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村街。


    日頭正盛,微風有些焦躁地吹拂人麵龐,珍娘好久沒能出來曬太陽,今日被李山拖著搖椅出來,身子骨乏累的緊。


    李山看她對著日頭發愣,兩手都摸著肚子,親昵地用胡茬蹭蹭她的額頭:“怎麽呆了,今日太陽好,帶你和孩子出來曬曬。”


    “好久沒有見到這樣好的陽光了。”珍娘成了母親,行為舉止比以前更為注意,她捧著肚子,倚靠在椅子上,兩腳未著鞋襪,被李山一手攥住暖著。


    二人對視一眼,珍娘比李山更早察覺到四人不同尋常的身份,她希望能夠拖的久一些再久一些,最好能等到生產完仙人再離開。


    李山安慰著她:“娘子莫要擔心,仙君說了你多思多慮實在於孩子無益。”


    珍娘伏在他膝蓋,眼裏淚光閃爍,李山待她的至誠之心她如何不懂,這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要還不能留下,她再無顏麵對地下的列祖列宗。


    珍娘用手背抹了抹,她剛切過辣椒,手指頭沾了汁水,有些刺激,珍娘半眯著眼,轉了話頭:“那聞女仙君在何處,我給她備下了許多吃食,她一貫要多吃的。”


    李山點點她的鼻尖,聲音漸緩:“約莫還在睡著。”


    聞昭昭在睡夢中打個噴嚏,她呈大字形敞開躺著,她許久不做夢了,這還是出了瀛洲頭一次,在夢裏她見到個半人高的小男孩。


    熟悉的九重天,聞昭昭暗暗地數這是第三次上來了,她友好衝看天門的千裏眼順風耳打個招呼,二人看不見她如獾鼠一樣亂竄,聞昭昭捏了一片雲騎在上邊笑得前仰後合。


    她飛呀飛呀,飛到了璟淵的寢宮,聞昭昭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自在,她小腿一翹從雲上跳下來坐在了首座上,麵前還有一盆香噴噴的葡萄。


    聞昭昭想,做太子也太舒服了。座椅上的火狐皮是五千年飛升的靈狐所獻,他爹那張根本比不上,她一坐上來整個人的倦意都一掃而空了。她扔起一個葡萄丟進嘴裏,葡萄汁水濺了他一身,聞昭昭忙不迭拍拍胸脯。


    “你在幹嘛。”一個麵無表情的小孩看她笨拙地清理問道。


    聞昭昭沒有抬頭,凶狠地說:“你沒長眼啊,我當然是吃葡萄了,你這孩子知道這是哪嗎,就亂轉。”


    “這裏是太子寢宮。”璟淵還沒修煉出那副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的本事,看聞昭昭蠻橫五裏的樣子,他有些煩躁地趕人:“你速速離開,我饒你不死。”


    聞昭昭這才抬頭看人,天呐,她竟然夢到璟淵小時候了,小孩雖然還沒長開,但是臉上已經有了輕逸俊朗的模樣,就是兩腮的嬰兒肥嚷聞昭昭覺得很新奇。


    反正是在夢中,聞昭昭膽子大了起來,她伸手捏上了璟淵的腮:“原來你小時候這麽可愛啊。”粉雕玉琢的小孩跟個瓷娃娃一樣。


    璟淵忍無可忍得拍掉她的手:“你這女人從我的椅子上下來,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


    聞昭昭樂了,誰能想到璟淵小時候是這個畫風,說出去能笑掉人的大牙,她故意仗著身高逗弄他:“我偏不下來,你能怎麽辦?”


    璟淵歪著頭,很少有人會違反他的命令,他們每個人都是畢恭畢敬死氣沉沉得,他疑惑地問:“為什麽?”


    聞昭昭抓了一把葡萄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開口:“因為我是你以後的心上人啊,你的椅子不就是我的椅子嗎?”


