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空下。


    晉王府一匹馬車靜候原地。


    李閑闊步走至府前,撫摸過李治頭頂,俯下身子,望著那張眼眶紅紅的小臉。


    “為師不過是回家休憩三日,很快便會。”


    “你這小子好歹也是大唐皇子,怎的像個女子一般?哭哭啼啼傳出去不嫌丟人?”


    相處久了,言辭之中也沒那麽多敬稱,相反這般說道有些親密之感。


    李治揉了揉眼眶,揚起臉龐。


    “你當我是盼你歸來?”


    “我隻是念今晚之後,便要聽聞秦後母在耳畔落囉囉嗦嗦催促,心中著實難過。”


    “你整日便時出些稀奇古怪招數,懲治於我,誰會想你?你在李府呆上幾日,我也好在府邸中緩口氣。”


    不屑哼出一聲,李治轉過頭顱,似是生氣一般。


    看著李治這番賭氣模樣,程處默和李閑轟然大笑。


    取過手掌,李閑搭上程處默肩頭,拍了拍。


    “程兄,眼下毒鹽製作已經全權教授於你。”


    “你小子熬製之時切莫心急,大夥熬製縱然來的快,浪費也不再少數。”


    手指虛點,李閑笑道。


    “這急躁性子,得改一改。”


    待程處默謙遜點頭,李閑揮手告別兩人,大步跨上馬車。


    車夫揚鞭,馬車緩緩拉動,坐在車中李閑陡然聽聞一聲稚嫩呼喝。


    “過上幾日我還要向母後敬獻新做的蔥餅,還需要先生指導。”


    呼喊聲中隱隱帶出一股哭腔,馬車上的李閑微微搖頭。


    “這孩子……”


    不經意間回頭,那飄搖的車簾掀起的一瞬,眼簾中映出久久佇立府門前凝望的身影。


    馬車拐過長街,人影消散,李閑也緩緩收回思緒。


    一夜秋雨,長街上熙攘人群,已漸漸披上單衣。


    遙想自己魂穿而來,成為李府長子,已有一年有餘,和算起來,隻怕這次便是出府最長的一次。


    說實在,久未回府,心中著實有些想家。


    往昔的點點滴滴閃現腦海。


    李靖拿著木棍追趕自己,口中叫嚷著紈絝逍遙的字眼,惹得全府雞飛狗跳,家仆紛紛躲避。


    每每關鍵時刻,紅拂女總能攔在身前,說些寬慰話語,消去李靖心頭怒火。


    二弟三弟也算憨厚之輩,雖未多少天賦,在李靖諄諄教誨中也算闖出自己仕途。


    即是官職加身,也從未對自己這個碌碌無為的哥哥,有過任何不敬之意。


    響起和諧的一家,隨著馬車輕微搖晃的李閑,勾起唇角,展露笑顏。


    李府距離晉王府,有些距離,浸泡在往昔回憶中的李閑,卻並未覺察時間流逝。


    黃昏時分,萬家燈火之際,馬車穩穩停在府邸門口。


    紙糊燈籠泛著黃光,格外暖心。


    看守府門的家仆正欲合上府門的一刻,看到馬車上跳下的人影,滿心歡喜的迎了上來。


    “公子!”


    頗顯激動的聲音中,一名家仆轉身欲要呐喊,被李閑一把拉住。


    “天色已晚,無須驚動他人。”


    闊步掠過兩人,囑咐兩句關好門扉的話語,李閑匆匆邁向北屋。


    走廊上迎麵走來的家仆,見到李閑率先一愣,轉而欣喜的打著招呼。


    正欲安睡的膳夫聽聞李閑回府的消息,匆匆從屋舍起身,披上單衫便去了膳房。


    跨過圓拱門木牆,北屋透著昏黃光亮,在紙糊窗欞投下靜坐案桌旁的身影,隱隱中,有聲音傳來過來。


    “烹製膳食,開嗓練音,疾步而行,唉~這逆子怎敢將皇子當做普通鄉野村夫對待?”


