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鄉回來後,許昀郡並沒有訂直接回x市的機票,而是先去b市轉了一圈。


    明雪隻是聽他說在這兒有點公事要辦,就跟隨他一起了。


    沒想到,他的公事是帶她見他的父母。


    明雪對此一無所知,相比之下他父母明顯提前收到消息,主動前來見麵。


    他們約定的地方是一家餐廳,這種見麵方式顯然不是很有歸屬感,但她知道以他父母目前的家庭情況,他能給兩方安排出會麵,已然是給了她一種重視,一種禮尚往來,一種情感交付。


    明雪之前有想過,他父母會是什麽樣子,是否過於嚴肅薄情,才會對他不管不問。


    真正見了麵,對方的第一印象打破了她自有的認知。


    他們瞧上去端莊沉穩,微笑禮貌克製,頗有學識派風範,常年奔走國內外,問題中的見識與涵養反倒令她不知如何得體應對,幸而大都是許昀郡幫她做的回答,氣氛聊得還算愉快。


    一頓飯後便是各自分開,仿佛隻是一場老友聚會。


    明雪不斷問許昀郡,剛才席間他父母的表情跟話題,具體都是些什麽意思,即便她猜得到,也想從他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


    許昀郡用一句話安慰了她。


    他說因為以後不會經常見麵,所以他們是什麽想法對她沒有絲毫影響。隻不過他們是他父母,而她是他未來想共度下去的人,不僅是向她證明也是向他們證明,所以提早讓他們見麵,主要是給她的承諾。


    明雪恍然間想起許昀郡去她家的那天,薛文芩後來得知他的家庭情況,不禁連聲歎氣,既有替人同情的心,又有將來辛苦自家閨女的心。


    她明白有些事一早注定無能為力,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會麵麵俱到。


    事情辦完以後,許昀郡說帶她去母校逛逛。


    新年伊始,校園內有不少學生提早活動,也有拉著行李剛回校的。


    明雪在微信上跟俞沁打過招呼,得知她目前就在學校裏,便將她約出來了。


    俞沁相比以前更加漂亮成熟,人也愈發開朗自信,了解許昀郡同是校友後,請他們一塊去食堂吃了頓飯。


    暌違多年,許昀郡對學校的夥食還留有記憶,這次他算是半個主人,挑了幾道自認為有特色的菜肴,都讓明雪嚐了遍。


    吃飯時,明雪問俞沁研究生的日常,俞沁暢快地聊了一堆。


    明雪近段日子沒見俞沁在朋友圈曬過她之前那位男友,不知道是低調了還是分了,但又不好直接問出來,隻聽她當前話裏的意思,像是已經恢複了單身似的。


    不知許昀郡是不是也察覺出什麽苗頭,本來沉默地聽她們倆說話來著,忽然話鋒一轉,提到他的校友陳盛威。


    俞沁低頭吃菜,抬起臉時很自然,隨口打聽道:“陳老師已經結婚了吧?都沒聽到消息。”


    許昀郡搖頭:“陳老師沒結婚。”


    俞沁愣住了,語氣很淡地重複:“沒有嗎?”


    “沒有。”許昀郡知道該挑什麽重點講,“陳老師在原本準備結婚的前一個月退婚了,原因是跟另一位性格不合。”


    俞沁看似並不大關心,隻是點點頭,繼續低頭吃菜。


    明雪暗中觀察俞沁,發覺剩下的時間,她沒有再主動講過一句話。


    吃完飯出來,因為有許昀郡這個校友陪逛,俞沁就告退了。


    走在深冬的校園裏,明雪想起俞沁的事,問許昀郡:“如果你還是我老師,我還是你學生,你會怎麽處理我們之間的關係?”


    許昀郡不給她做這個假設:“沒有這個可能,我也不用回答。”


    當時他拿到代課的機會,就隻是做了半年的預期。


    明雪換了個問題:“那要是我提前跟別人好上了呢?”


