火,我說的!誰有異議,讓他來找我。”


    話音落下,廳側四座人人瞪大眼眸,麵顯驚愕。


    有些吃食連這些五六品官員也舍不得吃食,竟是要拿來給這些做工的匠人農戶們?


    這……這是把火器營當成王府看待?


    廳堂中的夥夫餘光怯生生的看向一旁愁眉緊鎖的度支,一時間不知曉到底該怎麽做。


    作為整個火器營的第二主事,許茂輕揚眉角,坐在座椅上一動不動,心中思緒卻早已掀起軒然大波。


    這位從戰場上歸來的公子哥,是真不懂各個工坊的財報支出限製,還是再給這些官員們激勵鬥誌?


    開出這樣的夥食,都能和度假遊玩媲美,這那裏是來做工的?


    整個廳堂之中鴉雀無聲,坐下的官員更是麵色古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曉到底該如何說道此事。


    李閑也不等這些人言語,揮揮手。


    “行了,今日便就如此吧。”


    “明日大量從礦山開掘硝石硫磺,待諸位工匠們洗練提純再各自分配。”


    “諸位,散了吧,早些休憩。”


    尚未從先前震驚中完全回神的諸位官員,再度愕然。


    就這樣?


    一句話語便將整個事宜講完?


    感情這整個會談就這一句話便是重點?


    迎上諸多雙齊聚而來的困惑眼神,李閑認認真真的點點頭顱。


    起身從座椅上站起,微微舒緩筋骨,打上一個哈欠。


    “就這樣,我也該拾掇拾掇早些休憩了。”


    見廳中諸位毫無反應,許茂滿臉堆笑,起身微微躬身,朝著四座拱手道。


    “諸位一路馳援而來,路途勞頓,早些休憩。”


    “一切皆以侍郎大人所言即可。”


    碰上這麽一個絲毫不靠譜的上司,諸位官員麵露古怪,起身揖禮,走出了屋舍大廳。


    步出廳門的一刻,窸窸窣窣的話語隨之傳出。


    “這……這改製的膳食可曾算數?”


    “……你在想什麽?李公子他乃是國公之子,錦衣玉食,這些僅僅是他的家常便飯而已……”


    “那今日會談……目的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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