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鋪灑校場,映照上一張張大汗淋漓的臉龐。


    校尉頂上兩個濃重黑眼圈,穿梭在隊列之中,偶爾聽到兩聲憋不住笑意的聲音,停住腳步。


    大手拍向麵露怪相的士卒,麵色肅然而尷尬。


    “十裏晨練太過輕鬆嗎?還有臉笑!”


    “今晚看你還能笑得出來!”


    大手揮下,揮汗如雨的訓練再度開始。


    轉入正軌的訓練中,極少有人會出醜態,自然少了一份樂趣,營地外圍觀的大營士卒少上不少。偶有一些後知後覺的士卒,跑來也多半是為了看個新奇,再也沒有先前的取笑嘲諷。


    特訓營飯食的問題暫且擱置,眾人士卒偶有提及,但也並未先前那般計較。


    直到昏黃十分,閑散來湊熱鬧的士卒見身著醫者官袍的宮廷藥師,佇立校場,好奇再度炸響大營。


    不少士卒聞訊趕來,簇擁在木欄外圍,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醫官怎麽來了?難不成李將軍治病也要這般挑剔?看不上軍醫?”


    “瞎說什麽?這是宮廷藥師,乃是給藥草編撰效用目錄之人,何時見過這老醫者醫治病人?”


    “嗬,天天十裏奔行,加上一天的訓練,任誰也吃不消!八成是要檢查軀體,以防累死……”


    “累死你也想得出來?李將軍不是有新規,不願訓練可以離開嗎?身體要垮肯定會提前退出。”


    簇擁人群越來越多,好奇兵卒對著突然出現營地的藥師議論紛紛。


    營地中,李靖負手而立,望過整整齊齊盤坐藥師身前的士卒,朗聲道。


    “你們中的大部分,不會識文斷字,不會辨別藥物,這都是以往。”


    “自今日起,這位便是你們的第一位先生,講授草藥特性,功法療效,就算你再笨也必須得給我記住!”


    “七日一小考,半月一大考!會書寫者額外加上十分。”


    話音剛落,靜坐校場的兵卒一陣騷動,議論嘈雜。


    “要說提刀上陣,我絲毫不懼,咱這目不識丁怎麽考教?這……這不是為難人嘛!”


    “還好我跟過私塾先生交好,試過一些簡單詞句,嘿嘿,總算是用上了!真是學識不假,用時方才恨少。”


    “少他娘的裝什麽文人墨客,咱們手裏捏的是砍人的刀,學這個用何用,咱們難不成還要給人醫治?這玩意俺不想學!”


    “嘿!你還別說,倘若咱們身處密林,有傷在身,學些倒是有用!你還別嘴硬,至少還能自救。”


    反對之聲充斥耳畔,李靖不為所動,揮過手臂。


    “軍律何在!”


    “不願修習之人,現在便可收拾東西走人!”


    此話一出,騷動之聲戛然而止,一張張年輕臉龐上再也沒有方才那股傲氣,一個個正襟危坐,挺起胸膛不再言語。


    伸手坐上一個‘請’的動作,李靖站立在一旁,恭敬拱手。


    “麾下多為貧戶寒族,大字不識,還望先生講些通俗易懂的。”


    “有勞了。”


    與藥石打了一輩子交道,還是第一次給人授課,頗有些緊張。


    從衣兜之中拿出曬幹草藥傳示眾人,方才緩緩開口。


    “老夫也不知曉要講些什麽,那今日咱們便講些止血的五味藥石,和消腫化瘀的吧。”


    蒼老聲音徐徐道出,外形氣味辨識這些生澀的詞匯講出來,讓不少人抓耳撓腮,頭皮發麻。


    營外圍觀士卒也漸漸噤聲,望向營中像模像樣講授的人影,徹底淩亂了。


    這是什麽情況?


    軍營之中竟是在開課?醫藥課業?


    有人終是壓不住心中驚異,發出話來。


    “這不是瞎鬧嗎?軍營之中為何要開設這樣的課業?難不成指望著在沙場上包紮?”


    “包紮?這藥石何其之多?咱們都是糙漢,光是那些名字都記不住,搗碎的草藥誰敢用?”


    “李將軍現在訓兵與之前迥然不同,怎麽是這樣的?這豈不是在白白浪費時辰嘛!”


    質疑,討論聲西迎來不少看稀奇的士卒,不多時整個大營之中,都開始蔓延特訓營中教授藥石這等事情。


    安坐大帳的主帥聽聞帳外匆匆腳步,好奇掀簾查看之時,卻與急匆匆而來的人影撞個滿懷。


    主帥凝視身前扶正盔帽的人影,目光再次移至四處奔走的士卒們。


    “這是……?”


    校尉保持著拱手姿態,擰起眉頭。


    “主帥,李將軍在軍營召集士卒,修習藥典。”


    “嗯?”


    主帥眉頭一揚,聽了個稀奇。


    扭過頭看向身側校尉,不敢置信的重複一遍。


    “藥典?”


    “堂堂大唐軍卒,在校場上修習藥典?”


    校尉撓撓腦勺,一臉不明所以。


    “呃……確實如此,屬下也方才從特訓營外過來。”


    “為此,李將軍還請了宮廷藥師……”


    怔住的臉頰上浮起一抹慍色,指著特訓營方向,低聲怒吼。


    “他們整日大魚大肉,訓練那些五花八門的器具也就罷了。”


    “現在竟然在軍營之中學起了藥典?這是要幹嘛?當軍醫嘛?”


    “我看他李靖年歲不小了,是不是衝昏了頭腦?”


    校尉擰過眉頭,看著湊近的那張怒容,心中委屈。


    你要吼去吼他啊,我一個傳話的,吼我幹嘛?


    念及身份差距,校尉微微側過麵龐,勾起手指點點特訓營方向,遲疑問話。


    “要不要……主帥也去瞧瞧?”


    “瞧?”


    主帥驟然大怒,大喝聲中唾沫四濺。


    “我他娘的沒臉看!”


    “好好一個上陣殺敵的兵營,就被這區區幾百人搞得烏煙瘴氣,成何體統?”


    “他李靖也是一代軍神,武將各個敬重,三番五次出格,還不知今後會鬧出多大笑話!”


    大氅掀飛,主帥兩手叉腰,額下胡須賁張,壓抑心頭的鬱憤縈繞胸腔,上下劇烈起伏。


    虎目瞪上一眼特訓營方向,大手一揮。


    “牽馬!”


    “我要狀告兵部尚書,上次膳食之事杳無音信,這次不能再坐視不管!”


    “再不濟,我要上奏陛下,重整軍旅正風!”


    憤怒嘶吼聲傳開,引得不少回營士卒側目過去。


    “唉~什麽情況?咱們主帥這般憤怒?”


    “想想也知曉啊,咱們吃糠咽菜,天天扛槍背箭。可人家特訓營修習無用的藥典卻能大魚大肉,主帥定然心中鬱結。”


    “嗬!也好!主帥終是替咱們出上這口惡氣,李將軍怕是難做!”


    “什麽李將軍,簡直是以權謀私,也不知曉這些新兵士卒是不是有李家的親屬,才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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