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俞橙。”


    晚自修結束時,坐靠窗的男生喊了一嗓子,班裏仍在低頭苦讀的學生不少,聽見他聲音,同學們紛紛抬頭往他那方向看去,緊接著,教室裏響起此起彼伏的噓笑聲。


    俞橙慌忙站起來,臉蛋紅紅地衝過去,取了窗台上的東西,又飛快跑回座位。


    坐她後座的女生捅捅俞橙後背:


    “你男朋友又給你送什麽東西了?”


    被這樣問了多次,俞橙早就不執著於澄清“是不是男朋友”這個問題了。反正......反正有時候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而且說了也沒人信。


    粉藍色的紙袋裏照例有一個橙黃滾圓的大橙子,橙子旁邊擺著一塊彩虹似的小蛋糕,奶油上頭點綴著一個櫻桃。


    “就一些吃的啦。”


    後座女生追問:“你男朋友長得好帥,我看他每次就送個東西給你,又見不到你,還三天兩頭過來,應該挺閑的吧?”


    “他不閑。”俞橙反駁道,“他很忙很忙的。”


    盡管她和紀馳不怎麽聯係,可紀馳是清華計算機係的學生,甚至在最頂尖的姚班裏,若他算閑人,那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忙的人了。


    “你一直不說,那他到底在什麽學校啊?”


    俞橙:“就......就北京很厲害的學校。”


    “很厲害的學校?清華北大?”


    “嗯。”


    後座女生一臉不信,笑道:“你開玩笑吧?你說他在中戲學表演都靠譜一些。”


    俞橙向來性子溫和,此時卻有些耐不住:


    “你要我說,我說了你又不信,既然這樣,那就別談這個了。”


    語畢,俞橙收拾好東西匆匆離去,而後座女生愣著沒動,像是從沒見過俞橙焦躁上火的樣子。


    夜色濃黑,俞橙踏出校門,一眼就瞧見了守在門外的母親。


    張雨薇朝她招招手:“這兒呢,明明看見了,還東張西望什麽。”


    俞橙走到她跟前,不說話,隻默默將書包背到身前,跨坐上電動車後座。


    春末的夜風不冷,風裏夾雜著花香,輕輕拂起少女細軟的頭發。


    希望他已經回家了。


    俞橙這般想,挺直了脊背,小心翼翼地護住書包裏的鮮橙和蛋糕。


    翌日,新曆五月一日,勞動節。


    俞橙隻放一天假,且假期裏還有如山的作業和試卷要完成,擠不出多少空閑時間休息。


    在家學習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用手機。


    俞橙的手機平日鎖在抽屜裏,很少用,偶爾晚上拿出來想和紀馳說幾句話,都生怕被父母發現。


    俞爸爸痊愈出院好幾個月了,身體已無礙,可惜腿上落下了點毛病。他是公職人員,領導給他換了個輕鬆點的工作,福利津貼照舊,隻是工資低了不少。俞橙複讀的學費高昂,家裏經濟吃緊,而俞父俞母每日仍將俞橙的衣食住行照顧得十分周全,俞橙看在眼裏,自己更是加倍努力,絲毫不敢鬆懈。


    隻是心裏有個期待,有點希冀,還有很多的思念,不知去何處訴說。


    今天中午,父親母親在廚房準備飯菜,俞橙躡手躡腳將房門關緊,偷偷拿出了抽屜裏的手機。


    剛一開機,手機鈴聲驀地響起,俞橙霎時魂不附體,手忙腳亂地接起。


    “喂?”


    “小橙子,你總算開機了。”


    男孩的聲音清澈如泉,隔著話筒都能感受到他的笑意。


    俞橙回頭瞄一眼房門,門外沒動靜,這才放鬆了些,低聲道:


    “你......你小點聲。”


    “怕啥。”紀馳毫不收斂,“要是被你爸媽發現了,我立刻上門提親。”


    “你再這樣,我不和你說話了!”


    “哎,別呀,我打了好幾十個才打通的,你都不心疼我?”


    俞橙貼著手機的那邊臉滾燙燙:“你等我就是了,我開機了肯定會和你說話的。”


    紀馳輕笑道:“這不是等不了了麽?”


    “嗯?”


