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清風略過,帶著一股微涼,眼見中旬將至。


    蒙蒙細雨落上長街屋舍閣樓,匯聚成積水從鱗次櫛比的屋簷下滴落,在青石地板上濺起水花。


    車轍碾過濕漉漉的街道,停在醉仙樓前。


    酒樓小廝城郭油紙傘笑臉相迎,點頭哈腰的掀起車簾,跳出來三個憤憤不平的青年。


    “他娘的,這李閑真是無法無天,昨日夜間聽聞阿爹講,長孫無忌拜訪長孫皇後,恰巧碰上晉王殿下。”


    “一問下來,嗬!這狗屁混賬盡數教授一些雜耍,簡直欺名盜世有辱師德!”


    身側小廝本欲招呼,見那為首青年憤世嫉俗模樣,立馬噤聲,跟隨其後為其撐傘避雨,顯得小心翼翼。


    來者小廝識得,正是當朝房相次子房遺愛,算不得常客,卻也是揮金如土的主,得罪不起的權貴世族。


    緩行門口處,身側肌肉結實的漢子,按下房遺愛胳膊,沉聲道。


    “房兄慎言,隔牆有耳,慎言慎言。”


    酒肆茶坊向來是訊息集中之地,這點房遺愛還是知曉,理了理衣衫,不在言語,昂首跨進門檻。


    兩花容月貌的姑娘穿過嘈雜,從酒肆內廳迎上來,翹指撚過絲帕,笑臉盈盈。


    “呦~房公子,李公子,虞公子,今日聽什麽曲?品什麽酒?”


    嘈雜喧囂中,說書先生聲情並茂講述著皇榜詩文的故事,陣陣叫好充斥耳畔。


    房遺愛眉頭緊蹙,麵色不悅,不溫不火的厲喝出聲。


    “滾開。”


    兩個迎來的歌伶麵色一窒,退至一側。


    身在二樓的掌櫃,將樓下事宜收至眼底,搖過手中圓扇,嬌斥一聲。


    “沒有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引房公子上樓。”


    言語之間,扭動腰肢匆匆下樓。


    堪堪跨上台階,濃鬱胭脂水粉被帶起的風,傳入鼻息,隨之頭頂上傳出嬌媚言語。


    “不知三位公子大駕,有失遠迎。”


    “今兒便添置一壺本店新酒鬆醴釀,給三位公子陪個不是。”


    彎腰躬身間,伸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抬腿大步跨上木階,房遺愛一行人徑直走上頂層,推門落座。


    酒菜備齊,掌櫃陪著笑臉說上幾句好聽話語,不敢停留,匆匆出去。


    嘭。


    門扉被掌櫃關上,拍拍胸脯,長長舒上一口氣。


    雅間氛圍有些壓抑。


    房遺愛捏過杯盞,猛灌一口,怨聲再起。


    “說說,李閑這混賬東西為何能這般囂張?就仗著聖寵?”


    砸下杯盞,在案桌發出沉悶咚響,心中鬱結憤怒絲毫不減。


    “教授烹製膳食,這是堂堂皇子所學?辰時疾步而行,難不成當真以為皇子乃需衝鋒陷陣?還有那什麽對著花圃狼嚎,美其名曰要開嗓練音?當皇子是那酒樓賣唱之人?”


    側坐兩人手肘撐著楠木案桌細細聆聽,聽著聽著眉頭高高皺起,麵色越發難看。


    李震鼻息扇動,噴出一股濁氣,咬咬牙。


    “房兄,聽我一句勸,此事就此打住。”


    “太子殿下曾經去往晉王府求詩,雖是並未求得上半句,但看的出來。”


    “殿下對於李閑,頗有好感。”


    哼!


    鼻腔發出一聲冷哼。


    房遺愛橫眉掃過一眼李震,拿捏酒杯的手緊了緊。


    “那李閑人前一套,背後一套騙過多少人?”


    “詩詞一事,故不署名,神神秘秘遮遮掩掩,讓眾臣皆以為陛下身側,隱匿高人。”


    “土豆各府也種植下來,卻說溫度略不適宜八成要減產,多半乃是提前打出借口。”


    “詩詞首句避而不答,為何?算題偏偏讓晉王解答,為何?倘若有真才實學,卻修習這些草莽村夫所為,為何?”


    案桌被指節敲的嘣嘣作響,房遺愛麵色憤恨,冷眼掃過兩人,大肆宣泄自己不滿。


    虞昶摩挲下巴稀朗胡須,沉下臉龐,細細思緒。


    “李閑能得古籍,指不定上麵便有詩詞,這般下來,避而不答便很好解釋。古籍上,也為殘詩!”


    “晉王身份尊貴,就算解題之中有些差池之處,想必書院也定然不敢拿著答卷到處指責。”


    “李閑久居府邸,滿眼皆是仆人勞作,因而也隻會這些,因而教授之物必定俗不可耐。這般看來,一切謎題倒是迎刃而解。”


    話音剛落,李震麵色陰鬱,暗攥拳頭砸向桌麵,新斟酒釀傾灑不少。


    “這般看來,咱們卻也是被李閑耍的團團轉的一批。”


    “依仗陛下恩寵,又憑仗太子殿下金貴尊軀,秘而不宣。”


    “這招暗度陳倉倒是運用的頗為奇妙。”


    大手掃過案桌酒漬,房遺愛端過酒杯,眼中精光大盛。


    “害群之馬,貽害無窮!”


    “當今晉王殿下尚小,分不清是非曲直,難免會著了李閑的道!”


    “如此朝夕相處,難免會沾染些惡習,倘若再過數載,心性成型,再想改,可就難了!”


    虞昶擰過眉頭,望了過來。


    “依房兄之言,咱們此前,如何是好?”


    房遺愛推過杯盞,起身站起,雙掌撐上桌案,俯瞰兩人頭頂。


    “聽聞長孫大人對此深惡痛絕,想必會在朝中力諫陛下。”


    “依我之言,咱們為何不推波助瀾?”


    “上次詩會不成,並未羞辱那廝,此番何不聯合書院,堂堂正正比試一場?出出咱們,出出書院心頭這股惡氣?”


    “書院?”


    驚呼聲中,虞昶驟然揚起臉龐,看向房遺愛的眼眸之中多了一抹欣然之色。


    一掌拍拍桌麵,虞昶隨之站了起來。


    “對啊!我怎麽將此事忘卻了?先前李閑仗著古籍得罪書院,任誰也定咽不下這口惡氣。”


    “再有王術明引咎辭職,定然對於此事耿耿於懷!”


    “好!我虞昶在書院還是有幾分薄麵,此事便交於我去打理……”


    兩人布局分工傳入耳畔,靜坐座椅的李震麵容緊蹙,心緒飄搖。


    身為太子侍衛,一舉一動皆是謹慎小心,上次已經衝撞過,此番萬萬不可再度重犯。


    更何況太子那邊對李閑印象似乎不錯,這等違逆主子的事,完全不敢輕舉妄動。


    思慮此處,李震硬著頭皮,緩緩起身,拱手道。


    “諸位,此等事宜牽扯甚大,我……”


    話說一半,房遺愛壓下手臂,朗聲一笑。


    “李兄不過為難,侍衛身份特殊,不宜牽扯進來。”


    “房某沒有過多請求,隻望李兄能在太子殿下麵前,微微提及此事幾句便可。”


    大手拍上房遺愛肩膀,李震哈哈一笑。


    “此事,李某定會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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