    心上人?小璟淵臉上燒了起來,他驚得後退兩步,打量著聞昭昭,聞昭昭對此也大大方方讓他看,她一身黑金燈籠袖八卦嶺上衣,下身流雲褲的花樣也十分新奇,璟淵得出結論,她是個美人。


    外麵腳步聲響起,璟淵熟練把聞昭昭藏到遊龍屏風之後,聞昭昭一個葡萄卡在嗓子裏,差點噎死,她眼巴巴向外看,是誰來了?不對這是她的夢,別人都看不到她才對,那璟淵是怎麽看到她的?


    “淵兒,今日功課如何?”聞昭昭聽到過這聲音,是天後來了。


    “勞母親記掛,真君已經查過功課,念在兒子降妖傷未痊愈,師傅叫我休息即可。”聞昭昭探過來,發現璟淵手背上果然有一道疤。


    “這樣啊,那你也千萬不能鬆懈,記住混沌之氣不知什麽時候會再發作,若是你懈怠,那整個六界就全完了。”天後看著一地的葡萄皮,想著璟淵什麽時候養成了偷懶的性子,帶著敲打的意思問:“下次不可貪吃了,辟穀有助於磨練你的心性。”


    “璟淵謹記。”


    聞昭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了,璟淵看起來也隻有五百歲的樣子,就已經被要求辟穀,吃兩顆葡萄也要被訓斥,受傷也不能停止修煉,想她這個時候可是好好地在瀛洲玩鬧。


    璟淵敲了敲桌麵,讓聞昭昭出來:“喂,我母後走了,你出來吧。”


    聞昭昭鑽出來有些心疼地撫平他的眉毛,又牽著他的手吹氣:“這樣就不疼了。”


    璟淵看她眉宇間的疼惜不假辭色,別扭得抽回手,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暖意,他平生頭一次被人關心,喜悅衝擊著他的心房,他說道:“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修煉,保六界平安,母親她也隻是因為我不是她的孩子才如此,我明白。”


    聞昭昭看他臉上的倔強,心中更加難受,她說道:“我關心你可不是為了六道平安,而是因為你是璟淵,你的命於我而言要更加真貴。”


    聞昭昭忽然想起瀛洲有一種祛疤特別靈驗的藥膏,她這次出來曆練為了避免受傷帶了出來,可以給璟淵使使,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讓她整個人向上飄,聞昭昭下意識抓緊了璟淵。


    璟淵有些慌了問道:“你要去哪,你不是我未來的心上人嗎,你叫什麽名字。”


    聞昭昭飛得越來越高,心下一動,她大喊著:“我叫聞昭昭,璟淵,你要記得我。”


    聞昭昭醒來,看見珍娘端著一碗甜釀坐在床榻旁,她一臉被打擾了夢境的不爽。


    珍娘把碗遞到聞昭昭唇邊,看見聞昭昭就好像看見了她的孩子,她喂給聞昭昭一個又一個,聞昭昭也沒了脾氣,向她打聽璟淵他們在哪。


    “三位仙君說出去找找那妖怪的蹤跡,見女仙君沒醒就先走了。”珍娘撂下碗,用帕子給聞昭昭擦嘴,心中無限喜愛。


    聞昭昭覺察到她怪異的眼神,穿上鞋就往外跑,她鼻子靈,一路聞著璟淵的味道,很快看見他提著一盞燈籠站在街心,夢中那個小孩和璟淵重疊,聞昭昭仿佛看見了幼小的璟淵一個人在黑暗中練功。


    聞昭昭忍不住叫了他一聲:“太子。”


    璟淵回身看見她,嘴角微微笑,他一身青色長袍,裏麵是淡黃色的交領,彎彎繞繞蔓延著一株綠梅,聞昭昭向他走過來,才聽見他輕輕說一聲:“睡醒了?”


