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盯著這句話看了幾秒,反應過來回頭去瞧,教室裏已經沒有許昀郡的身影了。


    她安靜地摁滅手機,慢慢回憶剛才玩遊戲時,他說過的那些話。


    ——沒有。


    ——應該也快了。


    ——現在還不適合表白。


    對應他拿到的那張“初戀”紙條,著實讓明雪感到意外。


    如果他沒有說假話,如果他不是對初戀這個詞有什麽誤解,那過去都是她對他產生了誤解?


    除了這話的真實性,他又特意告知她這點,是想向她表達什麽,她隱約有些猜到,但又覺得難以相信,因為過去的種種,她不認為他對她有什麽潛在的動機。


    明雪想不通透,另一邊蔣非遲打斷大家,說一塊去吃個晚飯,吃完就準備去打辯論了。


    大夥兒收拾了下稿子,一起出了門。


    剛走出教學樓,就見許昀郡在路邊低頭打電話。


    隊員們走近時都自動慢下了腳步。


    許昀郡快速接完電話,轉身問蔣非遲:“吃飯去?”


    蔣非遲邀請:“許老師要不要一起?”


    許昀郡抬手看表,說:“時間還來得及,我請你們去校外吃飯。”


    幾個人原地商量了下,一致決定去東門外一條街,那兒一排餐館子,而且來回的路程不遠,正好可以走路消食。


    於是,一行六人,倆倆成對。


    明雪跟崔瑩瑩走在最前麵,右後方是二辯三辯,蔣非遲則跟許昀郡落在最後麵。


    明雪一路隻管朝前走著,耳根邊崔瑩瑩一個勁地衝她說新聞學院的奇葩事跡,她努力在聽卻怎麽也聽不懂具體意思,隻得附和著嗯嗯兩聲。


    經過一輛路邊停著的車子時,明雪漸漸往車身靠近,朝左後視鏡裏瞄了一眼,不期然在裏麵跟一道視線相撞,她心跳一塊飛速掃移,加緊步子越過了那輛車。


    到達東門外,他們找了一家酸菜魚館。


    這個點人正多,包間已經排滿了,幸好大廳角落還有幾個中桌,大夥兒便依次坐了下來。


    明雪因為剛才那事,忽然有點怕跟許昀郡對視,所以眼神留意著想找不是跟他對麵的位置。


    本來已經挑好了的,他在她左邊的左邊,目光挨不到一起,人也挨不到一起。


    誰想蔣非遲中途接了個電話,起身出去了,許昀郡也找地方去洗了個手,回來時他倆毫無察覺地換了個座,許昀郡就自然而然地正坐在了明雪的對麵。


    雖然沒有過分地盯著,但就這麽被直接地看著,也讓她滿不自在,仿佛目光接觸的那一瞬,倆人就都該想起剛才那樁事似的。


    幸好上菜挺快,念及著還有大事要幹,幾人都吃得很迅速。


    明雪沒有吃太多,簡單填了胃就好了,倒不是要在某人麵前矜持,而是怕吃撐了待會兒不舒服。


    吃完以後,幾人又沿著回來的路走。


    暮色低垂,校內的路燈照著科技樓前的小道,夏夜的空氣裏浮著躁動的熱意。


    到達匯演廳二樓時,觀賽的同學們已經來了不少。


    辯論賽開場前半小時,明雪收到申辰的微信,說是已經到x大東門附近了,問她在哪個地方比賽。


    這是申辰第二次來x大,小長假後他有再度約明雪去南部校區玩,但是她課業太多了,周末時間倒是有的,就是擠不出來,她更喜歡忙完一陣放鬆出遊的感覺。


    其次她心底裏也有些慚愧,當時願意跟他親近有小部分做給別人看的意思,待後來想清楚就覺得隻想當個普通朋友。


    所以她私下裏跟他挑明了,申辰很大方說沒事,讓她不用想太多。


    這次辯論賽明雪也沒有跟他提,申辰是從崔瑩瑩那邊得知的,於是跟她說屆時來觀賽打氣,明雪也說來了幫他留座。