    許昀郡偏不走她的路數:“那你現在就沒機會當麵問我。”


    她急了:“我現在就在問你呀。”


    他強詞奪理:“你沒有跟別人好上,就用不著再問。”


    女人總是反反複複,喜歡對過去的事情做一堆沒用的假設,借以期望從知足中得到圓滿,從圓滿中感受知足。


    許昀郡知道她也是,也明白她在考慮這個問題時是什麽想法,因為這些想法他比她更早假設過。但他想得比她簡單,隻要結果掌握在自己手上了,他會慢慢去填補中間的空缺。


    他也曾有不自信,是她給了他自信。


    但他不愛像她一樣說道這些,所以隻換來她不樂意的哼聲。


    倆人一路來到法學院,教樓前林蔭道邊的樹葉脫落了一地,粗壯的枝幹上正冒出隱秘的新芽。


    許昀郡牽著她在前方的草坪上坐下,靠在樹幹上迎麵曬太陽,這樣舒適愜意的午後,讓他想起曾經捧著法條本背書的日子。


    明雪將腦袋枕在他大腿上,眯著眼看上方光禿殘留的枯葉,樹梢還有鳥兒撲著翅膀飛過,停留在另一片草地上跳躍啄食。


    “許昀郡。”她喊他名字的時候,總是最鄭重的時刻。


    許昀郡低下頭,對上她的眼睛:“嗯。”


    明雪玩著他的手,緩緩道:“有一件事我之前挺遺憾的,但是現在覺得很慶幸。”


    “什麽事?”


    “我沒有考上和你一樣的大學。”她曾經把他當做目標去奮鬥,卻沒追上他的尾巴,“我努力過,但是分數不夠。”


    天空中,有一片紅楓葉子掉下來,她的視線被吸走。


    他的手攏住她的臉,在耳邊說:“所以我來你的學校教課了。”


    她忽然有了新的動力:“那我考研的時候努力一把,再考你們學校好不好?”


    轉念又覺得不妥,如果真那樣,那她得跟他分隔兩地了。


    可許昀郡說好。


    明雪知道,他這是應著她的決定來了,哪怕真的異地,以後也會是他經常飛過來看她。


    可是人怎能沒有誌向沒有目標,為了成為更優秀的自我,前進的道路中難免會有小別離。


    她比別人幸運的是,他走過相同的那條路,便可以教她如何避免走彎路。


    *


    回去以後,明雪加入了新一批考研大軍。


    許昀郡幫她買好所有複習資料,隔段時間給她抽查檢驗,因為他也在自考注會,倆人便有了同心協力的奮勁。


    有時候,她會邀他一起去圖書館看書。


    許昀郡每次去都很配合她,穿得像個學生,仿佛他們是同屆的同學。


    因此,不可避免招來一些低年級學妹的搭訕。


    有一次,明雪讓他先去占座,自己下了課便趕過去,剛進自習室的大門,看見固定的某一桌邊,圍站了不少女生在說話,她就知道他又招蜂引蝶了。


    明雪不緊不慢地走過去,許昀郡似有感應地回了下頭,然後衝身邊的女生們笑說:“我女朋友來了。”


    女生們顯得很吃驚,有一個似乎認得她,捂著嘴相互傳話,了然狀況後,尷尬地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明雪看她們一個個倉皇逃跑似的,在許昀郡對麵坐下,拿過他帶來的奶茶喝起來,並不問剛才她們都找他聊了什麽,隻是默契地翻開書看起來。


    許昀郡在桌下踢踢她的鞋,上身從桌上傾過來,看著她問:“吃醋了?”


    她輕淡地否認:“我八百年沒吃醋了。”


    許昀郡疑惑地哦一聲:“那怎麽隻喝了幾口,半杯奶茶沒了。”


    她一吃醋就喜歡咬著東西喝,使勁喝拚命喝,這一點逃不過他的眼睛。


    明雪看似默認道:“太酸了,我中和一下。”


    他喜歡看她死鴨子嘴硬,笑問:“你是跟自己鬧別扭,還是在跟我鬧別扭?”


