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長街再次喧囂,倚在閣樓上的兩人探出身子。李閑摸了摸發燙的耳垂,似乎冥冥之中感覺有人又在提及自己。微微搖頭拋開這些迷信的想法,向外看去。


    長街盡頭。


    一身板正的老者昂首闊步走在最前麵,矯健的步伐猶如青年一般,銀發翻飛,麵色肅然,一派大家之分。


    身後簇擁眾人皆是儒袍加身,皺著眉頭一聲不吭,緊隨其後。


    隨著浩浩蕩蕩人群踏步而來,高台下伸長脖子觀望眾人心中驀然一喜,有人抹著眼角歡呼雀躍起來。


    “是李二爺!李二爺來了,咱們希望來了!”


    “太好了!善題桃符的李二爺來了,咱們不會輸了!”


    “報應!報應啊!吐蕃蠻子,這厚絨地毯,你是跪定了!”


    有人興奮迎了上去,遙遙向著鶴發老人躬身揖禮。


    烏泱泱的人流迅速分開兩撥,露出中央大道容李二爺一眾人通過,紛紛提起袖擺,躬身揖禮。


    李二爺邁過步履,拱手橫過眾人,清明眸子瞥一眼台上吐蕃使臣,再移至兩個俊秀青年之時,已然明悟其中緣由,目光為之一凝。


    “青年後輩,不學無術,當以此為恥。牢記今日,當勤勉改過。”


    蹬蹬蹬。


    沉穩腳步登上高台,老人微微昂頭,目光重新落在吐蕃使臣身上,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好氣勢!好魄力!好一個大言不慚!”


    “到底是些未開化的子民,仗著多讀上幾本書,便沾沾自喜,四處炫耀。孔聖人當年周遊列國,坐下弟子遍布五湖四海,也不見半分驕人之姿。”


    “到底是未開化的子民,穿上這儒袍學的個人模狗樣,卻也壓製不住內心之中那股蠻人的野性、驕縱。”


    壓抑在心中的話語被人說出,在場子民心中騰起一抹激動,不少人拭去眼角淚痕,為這般雪中送炭中的救場和出口嗬責所感動。


    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闊葉,攀上窗欞,傳入程處默耳畔。


    先前還在捶胸頓足的人影此刻眼眸亮起一抹光芒,緊攥的拳頭隱隱激動顫抖。


    “娘的!真是過癮。這吐蕃蠻子就該被說教說教,看看這廝還敢在大唐版圖叫囂!”


    “哈哈哈,善惡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李老爺子,說得好!”


    “這次就要看著吐蕃蠻子還有什麽威風氣概!”


    對於此人,李閑了解甚少,聽著老者露骨的批判,這被這股正氣之風所染,疑惑出聲。


    “這人是誰?威風霸氣,當真讓人欽佩。”


    程處默重新落座案桌,望著李閑投來的狐疑目光嘿嘿一笑,一手私下內衫的布條包紮著手掌上的傷口,一般說道。


    “別看此人年歲已高,卻是精神震爍,一身正氣。”


    “年少時李二爺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卻拒絕拜朝入官,一生中不貪名利,拒絕拜朝入官,卻在皇城中飽受讚譽。”


    “年邁之時,癡迷書法,在含光街中擺起攤點。就連當今譽滿長安的永興公也在逢年過節前去拜會。”


    遮過手背湊上唇角,程處默神秘兮兮的小聲笑道。


    “說起來此人和你還有幾分相像呢!為人和善,人緣極佳,如今的含光街也成了京城中購置文房四寶的最大的重地之一。”


    “鄉裏鄉親的快至年關之時,便會提上一盒糕點求些桃符,圖個喜慶吉利。”


    “久而久之,李二爺在桃符一方的造詣可謂皇城蒼穹無人能及,話說這求桃符的人能在年關前擠得滿滿當當!就連當今聖上的寢居,每年也是李二爺親手所提。”


    嘶~


    李閑心頭一震,騰起一抹敬意來。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想不到題寫一年一次的桃符,竟被此人做成了家業,更是帶動整條街區,形成後世的產業鏈!


    談話的功夫,台上已然再度添置了依仗案桌,一個蒲團。


    李二爺端端正正盤腿坐下,該有的尊禮也已行完,伸手朝向對麵吐蕃使臣。


    “請!”


    吐蕃使臣見老人不卑不亢,舉手投足間便能引得看台下一陣歡騰,心中率先濃重幾分。


    此刻見李二爺客氣招呼,也不多言,揮筆寫下一聯,試探試探。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望指教。”


    一筆數成,吐蕃使臣眼簾微眯,同樣做出請的手勢。


    李二爺閱卷無數,桃符信手拈來,瞥一眼字卷,洋洋灑灑揮筆。


    “浮雲長長長長長長長消。”


    同樣的迅速,甚至於紙卷上蒼勁有力的字跡,比吐蕃使臣更加俊秀幾分。


    心中不服盡頭瞬間湧出,吐蕃使臣放下字卷,再度添上幾筆,豎起尚未幹涸字卷。


    “海水潮,朝朝潮,朝潮朝落


    “老先生,請。”


    清明目光瞥見落筆之處的潦草,揚起毛筆在空中虛點,語重心長的邊寫邊說。


    “貴使啊,學海無涯當力求進取,而並非爭強好勝。”


    “即是比試,時辰管夠,不過你還需認真書寫才是。”


    言語之間,下聯落成,提起字卷之時,李二爺溫和話語傳出。


    “落筆亦如人生,沒有回頭一說。太過潦草,對於紙張而言,是一種浪費,更是對學識的辱沒。”


    “浮雲漲,長長漲,長漲長消。”


    “貴使看我這聯如何?”


    上挑的蓬亂的眉峰下,一雙虎目中隱現驚詫之色,吐蕃使臣終是在登台一來,感受到了一抹壓力。


    在台下的陣陣較好之中,吐蕃使臣冷哼一聲,斜過李二爺一眼。


    “甭要拿著你那一套來說教別人!”


    “比試便是比試,自然要分輸贏。”


    “與你們而言,寫下來的對仗出的便是墨寶,便是懸於門檻上的門麵。但於我而言,留置最後無人能對仗上來的才叫經典。”


    順手揉搓掉方才的紙卷,畫出弧線,棄之一旁,吐蕃使臣冰冷話語隨之擠出唇角。


    “這些,不過是醃臢之物。”


    目光順著吐蕃使臣扔出的地方望上一眼,李二爺眼角抽搐,心中升起一抹怒火來。


    “貴使即是不喜桃符,為何要在比對桃符?”


    “亦或者不喜大唐文學學識,又何必穿上儒袍衣衫?”


    哈哈哈。


    吐蕃使臣轉而大笑一聲重新攤開紙麵,冷冷掃上一眼李二爺,埋下頭顱書寫之時,低沉話語沉悶響起。


    “先生啊,這無外乎喜好。”


    “我便是要讓你們的他那個學子看看,你們如獲至寶的東西,是如何被咱們這些外族輕鬆掌握。”


    “即是帶著高貴神祗心願而來,我便需要用你們的方式,戰勝你們。而後讓給智慧的神祗散播在世界各地,傾聽來自神祗的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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