    紀馳又說:“你來窗邊看看。”


    俞橙不明所以,打開書桌前的窗戶探出頭去。


    窗外陽光溫柔而明亮,隻見樓下綠化帶中,蔥綠蔥綠的青草上站著一個白衣少年,他俊俏明朗,眉眼如畫,遠遠便能瞧見唇邊眼尾的笑意。


    男孩左手牽著一個氫氣球,抬起右手朝她揮了揮,而後將右手括到嘴邊,好似要對她說話。


    俞橙慌忙搖頭,而後縮回身子,飛快關上了窗。


    她心如鹿撞,嘴角卻控製不住地向上揚。


    說時遲,俞橙思索片刻,果斷將書桌上一整盒筆芯丟進垃圾桶,又扔了些草稿紙進去將桶塞滿,然後拎起滿滿一袋子垃圾推門出去。


    “爸,媽,我筆芯用完了,出去買點。”


    張雨薇聞聲走出廚房:


    “筆芯?前兩天才見你買了一盒新的啊。”


    俞橙沉著應對:“那盒放在學校了,家裏的用完了。”


    說罷,她已經拎著垃圾袋走到玄關處。


    “媽,家裏還有要扔的垃圾嗎?”


    張雨薇絲毫不作二想,隻從廚房裏又拎了一袋出來,隨口囑咐:“帶錢了吧?馬上吃飯了,快點回來。”


    “知道了。”


    穿好鞋,關上門,俞橙長出一口氣,衝刺似的飛奔下樓。


    她跑到樓道口,先扔掉垃圾,又往外跑了幾步,停下,心想自己也太不矜持了,於是盡力忍笑。


    紀馳跨出綠化帶邊上的灌木叢,也不走過來,隻一動不動地站著,比身旁的玉蘭樹還要筆挺。


    幹瞪眼一會,紀馳抬步先走了,大老爺們似的背著手,手裏捏一根細細的線,像長了個長長的翹上了天的尾巴。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小區大門,直到俞橙家那棟樓完全看不見了,紀馳才回頭同身後的小姑娘說話。


    他一開口就是找打的調調:


    “哪來的漂亮姑娘?一直跟著我幹嘛?”


    俞橙捏住小拳頭:“你說什麽呢......”


    她一張小臉白裏透紅,眼珠子亮晶晶的,清澈的瞳孔甚至能倒映出他的影子。


    “我逗逗你。”


    紀馳一邊笑,一邊想怎麽能不動聲色地抓住姑娘的小拳頭。


    “這個是什麽?”俞橙抬頭,望著半空中的氫氣球,“好可愛。”


    “小書呆子,這叫佩奇。”


    “噢,小豬佩奇,好像有聽說過。”


    “我剛路過一公園,看到這隻豬豬長得很像你,就買一隻送給你,怎麽樣,開心吧?”


    俞橙真不愧是天底下第一沒脾氣的少女。


    “開心。”她笑起來,露出半尖不圓的兩顆小虎牙,而後認真發問,“可是我怎麽帶回家呢?”


    小姑娘一臉真誠,仰頭看他的樣子像極了紀馳小時候、還過著王子生活時養過的布偶貓。


    紀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發,在她發間停留了幾秒才移開。


    “你就說,路上撿的。”


    “哦。”


    陪俞橙去文具店買筆芯的路上,紀馳的眼睛沒有一秒離開過小姑娘的臉。小姑娘雖然老實,被他這樣看也難免羞赧。


    “你看路呀。”


    “路有啥好看的。”


    “反正比我好看。”


    “哈哈。”紀馳攬住小姑娘肩膀,驚歎於她怎麽這麽小,骨頭也像軟的,好像一捏就會碎,“小橙子最近吃得可好?”


    俞橙縮著腦袋,被他觸碰的皮膚熱得好似烙鐵:


    “吃得......挺好。”


    “我瞧著,臉圓了些,身上卻沒長什麽肉。”


    “真的?”俞橙急忙捏捏自己臉頰,“我臉胖了很多嗎?”


    “是啊,圓滾滾的。”


    俞橙放下手,不著痕跡地推開紀馳:“那你別看我了。”


    “我隨便說說的,別生氣啊。”


    “我沒有生氣。”小姑娘垂著眼,“以前問你為什麽喜歡我,你說因為我好看,現在我不好看了,那你就少看點。”


    紀馳一愣,隻見小姑娘健步如飛跑出去老遠,他連忙跟過去,抓住人家小手不放:


    “你現在比以前更好看。”


    俞橙聽罷,眨眨眼:“真的?”