    但她沒時間招待,便讓宿舍的姐妹幫忙留意一下。


    賽前在後台做準備時,蔣非遲給他們每人發了參賽名牌。


    大家接過名牌,各自別在胸前。


    四人都穿了簡款白襯衫,男生還打了一條領帶,明雪是到了這兒才換上的,下身搭配的是淺綠格紋的jk裙,和崔瑩瑩是不同色係的百褶,倆人瞧上去青春靚麗。


    剛別完名牌,許昀郡就進來了,他是來看大家的賽前狀態的,沒想到一進來就被某條裙子吸走目光,他定了兩秒移開,平靜地給每個人發了一條口香糖。


    比賽很快開始。


    開場辯論賽主席發言,宣布辯題以及正反兩方,並依順序介紹每一方的各辯位代表的學院與名字。


    場內人聲鼎沸,觀賽人很多。


    明雪起來鞠躬的時候,甚至聽見自己宿舍的人,在某個小角落裏呐喊助陣。


    她壓住略微緊張的情緒,偏頭往台下掃了一眼,隻見許昀郡就坐在第一排的評委席,側頭在跟旁邊的老師說話。


    他不知道她在看他,明雪就明目張膽地又看上兩眼,忽然心底就平靜了許多,深吸一口氣,坐下後視線回到手中的稿子上。


    同時明雪聽完對麵新聞學院代表隊的介紹,發覺跟崔瑩瑩他們說的一樣,還是老派的那幾個選手。


    而且,她有觀察到,自她上場坐下以後,對方三辯就總是時不時盯著她看,嘴角歪斜著衝她笑,很是猥瑣。


    明雪也回了對方一個假笑,立刻把嘴角線扯平。


    最終介紹完評委席後,辯論賽就開始了。


    首先是正方一辯陳詞立論。


    一辯的確是個把自信得意寫在臉上的女生,還化了妝編了發,瞧上去準備工作做得很足,說話聲音也洪亮,立論句句在理,一開場氣勢就壓過來,並且時間把控得剛剛好,幾乎是主席才舉起紅牌,那邊就結束了。


    一席話博得滿堂掌聲。


    待主席朝反方示意,明雪作為反方一辯的時間就開始了。


    她雖然手中拿著稿子,但全程脫稿發言,目光正視對方四個辯友,偶爾需要獲得共鳴時看一眼場下的觀眾,雖然她什麽也沒看到,因為腦子已經跟著論點走,幾乎是絲毫不做停頓,流暢無誤地把立論卡在時間內發言完畢。


    同樣在她坐下後,台下也爆發了一陣掌聲。


    接下去是攻辯環節。


    在這一方麵,明雪相信自己隊的二辯三辯,他們的稿子完全互通,並且在攻辯時及時劃出重點,節奏跟得很快,還把對方幾個專業上的誤區給挑了出來,當場讓對手貽笑大方。


    明雪沒發言的時候,就一邊聽著做筆記,一邊看對方幾個辯位的臉色。


    一辯明顯帶著敵意看人,甚至很有憋不住想發言的衝動。


    二辯似乎不太跟得上節奏,以至於表情有些懵。


    三辯則全程臭臉很不耐煩,甚至瞧上去有點拽。


    四辯還未發言,卻已經默默在搖頭了。


    所以在主席請各方一辯做攻辯小結時,明雪的氣勢跟陳詞明顯比對方一辯要占不少優勢。


    由此,她信心也大漲。


    到了最有看點的自由辯論環節,雙方輪流發言觀點後,對方一辯終於憋不住,私下搶了二辯的稿子,直接抨擊出最犀利的問題。


    “請問對方辯友,既然你們覺得未成年人保護法不需要改善,那你們學習法律難道就是為了默守陳規嗎?現實中多多少少未成年人受到傷害的慘案,並非保護法保護不了他們,而是保護法保護了不該保護的人。二十年前的冤案到現在都可以翻案,就是因為法律製度在不斷改善,這難道不是讓每個社會公民的合法權益得到更好的保障,人民生活更加幸福安康,場下的同學們也能更加平心靜氣地聽我們辯論的原因之一嗎?來,以上。”