    “那可是咱們大唐堂堂皇子!可誰知恰恰被鄭國公撞上!”


    頗顯憤怒的聲音傳出,音量隨之增加不少,聽得也更為清晰。


    柔弱女聲在話音落下一刻,出口反駁。


    “那你說閑兒該教授些什麽?”


    “他本就是誤打誤撞成了陛下身側的翰林供奉,陛下要他教授,他能抗旨不成?”


    “本就身無長技,又能教授些什麽?再說當初閑兒不願立足朝堂,讓你編造理由,你卻偏偏不肯。如今事跡敗露,怪誰?”


    言語說道最後之時,隱隱有些嗚咽,帶出幾抹啜泣聲。


    燭火映照下,窗欞上的剪影忽然變大站起,遞上方巾給垂頭人影。


    溢出屋舍的聲音隨之變的柔和起來。


    “好了好了,我也並非有責怪之意,乃是我一時念及閑兒前景,迷了心竅。”


    大掌輕扶在拭淚人影肩頭,伴隨一聲歎息,話語聲再度傳出。


    “如今長孫大人聯合眾臣,已在私下之中簽字畫押,意欲力諫皇子。”


    “也怪我這些年獨善其身,並未交的幾個朝中摯友,最後才知曉消息。”


    “好在這張訴狀尚未傳至陛下耳側,想必還有回旋餘地。明日我便前往長孫府邸,好好說道,博個情麵,讓長孫大人能暫時壓下此事。”


    鼻息抽動聲中,剪影上的側顏揚起頭顱。


    “那長孫府邸乃是皇親國戚,晉王殿下乃是鄭國公的外甥,自然會為自己親屬著想,你去求情又有何用?”


    “咱們府邸都不會拿著自己孩兒虔誠當做兒戲,那鄭國公會嗎?”


    聽罷身影似有些怔住,遲疑片刻,大手扶上側顏影子玉麵,言語之中帶著一絲無奈一縷希冀。


    “會的,應該會的。”


    “我李靖好歹也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仗著這張老臉去陛下麵前求一份情,想必還是能行。”


    “保李閑,還是有幾分把握!”


    月光如水,靜靜籠罩府院。


    屋舍內嚶嚶啜泣仿佛得到安慰,再無傳出言語之聲,整個院落一片寧靜。


    佇立廊簷的人影,隱沒在隱隱之中,眼角似乎有些濕潤。


    想不到自己初入晉王府,竟是惹上這麽大的事端,為李府徒增這麽多煩惱。


    輕若無聲的走上幾步,手掌搭上厚實的門扉,思慮片刻推開門來。


    屋內燭火前,兩人影倚坐一排,紅拂女臉龐殘存熠熠閃光的淚痕,身側的李靖滿臉肅然,皺紋橫生。


    或許被這突兀聲音所嚇,兩人一片愕然,齊刷刷望向佇立敞開門扉人影。


    率先回過神的紅拂女,匆忙抹淚,笑盈盈的起身迎來。


    “閑兒回來了!為何不早先通報一聲,為娘也好備下熱乎菜肴。”


    “快來坐下,為娘這便去做幾個菜肴。”


    言語之中便向著屋外走去,心頭千言萬語滾落嘴邊,變成了兩字‘不急’。


    屋內氛圍微微一窒,李閑闊步走上廳堂,落座案桌旁。


    李靖也不板著臉龐,起身提過茶壺,笑道。


    “看來晉王府膳食不錯,你小子已然壯上一圈……”


    凝望兩位為自己私事操持的雙親,李閑臉盤著實擠不出笑意,沉聲道。


    “阿爹阿娘,孩兒自認並未做沒錯任何事。”


    “他們要力諫陛下,他們要口誅筆伐,便由他們而去。”


    “孩兒坐得正,行的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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