    跟他鬧別扭那是無理取鬧,畢竟他生下來就是那樣一張臉,不長成那樣或許一開始就不招她喜歡,她得尊重他的資本,起碼他沒有主動勾搭別人。


    可一旦他笑起來,那就是犯罪了。


    明雪覺得他笑的時候,不管對麵是誰,不管笑容的克製程度怎樣,都會釋放出一種他對別人有興趣的意思,從而讓人產生誤解。


    人人都有微笑臉,就他這種斯文敗類最討打。


    她也不想無端讓這點小別扭困擾自己,便想了個以牙還牙的計策,突然衝正前方過來的一個不認識的男生粲然一笑。


    男生是個長相比較可愛的學弟,正巧撞見她的笑容,表情懵了懵,回頭看看身後不是錯覺,或許覺得她笑得親切友善,停下腳步走近桌邊,注意到她桌上的複習資料,輕聲打招呼:“學姐,你認識我嗎?”


    他這一停下來,許昀郡蹙起眉頭看了一眼,緊接著將眼神回轉到明雪臉上,射著冰箭似的瞪向她。


    明雪故意忽略掉他,揚著臉驚歎似的誇道:“不認識,但是你長得好帥啊。”


    男生因為她的這句話,浮起羞澀靦腆的笑,瞧起來愈發可愛,他並未注意坐在對麵的許昀郡是個什麽人物,見她的意思表達足夠明顯,徑自拿出手機說:“要不加個微信吧,我是經管學院的。”


    明雪的手機就擱在邊上,她毫無顧慮地說好,正要伸手去拿,卻被對麵的人率先拿走。


    許昀郡握著明雪的手機,仿佛隻是在保管重要的財物,他換做將自己的手機拋出去,大方地說:“加吧。”


    明雪跟男生同時看愣。


    她正不知怎麽下手,男生很有腦筋,直接拿起桌上的筆,找張白紙寫了串號碼,意思便很了然了。


    男生走後,明雪將那串號碼看了一遍,像在熟記似的。


    她問對麵正抱臂靠椅背的人:“你說,這個號碼能搜到人家的微信號嗎?”


    許昀郡將她的手機遞過來:“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語氣中聽不出一絲威脅,甚至有些引導加試探。


    但明雪知道,他是在警告。


    她明顯是吃了豹子膽,拿起自己手機,將那串號碼輸進去搜了搜,在他的目光下她故意摸著下巴研究了會,裝猶豫似的不知道該不該加,最後忽然間領悟了什麽似的看向他。


    “我怎麽忘記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戲謔又調笑似的盯著他板起的臉看,開始用甜言蜜語哄,“我男朋友還是很好看,我舍不得就這樣換掉,我才不想便宜了別人呢。”