    場下瞬間爆發出喝彩聲。


    明雪手中正好有應對這一問題的回擊。


    沒等她身邊的二辯三辯上,她自個就搶先站了起來。


    “對方辯友既然知道我方都是學法律的,就更加不應該站在專業知識不足的製高點上隨意做出指責。我方覺得未成年人保護法不需要改善,是遵照我國目前對未成年人保護法持同一種觀望和存疑態度,它需要完善的參考流程,並非一個強製的主觀意願就能達成見效,希望對方辯友熟知法律後能清楚這一點。並且對方辯友總是以別的冤案為例,冤案和保護法能相提並論嗎?難道對方辯友實在無力反駁我方觀點才偷換了概念嗎?另外對方辯友還強調國泰民安,難道未成年人保護法如此所向披靡,它能代表全國所有法律嗎?保護法不能改善,就會影響大家的生活了嗎?可畢竟大家出生的時候,保護法還是原汁原味呢。謝謝,以上!”


    場下再度爆發連番喝彩,甚至多持續了幾秒鍾。


    明雪坐下以後,對方三辯也立刻站了起來。


    他似乎懟上了明雪,講了一通之前重複的發言,車軲轆來回說,最後倒打一耙指控她偷換概念。


    明雪隻得在他坐下的時候也緊跟著站起來,繼續懟回去,並且她覺得他的話辭比較無厘頭,還不如一辯那個女生來得專業。


    但是連續被懟兩次以後,明雪就明白了對方的用意,那人根本就沒有好好在打辯論了,而是專門激她起來發言,然後坐在對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明雪心知對方已經是一盤散沙了,也就不上趕著追擊了,將剩餘的機會全部留給隊友去回擊,而她如非自願,不會被脅迫著必須起來回答問題。


    最後兩方做總結陳詞時,崔瑩瑩在躺贏的基礎上也不甘示弱,在話辭中又給了對方一個壓倒性打擊。


    陳詞完畢後就是觀眾提問,緊接著就是評委老師點評賽況。


    許昀郡點評時,他很客觀地提了兩方在觀念碰撞時,有哪些欠缺的點以及激進的點,又挑了各方的優勢講,重點還誇了辯論很精彩,然後把話筒遞給下一個老師了。


    明雪先前進入打辯論狀態後,就沒有再往許昀郡的方向看去。


    如今往台下瞧,他就坐在那兒,很悠閑地喝了口礦泉水,喝完抬起眼皮,直接看上了她,好像知道她在看他似的。


    明雪無辜地眨眨眼收回目光,抿了抿嘴,忽然覺得口幹舌燥,也打開麵前主辦方準備的礦泉水喝了起來。


    比賽結果毫無懸念是法學院勝,最佳辯手給了他們的三辯。


    場下最後響起勝利的喝彩聲。


    辯論賽結束,大家一致回到後台,先問蔣非遲拿回了自個的手機,然後才津津有味地談起剛才交鋒時的刺激。


    明雪雖然在台上把緊張感壓下去了,但結束後覺得整個人特麻木,好像使了渾身解數般,好在精神狀態是輕鬆的。


    中途明雪想起申辰,覺得該去見麵打個招呼,正要從側台出去,迎麵撞見剛才對麵新聞學院的三辯。


    三辯似乎是頭一回注意到她這麽個人物,整張臉散發著顯而易見的興趣,他掏著手機問她:“同學,微信多少?加一個。”


    明雪看出他什麽目的,掛著素淡表情:“抱歉,我好友已經滿了,加不了。”


    三辯不放棄:“那就手機號,我存一個。”


    明雪幹脆拉倒:“我從來不記我手機號。”