    聞昭昭點點頭,接過他手中的燈籠,璟淵左手手背上的傷痕已經很淡,可以稱得上看不出來,聞昭昭微不可聞地往近了湊湊,她以為用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抱怨:“怎麽這道疤不消呢。”


    璟淵咳嗽一聲,臉紅了起來。


    聞昭昭早忘了他的狗耳朵,沒成想被他聽到,也有些尷尬地離他遠點。


    “太子,你有沒有覺得這地方不一樣了?”聞昭昭問出和昨天問薛鳴一樣的問題。


    璟淵強鎮定下心神,聞昭昭來之前他覺得似乎怎麽都走不出這條巷子,在這兒徘徊許久,給殷菏與薛鳴傳信也不見回音。


    “怕是入了陣。”這種陣並不難布,破解之法也很簡單,可萬物相生相克,璟淵試過他的靈力在這陣法中用不了,或許聞昭昭可以。


    “聞昭昭,隻有你能破這陣。”璟淵拿出劍遞給聞昭昭:“此劍名為破邪。”


    聞昭昭有些迷茫:“我,我不會破解之法。”


    “你隻要把靈力聚集到雙手然後用盡全力揮出去就好,聞昭昭,隻有你可以。”璟淵繞到聞昭昭背後,與她一起握住劍柄,破邪劍發出劍鳴直衝天氣。


    聞昭昭沒有問為什麽,感受到璟淵強有力地心跳,她和在瀛洲那次一樣選擇了相信璟淵,聞昭昭沉住氣,閉眼握劍,強大的靈力從她周身迸發,破邪劍帶著虎影向天用力一揮,四周景象不斷變化,最終定格在了楊大夫的醫館麵前。


    “欸?”聞昭昭以為自己沒破陣,又要揮出一劍。


    璟淵的手心出了汗,他攥住聞昭昭的手:“可以回去了,陣已經破了。”


    破邪感受到主人鬆弛下來的身體,自己逐漸變小,回到了璟淵手中,璟淵退了幾步,與聞昭昭拉開距離。


    薛鳴與殷菏已經先一步回了李家,二人在門口等著,遠遠就望見聞昭昭提著燈籠在前,璟淵負手在後,也不知道聞昭昭說了什麽笑得開懷,璟淵也是罕見地周身洋溢著愉悅的氣息。


    殷菏與薛鳴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讀到了一種要失寵了的信號,二人默契地上前一步來迎接璟淵。


    聞昭昭不明所以:“你們發什麽神經。”


    璟淵也讀不懂他們倆的心情,就要跟著進屋。


    殷菏殷勤地跟在璟淵身後問:“淵哥,累了吧,晚上我給你打睡沐浴淨身如何。”


    “小師傅別聽他的,我的薛氏按摩手法你試試吧,保準藥到病除。”薛鳴擠開殷菏。


    璟淵一副“你倆有病”的表情,交代二人守夜,就回了房。半夜裏他聽見窗子有些響動,以為是夜叉又來,摸上了一旁的破邪。


    就聽見“咚”一聲和聞昭昭的痛呼,璟淵鬆了手,裝睡比醒來要更加煎熬。


    聞昭昭翻窗子進來,一不小心踩空了摔到地上,她摸摸帥疼的屁股,鬼鬼祟祟溜到璟淵床榻前,柔嫩的小手伸進璟淵被子裏。


    璟淵渾身崩得僵直,心中又氣又急,他高估了聞昭昭,本以為出了瀛洲她的性子已經發生了變化,沒想到還是如此不著調,他暗中念了清心訣一遍又一遍。


    聞昭昭把璟淵的手撈出來,才發現他的手很燙,她挺著上身摸了摸璟淵的額頭:“咦,沒有發燒啊,怎麽手這麽燙,難道今日白天消耗靈力太多了?”


    她從小包裏拿出藥膏,擠了一坨在璟淵左手手背,冰冰涼涼的藥膏讓璟淵安定些許,聞昭昭的手指不斷抹勻藥膏,還煞有其事吹口氣:“過兩日就會消了。”


    等聞昭昭又笨拙地翻出窗子,璟淵撩開被褥坐起身,看著自己的左手,癡癡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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