    許昀郡並沒有回她一絲被說服的笑容,但臉色稍稍緩和了不少,隻是不想陪她玩這種把戲,剛才那一瞬確實有讓他不爽,竟然當著他的麵調戲別的男人。


    但他習慣了偽裝,這點臨時的隱忍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


    白天在人前他會給足她麵子,到了晚上,就輪到她求饒的時刻了。


    這點心理平衡,他掌握得十分到位。


    當然,對明雪來說,也覺得非常受用。


    *


    衝刺考研的最後那段日子,天冷難熬。


    許昀郡為了讓她有個幽靜的複習環境,將書房特意改造了一番讓出來,每天起來就能複習,按點打卡供應充足。


    倆人由此開始了同居生活,白天她學習他上班,晚上一塊出去吃飯,順便看場電影放鬆。


    考前幾天許昀郡要出差,因為不能陪她,怕人在家看書把腦子看壞了,就在走前給了她一個拚圖盒子,說看書看累了就玩一下,差不多等她拚好,自己也就回來了。


    這個想法讓她沒了分別的難舍,立刻將興趣投入了拚圖中。


    許昀郡說過,這個拚圖不是網上買的,是按照自己的照片讓商家定製的,所以沒有例圖參考。


    明雪問他是什麽照片,他不肯說。


    她覺得有貓膩,幹脆花了半天時間,把將近一千片紙塊按照背麵的字母區歸類好,在客廳騰出空地鋪上瑜伽毯,一點點拚出大概。


    起初她以為就是個風景圖,也不拿正經事對待,拚了會兒眼睛累了,就跑回書房弄聽力去了。


    第二天她心血來潮又拚了些,還是瞧不出主圖是什麽,卻隱約覺得這場麵的細節有些熟悉。


    期間許昀郡發微信過來,問她拚得怎樣了。


    她騙他說一點都沒拚。


    他說既然這樣,他就推遲回來,等什麽時候拚好,就什麽時候回來。


    明雪天天算著他回來的日子,被他這麽一說,立刻將懶散的拚圖事業搞起來。


    同時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一點,他送她這個拚圖,並非隻是單單讓她勞逸結合玩來消遣這麽簡單。


    那天她花了一整個下午,將拚圖麵積拚到百分之七十,停下來對著殘缺不全的畫麵琢磨了許久,才隱約猜到這是張什麽圖。


    因為有了確切性,剩餘的工作非常順暢,幾乎就是查漏補缺,完完整整就給拚全了。


    然後,她看著這張圖,又看了許久。


    當年在x中看他打籃球的那個看台,被他發現的那次,她一直以為他是心不在焉的,像是被人強拉上來的過客,沒想到在她沒有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將她的背影偷偷拍下來了。


    拍下來以後,保存了多年,如今做成拚圖,讓她自個來拚湊回憶。


    這做法,實在是有新意,既讓她知道了過去,又保住了他那點窺癖的臉麵。


    許昀郡回來那天,進門就看見客廳地麵上拚好的圖,來到書房卻見人裝模作樣地背著書,仿佛壓根沒有聽見他開門的動靜聲。


    他走過去,敲敲她麵前的桌子問:“昨天問你,還說一片都沒有拚,那現在外麵的都是你用腳拚的?”


    明雪放下遮擋在兩人視線間的複習書,給了個出其不意的答案:“我是用你當初偷拍我時聰明的腦子拚的。”


    這話是在暗諷他,畢竟他都把圖給放她眼皮子底下了,哪還顧得了什麽麵子。


    許昀郡沒說話,幾天沒見也不想說什麽,隻管做出行動,上前就將她從座位上抱起來,然後自己坐了上去,把她當成孩子一樣往懷裏摟。


    照舊是闊別多日互訴思念,親吻加擁抱,沉溺了會差點擦槍走火。


    他將她死死摁住,猶如壓住自己的欲望,問她:“看見照片時是什麽感受?”


    她思考了會說:“就覺得,你當時手機的像素挺好的,居然還能做成這麽大的圖。”


    許昀郡當時跟店家商量時,原本做不了這麽大,但他想故意耗她時間,才要求做成千片的材料,沒想到最後成了。


    “你為什麽偷拍我?”她問。


    他說:“我隻是在偷拍一個偷看我的人。”


    她笑:“那咱倆打平了。”