    三辯挑著眉頭看她,似乎覺得她不識趣,但壓住了情緒,不似先前在台上那麽咄咄逼人:“明雪是吧,你可能對我有誤解,剛才是在打辯論,大家台上鬥嘴台下合嘛,交個朋友,反正學校裏經常能見到。”


    這人就堵在關鍵道上,明雪前進不了,退也不得,她正有些惱了,瞅見前方昏暗處似乎有半個側影正要過來。


    她為了擺脫這個三辯,抬手就往那一指:“我男朋友來找我了,你要加微信先加他,他同意了我才加你。”


    這話剛說完,那個側影回了正,明雪瞥了眼,看清對方麵容,當即嚇了個半死。


    不知道許昀郡剛在那幹嘛,這會兒過來時看見這邊倆人堵在這個窄道上對峙,神色帶著些不解。


    明雪回想剛才她聲量並不大,許昀郡也在那跟誰說話來著,應該不會聽得那麽仔細,所以她連招呼也不打,就這麽趁著三辯失神的時刻,垂著腦袋捂住裙子,從兩人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待三辯反應過來哎了一聲,人已經走了。


    然後他原地衝著空氣嗤了一聲:“有男朋友就了不起啊,有本事站我麵前拒絕我。”


    許昀郡剛要經過這人身邊,聽見這話停了下來,瞧了眼這男生兩眼,奉勸了一句:“她男朋友是比你了不起。”


    對方瞬間懵了,未及調整過來,許昀郡已經走進了隔壁。


    明雪在台下找到蘇亭她們人,申辰也還在,他連誇她剛才表現不錯。


    最後他奉上一束粉色鬱金香花,說是經學校園丁同意獲得的,寓意是祝她熱愛生活與幸福。


    明雪謝過以後,就接了過來。


    因為廳內太熱,明雪就帶著室友們跟申辰一塊兒出去,到了平台樓梯邊聊邊往下走。


    誰知剛到下麵,崔瑩瑩他們一撥人就下來了。


    明雪原先準備微信跟他們告別,自己就這樣先走了的,聽見崔瑩瑩叫她,就轉身看了過去。


    許昀郡正緩緩踱步下樓,明雪借著路燈看見他望著她身前,也低頭一瞧,她手中的鬱金香被朦朧夜色籠罩,辨不出它原本的顏色。


    她把鬱金香花垂下去,悄然往身後遮了遮。


    許昀郡沒再看她的花。


    程藝蘿正在等蔣非遲,兩撥人相遇,認識的人都相互打了聲招呼,許昀郡接收完大夥的招呼,說還有事就先走了。


    晚上回去,明雪心不在焉地洗完澡,躺在床頭發了很久的呆。


    不知是不是打完辯論的緣故,人一下鬆懈下來,連上網看新聞都毫無效率。


    她對著手機界麵,黑屏亮屏,反複了幾次。


    反手拿過床頭附近櫃頂上方擺著的鬱金香,透明玻璃瓶裏麵雖然灌著水,但花苞因為根基缺失了原先富足的滋養,已經有了萎蔫的趨勢。


    明雪拿手攏了攏花苞,又放鼻尖下輕嗅了嗅,是濃鬱的花香氣。


    她將花瓶重新放回原位,轉身爬起來找角度,拍了幾張光線充足的照片,然後挑了一張放到朋友圈,編輯了文案。


    ——是粉色呢。


    臨發表前,她想到什麽,點了僅“風評被害的單身狗”可見,然後一指摁了右上角。


    發送後的五分鍾,明雪緊緊盯著朋友圈頁麵看,反複下拉刷新,沒有任何動靜。


    這個時間段,她又上微博去逛了逛,“午日雲君”已經將近兩個月沒有發博了,什麽新鮮事都沒有。


    就這麽失意地再度退回朋友圈,突然消息中心跳出一個熟悉的頭像。


    她手顫抖,點了兩下進去。


    許昀郡點讚了她的剛才的朋友圈。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明天明明痛失初吻。


    以及高中的男主視角會補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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