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傾斜,拉長重新落座案桌的兩人身影。


    先前漫舞的胡人女子們拾起散落地毯的紙張,麵對麵靜坐的兩人四目相對,任憑胡姬們從眼前晃過取走案桌上書寫過的紙卷,眼神絲毫沒有移走,整個無聲高台上漸漸彌漫起硝煙氣息。


    吐蕃使臣先前的一席話語,激起台下多數子民的不滿,隨著曼妙身姿重新將新的紙卷置於桌麵,整個會場演武隨著安靜下來。


    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的望向高台,等待著兩人最終的對決。


    清風拂過寂靜會場,撩起紙卷一角,一雙大手適時的壓下,轉而筆墨點上粗糙紙卷。


    吐蕃使臣目光匯聚點下的一筆,遲遲沒有挪筆。


    似曾相識的一幕映在眸底,先前自己壓的房遺愛不停出題考量自己,卻不曾想在這個老者來到高台後嗎,一切皆是翻轉過來,眼中有仇恨一閃而收,眉頭微皺間,筆走龍蛇寫下一聯。


    曼妙胡姬扭動腰肢走上前來,吹上蘭氣,將筆墨收幹,率先展示給對麵的李二爺。


    硬朗的老人目光掃過上聯,眼簾倏然睜大,臉上浮起一抹怒意。


    嘭!


    幹枯手掌重重拍打桌麵,李二爺隨之憤然起身。


    “宵小鼠輩!有你這般做學問的?”


    對麵人影似乎對眼前的一幕格外滿意。吐蕃使臣掛著淺笑,慢條斯理的起身,拍拍雙掌望了過去。


    “桃符並非是詩詞,乃是民間藝術,形式多樣。”


    “諧音聯,數字聯,謎底聯,拆字聯數不勝數,我這上聯又有何不妥?”


    說道之中,胡姬已提著上聯沿著高台邊緣展示與眾人。


    粗狂筆法書寫著幾個大字,潦草至極,恍若狂風中搖曳的勁草。


    擘破石榴,紅門中許多酸子。


    吐蕃使臣扶案起身,負手俯瞰隨同李二爺前來的清一色素色儒袍眾人,開口說道。


    “泱泱大唐,青年之輩簇擁幾個半罐子學識的人,便不知天高地厚。”


    “老先生倒好,縱然有上幾分學識,卻也免不了俗,托上一群追捧人來,圖個虛名。”


    “說來這大唐上下倒是驚人的相似,一個被奉為李二爺,眾人躬身揖禮。一個掛著京城才子虛名,左擁右簇。都是些探名圖利的虛與委蛇之輩。說你們是些酸子,卻是有些言輕了。”


    言語高亢,辱沒之意格外明顯,引得眾人格外不滿,仰頭揮舞起拳頭指指點點。


    “你這人怎麽這般?好好的比試便比試,辱沒之意又是為何?”


    “難不成江郎才盡?亦要靠著準備些出格舉動方才能博得眼球?你這樣的人,不值得同情。”


    “同情什麽?恃強淩弱之輩,眼下遇到李二爺知曉自己比試不過,便靠著這些辱沒之詞來遮遮掩掩。”


    “嗬~這是要輸了,急眼了?開始出口汙蔑李二爺了?”


    窗下的吵雜聲漸起,漫過洞開窗欞傳了上來,程處默橫過眉頭,冷哼一聲。


    “這吐蕃使臣倒是有趣,見比試不敵,出言譏諷。”


    “難不成又是先前的招數,擾人心智,投機取巧?”


    凝望高台上怒眉虛張人影,李閑心中泛起一抹擔憂來。


    老一輩隨年歲增長,雖學識深厚,可思想固守,難有改變。


    碰上這種無賴,怕是要吃虧!


    思慮既此,台上的李二爺果然揚起薄怒,拂過衣袖,板起臉龐。


    “區區小輩信口雌黃,你尚無資格評判我等!”


    “桃符著實不拘一格,可並非是你拿來辱沒他人的利器!胡謅一起,還真當你咽下多少墨水?”


    “咬開銀杏,白衣中一個大人。”


    李二爺冷眼瞥過對麵人影,別過臉去負手而立。


    清風徐過,衣袂飄飄,一身浩然正氣隱隱撒開,如山澗輕鬆傲然挺立,令人不敢褻瀆。


    “好!”


    程處默哈哈一笑,隔著老遠也隨著台下眾人鼓起掌來。


    “李二爺一生淡泊名利,從未有過仕途之心,此刻被汙蔑,心間必然不好受。”


    “白衣印證自身未有仕途之心,大人又印證自己如今受到的尊重,這番為自己正身,反而經典至極。”


    李閑也著實被這老先生驚豔才華吸引,露出一抹會心笑容。


    “老先生才華斐然,果然不是等閑之輩,就連這罵人回絕,也說的這般清新脫俗。”


    啪啪啪。


    吐蕃王子轉身望向李二爺,麵掛淺笑,鼓起掌來。


    “好文采啊!”


    “桃符就該這樣,有來有回才有趣味嘛!”


    “老先生即是精通桃符之人,又何必謙遜,說這些乃是辱沒的言語?當是我小看了先生。”


    俯瞰吐蕃使臣莫名其妙的舉動,台下一片憤憤之聲,就連李閑也看不下去了,隨口說道。


    “哼!這小子還真是一個沒臉沒皮的主。”


    “故意想托著李先生下水,淪為和他一般,依仗學識辱罵別人。”


    “這等心機,倒是隱藏的深啊!”


    李閑這般想著,台上的李二爺如何想不到?


    怒拂衣袖帶出風聲,指著吐蕃使臣訓斥出口。


    “自古至今,桃符流傳千年,神話傳說早已深入人心。”


    “這不單單是威嚇年獸邪魔的利器,更是大唐圖個喜慶團圓的念想。”


    “粗鄙之詞,汙濁之語也配稱之為桃符?荒謬!”


    言語中,李二爺已闊步走至高台邊緣,抬腳欲下。


    “倘若你這般胡言亂語,玷汙這等美好事物,這比試老夫看無需再比試下去!”


    懸在半空皂靴正欲踩下,本後陡然傳出一句話語來。


    “先生莫要為自己找上借口!”


    “倘若真是不善此類桃符,理應履行先前房公子未完成懲罰,服輸便可。”


    調笑的話語帶著一抹輕佻和挑釁,隻讓李二爺聽得反胃!


    可倘若真就這般走了,倒像是自己會落下個口舌,大唐也會落下毫無信諾的傳言。


    想到此處,李二爺猛然停住腳步,緩緩收回。


    可轉念一想,倘若自己便如同吐蕃使臣一樣,毫無節製,肆意開口倒是又會辱沒了大唐禮儀之邦的名聲!


    一時間。


    李二爺心頭舉棋不定。


    舉目四望周遭圍觀人群中有著不少黃發深眼的異域子民。


    倘若僅僅是對比也便算罷,要被這異族帶出去,丟顏麵的可就是大唐了!


    思索片刻,李二爺轉身麵對吐蕃使臣,眼神深處帶著一抹厭惡來。


    “那便好,老夫今日便賠上玩上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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