    *


    考研之日如期到來,繃緊了的弦即刻釋放,完事後就像是泄了氣的球,身心都鬆懈了下來。


    明雪終於深刻體會到了別人所說上岸的感覺,猶如在苦海中掙紮已久,終於找到停泊靠岸的點,由此隻等天晴月明。


    初試成績出來果然不負所望,明雪美滋滋地等起了複試通知。


    x大拍畢業照那天,明雪正巧收到了p大的研究生錄取通知書。


    周圍一圈人向她祝賀,她互送祝福後,第一時間給許昀郡發了通知書的照片,以感謝他這個伴讀老師的功勞。


    許昀郡在另一頭遙遙看著,已經提前做起了異地戀的心理準備。


    不過他經常去b市出差,p大也有相識教授與校友,答應會幫襯他照看人,心裏邊還算踏實了些。


    *


    明雪研一那年,許昀郡跟朋友合夥成立了事務所,取名叫君越律師事務所。


    暑假裏,她有一個月放假時間,待在學校沒事跑回了x市,去他的事務所做起了臨時實習工。


    因怕被人知道是靠關係進去,明雪讓許昀郡別跟任何人提起倆人的關係。


    許昀郡為了照顧女朋友的麵子,答應了跟她裝不熟。


    但是弊端來了,所裏的年輕男律師,見她是個貌美的職場新人,無一不對她迎笑臉獻殷勤。


    複印合同有人幫,打磨咖啡有人教,就連遲到打卡也有人替。


    遲到這一點,可逃不過許昀郡的法眼了。


    她住在他那兒,每天都是一起坐車出門,隻不過為了避嫌她會在不到公司的地方提前下,然後慢慢走過去。


    如果倆人都早到還沒問題,關鍵倆人都遲到那就事大了。


    事大的原因是前一晚倆人做得興奮了,零點後才睡著,導致早上起來晚了。


    許昀郡因為是所裏的老大,遲到早到沒人對他有微詞,但他卻留了個心眼,在知道有人暗中給她篡改了遲到的記錄,滋味不好受脾氣就上來了。


    每次怪脾氣上來,他就愛打開辦公室的門,衝某個工位上的人說:“來杯咖啡。”


    明雪知道這是他變相的叫她進去,放下手頭上的所有工作,精心給男朋友兼頂頭合夥人磨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進去時還特意幫他關了下門。


    許昀郡早等在那兒,等了半小時才見她進來,身子往後一靠,雙肘撐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瞧著她。


    即便辦公室的隔音很好,明雪也不敢留下來多說幾句,她將咖啡杯放下,主動打了招呼就準備走:“許律師,您辛苦了!”


    “先別走。”許昀郡喊住她。


    明雪剛轉了個身,回頭看他,見他示意自己坐下,像是有那麽回事要說。


    於是她配合著坐了下來,客氣又疏離地問:“許律師,有什麽事嗎?”


    許昀郡將一張表格推過來:“上星期的考勤,你遲到的那天,怎麽沒有計上?”


    明雪看了眼紙上的記錄,知道是怎麽回事,但她裝傻:“我也不清楚,可能考勤的機器壞了吧。”


    許昀郡盯著她:“別說你不知道,有人幫你記上了。”


    明雪眨眨眼說:“那一定是覺得我可愛,所以幫了我,看來我人緣不錯嘛。”


    “可愛?”許昀郡笑了笑,自解說,“是又可又愛。”


    明雪莫名覺得他那股笑帶著不懷好意。


    許昀郡忽然說:“前天去你家的那筆賬還沒算,要不今天搬出來一起算算。”


