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整個王城變得歡騰萬分。


    急促的馬匹飛奔在嗚咽的風聲中,興奮的唐兵嘶喊聲隨風傳開,飄去夯土巨石堆砌的宮殿。


    一堆堆篝火在圍繞著內城外城的輪廓中延伸出去,組成的長龍映紅了半邊天際,大量的轅車拉著酒肉進進出出,送去王城周遭駐紮的大營。


    衣衫襤褸的女子被鞭子驅趕,哭哭啼啼的去往大營,其中不乏一些身著奢華皮裘的年輕貌美女子,他們中的這些乃是吐穀渾中有名的貴婦或是功勳血脈,此刻也放下了昔日的高傲,麵對即將到來的遭遇,發出苦苦哀求的聲音。


    關於這個問題,程處默實則和李閑爭吵過幾次,作為和平平等中呆慣了李閑,縱然對這樣的做法有些排斥,道德乃是一方麵原因,另外這樣的事宜多少有些殘忍。


    但用程處默的話講,他們是都是有些有肉的軍人,更是血氣方剛的青年,有仇恨就要有泄憤的地方。與其做一個忍氣吞聲的聖人,倒不如同流合汙起來,做一個有仇必報的暢快刀客。尤其是長期淫浸在這等刀尖舔血的生活中,少一種發泄與享樂,或許指不定那日死去也會留下遺憾。


    李閑實則心中也十分明了,更何況這還是哪個人不如牛的古代社會,索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是太過分便罷。


    靠近內城城門的地方,被清掃出一片幹淨的地域,善舞的子民和開口便是濃濃山音的西羌族人配合默契,上身脫得赤條條,在火光映照下露出一身腱子肉,歡快的載歌載舞,引得周遭啃著肉食的士卒拍手叫好。一些好事的人群,徑直將身側路過的婦人一把推進圈中,要求他們在篝火前隨著大漢跳舞。


    也有關係要好的士卒將傷兵推了出來,遞出些酒水喂食,還將新鮮滴血的牛羊肉放去篝火炙烤。而一些兵營之中,猴急的士卒強行拉扯著麵容姣好的婦人鑽進帳篷,啼哭的聲響之中哀嚎聲隨即淒慘起來。


    手托銀盤的侍女將最鮮嫩的肉食送去大殿石廳,火把照亮的大廳之中,李閑麾下的將卒和西羌族的將官首領依次從石階下排開。


    高居殿首的李閑,雙手隨意的搭在柔軟的扶手上,微微靠上身後的虎皮大椅,舉目四望,含笑說出話語。


    “……王城一戰,我原本以為要打上很久,卻不曾想竟是這般的容易,甚至於未廢上吹灰之力。”


    “今夜歡慶,但大敵尚未解除,說不定此時的吐穀渾二十萬大軍已然在城郭近處,亦或是前線本就稀少的士卒遭到這些大軍的圍剿出境危機。”


    “因而,自今日起,這座大城的城門要時刻守衛住,他伏允要想入城,便必須拿頭來換!”


    對於這番言論底下的將卒沒有絲毫異議,嘴中啃食著肉食,微微點頭。


    李閑拍拍扶手上的虎皮,從身前案桌上去過一片肉食塞進嘴中慢慢咀嚼,沉吟片刻繼續說道。


    “這一路以來,咱們曆經苦難重重,如今閉上眼睛,我仍能回想起咱們的士卒啃食著草根,嘴角幹渴的列出血痕,甚至於那些歇斯底裏的廝殺。”


    “這場戰士是咱們整個大唐損失最少的一次,確實咱們部族中損耗最為嚴重的一次,許多的士卒長眠於此。”


    說到此處,李閑的臉麵上浮起一抹肅然之色,望向殿中放下吃食妄來的一雙雙眼眸,眼中有些酸澀。


    “死去的人,我雖然記不起他們的名字,但我知曉他們原本來乃是咱們大唐的一員,他們的忠骨應該埋葬在自己的故鄉,守護自家的村落親人,而不是隨意的丟灑在這異域他鄉的草原。”


    “……我希望你們能記住今日是踩踏著他們的屍骨換來的幸存,我也希望這些人的逝去能告知周遭四鄰的所有國度,上到天子國君,下到仆從乞丐。告訴他們在山川秀麗,地大物博的大唐,有這許許多多這樣的士卒,在為大唐源源不斷的運送著新鮮的血液,挺直起咱們大唐青年一輩的脊梁!”


    大殿之中,寂靜無聲,不少人垂頭不語,氣氛也隨之變的肅穆低沉。


    李閑料相到自己今日多說了兩句,讓將卒們有些沉重,臉上神色一緩,揮了揮手臂。


    “我今日不是要說教,乃是想告訴你們,不要忘記先烈,戰友!更不要忘記幾日走到這一步,所掙紮下來的不易。”


    停下話語,掃過一眾重新抬起頭顱的核心將領們,李閑繼續道。


    “城池是攻占下來了,城中的事宜卻並未就此辦妥,烏坦一眾德高望重的降將如何處置,以及城中那些尚未來得及撤走的子民如何解決,我想聽聽諸位的意見。”


    “不處理好這些後事,倘若等著吐穀渾大軍班師回城,恐怕後出上大亂子來。”


    坐在殿側首位的秦懷道重新拿起盤中的羊腿,狠狠地撕扯上一塊,咀嚼間扯著嗓子嚎了出來。


    “這還有什麽好說的!”


    “能撿拾起兵器的都是兵卒,更何況還是個率兵衝鋒的將卒!”


    “不服的打到他們服為止,違抗的直接斬殺便是!烏坦及其麾下的大將,一個也跑不了!”


    坐在對麵的程處默抬頭望了過去,眸子之中泛起一抹讚賞的眼光,翹起拇指衝著秦懷道示意。


    “你小子終是說了句硬氣的話語,聽著就讓人舒心。”


    “早些年前,吐穀渾本事對著咱們大唐反反複複的背叛,對於這種三心二意的家夥,實則應該一刀殺了,給他們點教訓看看,省的咱們還有勞神費力,去尋些晦氣。”


    聽完兩人的說辭,薑提延眉頭緊緊蹙起,思慮再三緩緩起身揖禮。


    “李參軍,烏坦此人心中執拗,這些年來與伏允本就不合,守衛皇城本是些分內之事。”


    “可否……”


    打心底中,這個剛正不阿的將軍還是在西羌族中博得不少人好感,就連這薑提延也算其中的一員。


    畢竟如今這位功勳卓越的老將依然任由別人拿捏,心底之中還是有些想能為其爭取一線生機的一絲,亦或是不要過分的受辱,也能保全起打拚一世的威名。


    話音未落,李閑麵色一寒,揮手打斷薑提延的話語,掀過大氅,大馬金刀落座。目光灼灼的望了過去。


    “此事不必再提。”


    “縱然是這些戍衛皇城的老將沒有在邊疆犯下滔天的罪惡,但皇室就是皇室,罪責理所當然要承擔!~”


    見薑提延誠惶誠恐矮下身姿,李閑語氣微微緩和。


    “不過,我可以給他一個體麵的死法。”


    “來人,提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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