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頓時蹙眉。


    才聽到他講了一半, 哪裏願意就此作罷, 賴在馬車上不肯下車。


    陸行舟當然看出了她的心意,微微一笑,吩咐柳兒繼續駕車。


    柳兒依言行事, 一甩馬鞭, 調轉了車頭又往大街上去了。


    元寧眼巴巴的望著陸行舟,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陸行舟的笑意有些無奈。


    因為這故事本不是一個值得說道的傳奇。


    “袈衣衛守護龍脈, 隻聽命於祖皇帝一人,並約定了一件信物,後世子孫中隻有持有信物的人能夠指揮袈衣衛,控製龍脈。這信物當然是皇帝與皇帝之間代代相傳的信物。有如此強大的袈衣衛和傳說中的龍脈, 也可保證皇位的正統不被中斷。本朝建立兩百年間, 皇位更迭並未出過什麽岔子。”


    陸行舟說到這裏,便停頓了一下。


    元寧愣了愣,忽然就明白了什麽。


    當今聖上並不是先帝指定的繼承人, 他兵起北境, 殺進京城, 屠盡皇族,他的手中不可能有指揮袈衣衛的信物。


    “袈衣衛既有守護皇室正統的使命,為什麽在那個時候按而不發呢?”元寧問, 但這個問題問出口之後她立即便想到了什麽, “因為泓遠國師?”


    陸行舟點了一下頭。


    “泓遠國師是袈衣衛的首領嗎?”


    “他不是。有句話叫時也,命也。袈衣衛自留守在皇覺寺在兩百多年間,一直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 雖然他們的使命代代相承並未中斷,但侍衛們平日裏除了習武,亦是吃齋念經,跟真正的僧人並無什麽分別。尤其到了這一代,閑雲野鶴的泓濟做了袈衣衛的首領。”


    “泓濟大師?”元寧有些吃驚。


    “袈衣衛選拔首領的原則非常簡單,由上一任首領指定。泓濟自幼苦讀佛經,與其說是一個皇族暗衛,他更像一個真正的僧人。隻是泓濟在他們那一代中,無論武藝、學識都是出類拔萃。不過,有人對他是不服氣的。”


    “泓遠國師?”


    “不錯。在上一任首領過世之後,泓遠便借口遊曆,離開了皇覺寺。他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證明,他比泓濟更強。他的運氣不錯,在他下山後,就遇到了當今聖上,兩個野心勃勃的人湊到了一起,後麵的事你都知道了。”


    元寧點頭,卻似懂非懂。


    故事她都聽明白了,可這些事與陸行舟的身世又有什麽關係呢?


    “陸行舟,那你娘與他們做了什麽樣的交易?”


    “當年被誅殺的幼帝是肅宗皇帝親立的太子,原本應當將信物傳給幼帝的,隻是當時幼帝年幼,肅宗自知時日無多,便將信物交托給了身邊可信之人,以待幼帝親政之日。誰知變故來得這樣得快,幼帝還沒將龍椅坐熱,便已被亂臣賊子誅殺。”


    “這個可信之人,就是你娘?”


    陸行舟重重點了一下頭。


    “你娘用信物換了你的平安?”


    元寧問出口之後,又覺得說不通。


    以那些野心家的路數,若得了信物,哪還有留著陸行舟的必要?


    想通了這一點,元寧便追問道:“所以,徒弟是假,人質是真?”


    “我娘是親自把我送到皇覺寺的,但她並沒有將我交給泓遠,而是將我交給了泓濟,從此以後就失了蹤跡。當時幼帝已死,大勢已去,袈衣衛也無力回天,何況區區袈衣衛,根本無力同一國對抗,泓遠是個識時務的人,他帶著我去見了皇帝,”見元寧露出了驚恐的神情,陸行舟心中忽然有了一些暖意,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他倒不是害我。那個時候我娘已經失蹤,找到信物的唯一關鍵就在我的身上。正如泓遠所料,皇帝和泓濟都待我十分親切,泓濟還收了我為弟子,親自撫養我,想從我的身上找到信物的線索。”


    “這些是泓濟大師告訴你的嗎?”


    陸行舟搖頭。


    “那他們拿到信物了嗎?”