    經他提醒,明雪這才想起來,他在說哪樁事。


    前天明英俊打電話給許昀郡,問他有空帶明雪回家吃頓飯,這邀請的意圖仿佛他是人親兒子,她隻是人未來兒媳婦。


    許昀郡對明英俊向來畢恭畢敬言聽計從,到了她家已不像頭一回陌生,但送東西上門的禮節回回到位。


    那天他大肆地霸占明雪的房間,翻找她的過去。


    他喜歡看她小時候的照片,百看不厭。


    明雪隨他在那獨自欣賞,自己走開去做別的事,等被他叫著名字進去的時候,她就知道遭殃了。


    許昀郡不知是什麽憋不住的好奇心,居然翻到了她壓在櫃子墊紙下,高中時別的男生寫給她的情書。


    當她看到那眼熟的信封紙時,整個人都炸毛了,已經預見晚上的日子有多麽不好過。


    結果,那天晚上相安無事。


    他甚至不知中了什麽邪,更多的是親吻她,邊親邊吐出些從未對她說過的情話。


    明雪記憶裏很好,聽見他那些話,就知道不是他想出來的,而是仿照著那些男生情書裏麵的句子,做了些改編再說給她聽。


    但她樂在蜜罐裏,像是飄在雲端上做夢似的,就不計較他說這些話的來源與實在性。


    她當時以為自己開始做女王了,沒想到隻是一時的女王,今天打卡這事一出,踩到了他男朋友的麵子,再次秋後算賬來了。


    她明明什麽都沒做,卻都算在自己頭上。


    許昀郡見她似乎沒辦法,抬手招了招她:“過來。”


    過來的意思是,不是讓她將腦袋伸過去,而是繞過桌子,走到他邊上去。


    明雪哪能不知道他的意圖,之前他有好幾次撞見別人貼著耳朵跟她說話,就專門懲罰她進來給他揉肩,還差點被人發現。


    不過就是再揉一次肩,沒什麽大不了,反正她就是個臨時工,關係敗露自己丟下攤子跑就是了,反倒是他落不著好,或許會背個對職場菜鳥潛規則的傳言。


    明雪做好了心理準備,起身朝他走去,剛要將手伸向他肩膀,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進來。


    是另一位合夥人嚴律師,對方並不知道明雪和許昀郡的關係。


    明雪舉在空中的手有些尷尬,即刻沿著走路的方向,順其自然地彎腰去拿許昀郡腳邊上的紙簍,不經意似的道:“許律師,你的垃圾滿了,我幫你去倒了吧。”


    許昀郡沒什麽表示,看也沒看她一眼,明雪籲了口氣,趕緊裝模作樣地拿了才扔了兩張紙團的垃圾出去。


    “等等。”身後有人叫住她。


    明雪剛摸到門把,愣著回身,發現並不是許昀郡在叫她,更心虛了:“嚴律師,你叫我?”


    嚴律師看了看桌上的咖啡,嘖了聲不滿道:“小明,你這工作不到位啊,怎麽許律師天天有咖啡喝,我那兒卻一杯都沒有。”


    明雪明白過來,立刻抱歉地笑笑:“嚴律師,我現在就給你去泡,明天也給你泡。”


    嚴律師開玩笑道:“以後都自覺點。”


    明雪替他們關好門,出去後又去茶水間磨咖啡了。


    磨咖啡時,有一個跟她同齡,但是已經工作一年的女助,閑來跟她聊了幾句,談律所裏的男情女愛。


    女助見她是個新人,就愛給她灌輸沒聽過的。


    明雪別的不關心,隻關心她家男朋友,便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引到許昀郡身上。


    女助特別能聊:“許律師啊,他受整棟樓的女白領喜歡,我還記得有一次,電梯滿員了,許律師上不去,電梯裏的女同誌專門讓其中一個男同誌下去,換成讓許律師進來。”


    明雪聽了不禁同情那個男同誌。


    “還有一次,許律師上班時沒開車過來,不知道給誰傳開了,下班時門口那場麵,等著接許律師下班的女人都候在那兒呢。”


    這招蜂引蝶的本事真是抹殺不了。


    明雪聽完倒著咖啡,問道:“那許律師有女朋友嗎?”


    女助說:“當然有。”


    明雪點頭:“他女朋友還不算是透明。”


    女助又說:“這事我們一進來就知道。”


    “許律師自己說的?”


    “嚴律師說的。”


    嚴律師壓根就不認識她,估計也隻是聽許昀郡說的。


    耳邊女助仍在叨叨:“嚴律師說許律師女朋友可漂亮了,讓我們不要有非分之想,我倒是想看看究竟多漂亮,說得好像不敢想似的。”


    明雪手托自己的臉蛋說:“那要是像我這樣,算什麽漂亮程度?”


