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自西山墜落,天空被蒙上青冥顏色,闊野之上有些陰沉下來。


    跟隨著李閑一來,薑提延在草原山掠奪下不少牛羊奴隸,算是收受下大唐不少好處。


    眼下一路到了這王城,薑提延心中明白,這極有可能乃是最後的一戰,是自己要證明自己忠誠的一戰。


    昔日的商賈眼中再也沒有一絲猶豫,抽出腰間的彎刀,用盡渾身氣勁在闊野之地上驟然暴喝。


    “全族士卒聽令!”


    “直接撞碎這群吐穀渾人的陣型,讓他們知曉,我們西羌一族也是有血性的!”


    號角聲適時的大軍中響徹,激昂的鼓點敲打在每一個士卒的心頭。


    密密麻麻的馬蹄翻滾在這片闊野,激射出闊野上碎石砂礫,載著昔日的怨怒和震響廝喊的人影,如潮水一般向著對麵湧動。


    一箭之地,西羌族人彎弓搭箭,齊齊拋射出第一輪箭雨。


    箭矢如蝗,齊齊飛射去了天空,遮雲蔽日間,似乎籠罩之下的那片天空更為陰暗,可對麵衝鋒的人影似乎並未察覺一般徑直朝著西羌一族撞來。


    嗯?


    佇立原地觀戰的程處默虎目圓瞪,望著黑壓壓的箭矢下垂之地上縱馬狂奔的吐穀渾士卒,心中驟然一驚。


    “這是什麽打法?”


    “竟是要在箭雨之中橫衝直撞?”


    “莫不是年老體衰這判斷也跟著下降了?”


    第一輪箭雨的威力,隻要是經曆過戰事的人都能知曉!


    這無疑會讓第一波士卒在衝鋒之中喪失掉前排勇猛的衝勢,更會將後麵的士卒絆倒在地,陣型紊亂!


    交鋒未止,陣型紊亂!


    這乃是兵家大忌!


    就連秦懷道也給看懵了,瞪大眼簾望著義無反顧的士卒竟乎就是頂著手盾抵禦,完全沒有回擊對射的意思。


    “這他娘的老將還真是些虎賁之士!光是看著就他娘的熱血!”


    “這是要比咱們年輕士卒都還勇猛的存在啊!”


    李閑身在前列,冷冷的看著悍不畏死的吐穀渾騎兵,沉下眉頭。


    “要是他們真有這樣的能耐,衝破掉第一條防線,我便賣他烏坦一個顏麵,讓西羌族人退出,咱們百騎迎戰他這近萬大軍!”


    詭異至極的一幕著實讓那些身在城門前的降卒看的驚詫,一個個瞪大眼睛,眼簾之中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傾盆暴雨般砸下。


    噗噗噗。


    衝鋒的人影中全是利箭刺破衣衫皮膚的聲響,偶爾的幾支被手盾彈開,卻在盾麵防護之外,箭矢又急劇的射了下來。


    陣陣血霧騰起的刹那,整個吐穀渾騎兵隊伍之中響起成片的慘嚎之聲。


    衝鋒的戰馬被箭矢釘上皮肉,悲痛嘶鳴之中亂竄墜落,傾倒的碩大身軀推起地上砂礫碎石滑行,將馬背上的人影重重摔下。


    緊隨其後的馬匹躲閃不及,馬蹄被絞上絆倒,馬軀重重壓上人影子在地上摩擦出長長的血痕,待停下時,身下的主人早已成了一灘肉泥。


    慌亂一團的隊列前方,為首的烏坦此時才被身後的巨大聲響所驚動,回頭之時,滿臉驚駭。


    先前還在想著之後的事,數十載沒有再上過戰場,竟是在一瞬間的開小差中忘卻了發號施令。


    猩紅的眸子看著地上成灘的血漬,滿地哀嚎的士卒,猛然勒緊馬匹,微微闔上雙眼。


    身側隨之衝鋒的士卒,老將們亦是一臉驚詫的望著指揮的大將,陣陣愣神。


    一時也想不通,為何先前睿智勇武的老將會在瞬息之間,犯下這樣的過錯!


    前方。


    浩瀚的騎兵震徹地麵,如洪峰般洶湧湧來。


    二十五丈。


    二十丈。


    ……


    “打不過了,降了吧!”


    “或許降了,還能搏一搏生機。”


    “咱們荒原上也曾降過隋朝……”


    “將軍!下令吧!咱們就算走上前路,也不算丟人……”


    哐當!


    兵刃從手中滑落,烏坦這一次沒有絲毫猶豫,緩緩舉起雙手。


    哐啷啷。


    勒停馬匹的士卒間,兵刃落地的聲音延綿不絕,更多後來的士卒也將兵刃拋去了地麵,甚至於身上的彎刀。


    衝在前麵的薑提延看到翻身下馬,蹲地抱頭的場景,不由得長大了嘴巴,急急忙忙勒過馬韁,打著手勢讓身後的士卒緩行下來。


    “停住!停住!快停下!”


    青灰色的天光中,轟鳴的馬蹄聲漸漸變小,硬生生在五丈之地停住,所有西羌一族的士卒望著眼前的投降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曉該說些什麽。


    “你們都是些孬種!說好的衝鋒殺上一波,如今呢?一個蠢蛋大將……”


    有不服的將領嘶喊出聲,指著身前跪倒一片的士卒驟然開罵起來,


    然而在話音未落之時,噗的射來箭矢沒入心髒,話音隨之戛然而止。


    更多的西羌族士卒抬起弓箭,瞄準向那些尚未跪地的人影。


    “投降,投降,我投降……”


    明白身前狀況的吐穀渾士卒旋即改口,嘭的一聲將手中兵器丟至地上,匆忙蹲下抱頭。


    “這……這仗就這麽打完了?”


    程處默竟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臉兩次的轉折竟乎讓這個頭腦機敏的人,也有些愣神,甚至於完全還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秦懷道亦是被遠處的這番戰事所錯愕,呆呆的望著跪上一地的吐穀渾士卒,人影定格著喃喃說出話語。


    “好家夥,真是有些難以置信。”


    “一箭未發的戰事……就這般結束了……”


    許久,李閑也堪堪從愣神中反應過來,呃上一聲,目光穿過眾人,望向身後的王城


    “出發!”


    “進城!”


    著實有些不敢想象這樣的事情,竟是出自一支看起來彪悍的戍卒。


    風沙彌漫,夜色漸漸濃鬱。


    大唐百騎連同數千名西羌士卒跟在李閑身後緩緩進城,身後近數萬的士卒被收繳了兵刃,靜靜的跟在了後麵。


    昔日中燈火輝映的石砌宮殿中換上了主人,在殿中石柱滋滋燃燒之中,李閑安穩的坐上虎皮大椅。


    “答應士卒們的事宜已然做到,咱們今晚倒是能在這安逸的王城之中過夜。”


    “該吃吃,該喝喝,今夜狂歡,不醉不休!”


    在一聲聲興奮呼和之中,李閑隨手招過身前的校尉。


    “得了,將那位烏坦帶來,這麽些天中與前線大軍失聯,或許他還能知曉一些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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