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


    四匹高頭大馬拉著紅柚車轅緩緩而行,歡聲笑語傳出車外,引得路人為之側目。


    腰懸唐刀的侍衛各個麵色肅然,護衛馬車兩側,時不時吼叫兩聲,催促長街子民讓出道路。


    熙攘人群擠至街邊,懷抱孩子的婦孺看著趾氣高昂的對仗,詢問出聲。


    “這是誰家的馬車,侍衛,當真氣派。”


    身側挑著籮筐的人影癟癟唇角,輕哼一聲,輕聲不忿話語簡簡單單回應。


    “馬車華麗敢用四駕,這般高調遊街,除了當下攀上皇親國戚的房府,還有誰呢?”


    “昨夜敲鑼打鼓半宿,鬧得全城想不知曉都難!”


    大張旗鼓的遊行著實害苦了這些街邊小販,話語之中明顯帶著一股怨氣。


    “嘿呀,房相向來行事低調,這定是那房公子弄出來的陣仗。想不到上次被奪了頭籌,一點不長記性!”


    有人接過話茬,紛紛抨擊兩句。


    話音剛落,身著華服的男子怒視方才說話的婦人一眼,低聲斥責。


    “你不要命了!聽聞這房府乃是迎娶陛下掌上明珠高陽公主,自此躋身皇室。”


    “再要亂說,小心你的舌頭!”


    李閑靜坐車中,聽聞簇擁馬車旁子民們一言一語,心頭微微一動,歡喜出聲。


    “高陽公主嫁給房遺愛了?”


    “太好了!”


    “這李二倒是守了承諾,我李閑不用扣上這頂綠帽。”


    欣喜之餘,身側一個脆生生的話語縈繞耳側。


    “先生,李二是誰?何為綠帽?”


    李閑此刻才發現,竟是一時欣喜,竟忘了身旁還有這個小不點。


    伸手拂過頭頂,抹抹油光鋥亮發髻,李閑嘿嘿一笑。


    “這個嘛……為師以後再告訴你!”


    “眼下切莫出聲,待這隊人馬走後,今日為師帶你出城!”


    “李閑!”


    帶著慍怒的暴躁呼喝驟然傳進車簾,片刻後一聲狂笑響徹幾步之遙。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莫要再躲了,衛國公府的馬車,我房遺愛還是識的!”


    堅毅的語調隆隆傳來,馬蹄噠噠和車轍吱嘎聲也在話音落下之時停息。


    馬車內的李閑輕蹷眉頭,臉龐一陣愁苦。


    本是怕被認出,出行之時李閑可以沒有用上王府馬車,沒想到動用李府馬車反倒被房遺愛這小子認出!


    既然被識的,李閑也無需再躲,啪啪身側人影肩膀,叮囑道。


    “萬萬不可現身。”


    轉而,掀簾而出。


    佇立車轅,李閑目光掃過洞開車窗上出現的麵孔,微微抱拳拱手。


    “原來是京城第一才子啊,幸會幸會。”


    “李某眼拙,還當是皇子出行,慚愧慚愧。”


    明明一月前的皇家詩會上被莫名擠了頭籌,眼看著事情剛剛消停,此番因為李閑這番話語,周遭子民議論再次嘈雜。


    嘩。


    房遺愛掀開門簾,鑽出馬車,佇立華蓋陰影下,陰沉臉龐合過手中紙扇,橫指過來。


    “今日房府大喜,遊街圖個喜氣。你小子好歹也是國公之子,怎的不知禮數,將車馬停於街心。”


    “有句話語叫做好狗不擋道,你可知曉?”


    本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可此時看來,隻怕善了不了。


    索性坐上車頭,李閑接過車夫手中蒲扇,有以下沒一下扇著。


    “房公子不愧是讀書人,還知曉這句諺語。”


    “街分兩邊,一來一往,敢問房公子你擋了哪一邊?”


    稍加思索,房遺愛便聽出李閑話中有話,微微諾前一步,星目猛然瞪大。


    “你……”


    “你小子莫要以為仗著陛下榮寵,便能為所欲與。”


    “我房家可不是書院那些謙謙君子,任你欺負的主!說道起來,咱們有筆帳還未清算。”


    李閑的名聲,近些日來,在朝堂還算響亮。可在這街井鄉坊間為所未聞。


    見房遺愛一副誓不罷休模樣,不少圍觀子民,為李閑捏上一把汗來。


    “這李閑是何人?竟敢和房家挑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嗨~衛國公李靖之子,素來遊手好閑,此番與房公子撞上,兩個權貴世族,有的好戲看咯。”


    “什麽權貴世族!房府如今算是半個皇親國戚,又從李府搶了高陽,高低已分,隻是這李閑看不清形勢,到了如今還在硬撐,怕是日後要吃些苦頭!”


    話語傳至耳側,李閑心中也格外明朗。


    這房遺愛就是個陰魂不散的主,詩會上三番五次找茬,連大街上偶遇嗎,也能挑起是非。


    真是應了那句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定下心神,李閑擺擺蒲扇,輕鬆笑道。


    “房兄如今身為大唐駙馬,高陽公主大鬧李府著實不對,可李某並非斤斤計較之人,早就將此事忘卻九霄雲外。“


    “如今房兄對此事如此上心,盛情難卻。”


    “這樣吧,房某便當著父老鄉親的麵,給李某賠上一句不是便可,此事一筆勾銷,房兄莫要再心生愧疚,如何?”


    嗯?


    華蓋下,慍怒人影一愣,眉頭微擰,一時間竟是未能反應過來。


    道歉?


    陪個不是?


    字眼回旋腦海,房遺愛頓時明悟起來。


    這李閑竟是想著讓自己道歉?


    轟。


    一股怒火自心間驟然升騰,房遺愛緊攥拳頭,麵色一寒。


    “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好歹的東西!”


    歡慶大喜之日,遇上這等晦氣事情心中本是不悅,加之李閑那張伶牙俐齒,每每將羞辱之詞加倍奉還自己,房遺愛片刻間惱羞成怒。


    怒火攻心已然顧不上什麽陛下寵臣,抄過車夫手中馬鞭,作勢欲要衝下馬車。


    一雙大手掀開車簾,穩穩的抓住動怒人影,低沉的話語中氣十足。


    “房兄切莫衝動。”


    “大喜之日,哪裏輪的上你來動手。”


    話音落下,一道魁梧身形鑽了出來。


    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肌肉虯結,踩踏車頭沉下一截,絡腮胡大漢麵若寒冰,輕緩接過房遺愛手中馬鞭,低語道。


    “交給我。”


    轉而虎目之中射出一道厲芒,掃過對麵車轅上安坐人影,浮起一抹冷笑。


    “你便是李閑?”


    話語雖輕,卻帶著一股無形壓迫,隱隱之中帶著一股軍營出身的味道。


    迎上那雙眸子,李閑平和回應。


    “是。”


    雖不知此人身份,李閑已然隱隱猜出,這乃是一位武將,實力不俗的武將。


    冰冷話語不帶絲毫感情,伴隨大漢微眯眼簾的一刻,沉聲傳出。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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