    女助理認真打量她:“你這樣是很過得去了,說句實話吧,要是許律師的女朋友沒你漂亮,嚴律師就是睜眼說瞎話。”


    明雪笑得眼睛眯起來:“你說得很對。”


    女助理接著又感慨:“話說回來,不管人家漂不漂亮,許律師對他女朋友是真愛啊。”


    明雪一聽好奇:“什麽真愛?”


    女助理反問她:“你知道我們事務所為什麽叫君越嗎?”


    “因為許律師名字裏有一個‘郡’?”明雪隻能想到這點,當初她有曾問過他取名的用意,他隻說圖個好聽。


    女助理繼續問:“那你知道‘越’是指誰嗎?”


    明雪下意識想到嚴律師,可他名字裏並沒有“越”字,這讓她犯難了,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女助理提醒:“當然是許律師的女朋友啊。”


    這……她名字裏麵也沒有“越”啊。


    女助理卻給了她確切的答案:“這也是嚴律師告訴我們的,說是許律師的女朋友名字裏有個字跟‘越’是同音,所以就這麽取上了。”


    君越,郡月。


    明雪愣了半刻,終於想明白是怎麽回事,抓抓鼻尖掩飾了會,轉移話題笑笑說:“看來嚴律師的入夥投資數額沒有許律師高啊,不然怎麽會挨不到名稱的份。”


    女助理邊歎邊走出茶水間:“人家有錢買浪漫啊。”


    這份浪漫的確傳遞到某人的心裏麵去了,但她沒有將這事放他麵前去攤牌,而是換做在暑假剩餘的時間裏默默地加倍對他好。


    比如,她早上比他先起來,幫他擠牙膏幫他搭配領帶。


    比如,在他有應酬喝酒的日子,她開著小白車去接他回家。


    比如,她買了一堆速食寄到公司,偷偷塞進他辦公室的儲藏櫃裏。


    ……


    有時候她忽然能體會許昀郡,愛不一定要說出來,能讓對方感受到,就是最有安全感的愛。


    潦草的實習期結束那天,明雪也快回學校了。


    辦公室的同事知道她要走,下班後請她一塊兒去唱歌。


    明雪在微信裏告訴許昀郡,那頭允了。


    於是她跟著他們去吃飯,完了再去ktv嗨。


    明雪吃飯時還算克製,唱歌一時高興起來就喝了點酒,越喝還越高興,周圍也沒人攔著,結果就醉得一塌糊塗。


    醉得還算半清醒的時候,她知道這副樣子出不了門,猶記得給許昀郡打電話:“許老師,你來接我。”


    那邊說什麽,她渾渾噩噩,沒聽清楚。


    過了沒多久,大夥準備散場。


    明雪是幾個人裏麵醉得最厲害的,整個人抱在一個女同事身上,他們正商量該怎麽將她送回去,這時候有人接到老大的電話,光問了句話就結束了。


    “老大問什麽?”


    “就問我們在哪個包間。”


    “老大也要來?”


    “不知道,好像已經到了吧。”


    正說著,有人推開了包間門,所謂是他們口中的老大。


    大夥兒挨個打招呼,還沒問他來這兒幹嘛,隻見他徑自走向那個醉得步履不穩的人,一手摟肩一手勾腿,直接將她從別人身上扯過抱起來。


    所有人吃驚,不明白這什麽情況。


    下一刻,眾目睽睽之下,他懷中的人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胸前磨了幾下臉,模糊開口:“許老師,你終於來了啊。”


    許昀郡將她的包勾在自己手上,朝驚呆了的眾人示意:“你們繼續。”


    包間門在身後關上,走廊周遭的歌聲似被掩在悶鼓裏。


    “來接你回家了。”


    他低下頭,拿自己的臉揉了揉她的臉,一路抱著她走出去,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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