    “當然沒有,因為我娘根本沒有將信物留給我。等到泓濟死了,時日久了,他們也就放棄了。”


    元寧萬萬沒想到,在陸行舟的身上竟然藏著這麽大的秘密。


    故事看起來像是說完了,但元寧知道,陸行舟定然還有隱瞞。


    比如,他母親的身份。能讓肅宗皇帝臨終前將信物交托給她,又能令當今聖上沒有對陸行舟痛下殺手,陸行舟母親的身份絕不簡單。


    元寧沒有打算刨根問底。


    今日隻是隨隨便便的一問,便已牽扯出這麽驚天的秘密。


    她忽然想起陸行舟起先說的那句話,不告訴她,是為了她好。


    的確還是不知道的好。


    但她心裏又忍不住的歡喜。


    這麽大的秘密,陸行舟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告訴了她。


    可她自己……


    還是不能說。


    元寧仰起頭,抱住了陸行舟的脖子,往他的臉上蹭了一下。


    如此“投懷送抱”,陸行舟自然不會錯過,他攬住她的腰,將她緊緊包住,與她耳鬢廝磨。


    這一次,陸行舟克製住了自己,隻圈著她的肩膀,不再越雷池一步。


    元寧素來淘氣,見他老實了,自己竟忍不住了,往他腰間有意無意地蹭過去,特特地招惹他。


    等他瞧著有些不對勁的時候,開始喘上粗氣,她再趕緊抽身。


    就這般樂此不彼的來了好幾遍。


    陸行舟當然看穿了她的這些小把戲,可他樂得被她戲弄。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況他至多再等上一年,便可向她尋仇了。


    就元寧這又嬌又軟的模樣,也不知她求起饒來是什麽樣迷人的光景。


    看著她一臉得逞的壞笑,怎麽看都覺得有些等不及了。


    等到元寧自己膩了,覺得沒意思了,才老老實實地窩在他的臂彎裏。


    “阿寧,你一點都不怕嗎?”


    “怕什麽?”元寧回道。


    “我身後牽扯的這些人和這些事。阿寧,我知道你是最看重親人,難道你就不怕我給你家帶來麻煩?”


    “不怕。”


    陸行舟深深地盯著她。


    她歪了歪腦袋,“因為你是陸行舟。”說罷,她嘻嘻笑了起來。


    上一世她早逝,但那個時候皇帝已經駕崩了,太子也玩完了,陸行舟還活得好好的。


    這一世盛府的命運已經改變,元慈是衛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陸行舟若做了盛府的女婿,絕不會過得比上一世差。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因為他是陸行舟,元寧對他,從未有過半分的懷疑。


    “這世上,有比陸行舟三個字更可怕的東西嗎?沒有,哈哈!”


    陸行舟看著元寧在自己懷中傻乎乎的笑著,也跟著笑了。


    然而笑著笑著,他又沉靜了下來。


    “我當然也有怕的。阿寧,我看到趙琰從酒樓裏走出來的時候,恨不得衝上去殺了他。但我看著他,忽然就害怕起來。”


    “怕什麽?”


    “我怕我殺了他之後,你會掉眼淚。我一想到你可能會為了他流淚,我突然就怕了。”


    元寧抬起頭,捧著他的臉,認真地看著他。


    “你不用怕,我的心裏,隻裝了你。”


    陸行舟抓過她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


    元寧紅了臉,著實沒想到自己竟對陸行舟說出這般話來。


    這並不是她的性子。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在陸行舟跟前,仿佛變了一個人。


    從前跟趙琰在一起時,她總是受他捧著,等著他愛她寵她。


    可跟陸行舟在一起時,她不自覺地就變得大膽,忍不住想去撩他撥他,譬如方才一個勁兒地去蹭他……


    這樣的動作,即使在為人婦時也不曾有過。


    元寧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回過神來,隻覺得羞憤難當,不敢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


    明明先前還訓斥陸行舟無禮,可她一邊罵他無禮,一邊又想引著他無禮。


    自己怎麽就成了這麽厚顏無恥之人……


    陸行舟並不知道元寧心裏這些彎兒繞的思緒,當她隻是尋常的羞澀。


    “阿寧,等明年春闈過後,我就上門提親。”


    提親?


    “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元寧低著頭,臉龐燙得跟發了燒一般,根本不敢去看他,悄悄往旁邊挪了一點,與他隔開一些,“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嗯,我送你回去。”


    元寧依舊沒敢看他,小聲嘟囔了一句,“這是我家的馬車。”


    “那我也要送你。”


    “厚臉皮。”元寧佯裝怒了,罵他一句,心裏卻如吃了糖一般。


    “過幾日我就要回書院了,這次進山,恐怕明年才會回京。”


    “如此。”


    元寧知道他要準備明年春闈會試的事,陸行舟與趙琰是同榜進士,在功課上元寧沒什麽可以叮囑的。她自是盼著多見見他,但科考畢竟不能掉以輕心,若是錯過了,還得再等三年。


    想了想,便對他說,“那你若是缺什麽了,就派人來說一聲。”


    “嗯。”


    柳兒一直駕車大街上繞圈子,離盛府並不遠,得了命令,片刻間便回到了盛府門前的那條街。


    陸行舟在街角下了車,目送著馬車離開。


    從前他對待功課一事都是得過且過,能夠考中就好,並不追求名次。


    但現在不同了。


    趙琰才高八鬥,屢屢奪魁,今年已經中了解元,若是明年會試,極有可能連中三元。


    陸行舟以前從沒想過要去爭這個風頭。


    但是現在,他忽然不甘心居於趙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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