    紀馳點頭:“做橙子嘛,就要圓滾滾才好看,你看你原來瘦瘦的,現在臉好看了,身上也要肉肉的才行。”


    語畢,順帶不要臉地掃一眼小姑娘沒啥起伏的胸口。


    俞橙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遂點頭:“那我以後多吃點。”


    紀馳一向厚臉皮,此刻難得臉熱,心下又高興得不得了,連帶著半空中的小豬佩奇也興奮地抖了幾抖。


    算算時間,高考也就一個月了,馬上就有媳婦抱回家咯。


    ***


    俞橙沒想到的是,今天她不僅見著了紀馳,還在自己家裏見到了多月未見的駱言庭。


    駱言庭去年考上了北大,讀金融,這次也是趁著勞動節假期回容州陪陪父母。


    駱家和俞家交好多年,今天不止駱言庭來了,駱父駱母也一並來俞家作客。自從駱言庭北上讀書之後,兩家來往少了許多,久別重逢,四位家長聊得火熱,駱爸爸甚至帶了一瓶紅酒,邀俞爸爸飯後小酌幾口。


    晚餐進程中唯一一個不太和諧的小插曲,就是駱媽媽不小心嘴漏,說出駱言庭在大學找了個女朋友的事。


    俞父俞母聽罷,麵上雖笑著,說孩子長大了,心中難免咯噔一聲。


    這麽多年來,兩方家長無不把對方的孩子當做女婿、兒媳來看待,如今俞橙還在準備高考,駱言庭卻在大學談起戀愛來了,這叫俞父俞母心裏聽了怎麽能舒坦。


    駱爸爸察覺到尷尬,迅速轉開話頭,可接下來飯桌上的氣氛就沒那麽熱絡了。


    全程安靜吃飯的駱言庭突然問道:


    “俞橙,你最近複習得怎麽樣了?”


    “還不錯。”


    “一直忘了問你,想考哪個學校?”


    俞橙答:“清華。”


    駱言庭笑笑:“挺好,以後就在一個城市了。”


    俞橙點頭。飯桌上屬她最覺得駱言庭談沒談戀愛無關緊要,遂隨口問道:“你女朋友哪個學校的啊?”


    駱言庭微怔,默了片刻,答:“清華,以後說不定和你是校友呢。”


    飯後,原本兩位父親的小酌計劃,因為張雨薇規勸丈夫還在複健不能喝酒而取消,三位客人在客廳稍坐片刻,也說不要影響俞橙複習,很快便離去了。


    回家路上,駱父指責妻子嘴碎,駱母也自知失言。轎車狹窄的空間裏,一家三口氣氛十分微妙。


    駱言庭低頭看著手機,悠悠開嗓:


    “我和俞橙一直都是好朋友,以後也會是很好的朋友。”


    駱母轉過身來:


    “你那個女朋友不是也是容州人嗎?哪個高中的。”


    “我們高中的。”


    “你以前不認識?”


    “文科班的,不認識。”


    話音剛落,駱言庭手中的手機震了一震,屏幕亮起。


    貝思影:【吃過飯了嗎?】


    駱言庭回複:【剛剛吃完,在回家路上。】


    【出去啦?去哪裏吃的飯呀?】


    【朋友家】


    過了好幾分鍾,對方才又發來一條消息:


    【哈哈哈,該不會是俞橙家吧?你以前說過你們兩家關係很好[可愛][可愛]】


    駱言庭:【是】


    發完消息,駱言庭關掉手機屏幕。至此一路回家,直到睡前,兩人沒有再交談半句。


    夜深,窗外樹影搖曳。


    貝思影坐在床邊,翻開高中時代的相冊。


    其中一張照片是高一班班有歌聲比賽結束後的全班合照,女孩子們穿著民國服裝,臉上塗著濃濃的腮紅,笑容燦爛。


    貝思影站在畫麵左側,而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畫麵右側,那個身材高挑,麵容姣好的女孩臉上。


    她不禁想起高一剛開學的某個課間,她上完廁所回班,在教室門口被一個長相清俊、風度翩翩的男孩子叫住。


    男孩笑容和煦,聲音低沉:


    “同學你好,幫忙叫一下你們班的俞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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