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這些事, 張意的婚事,都不算什麽, 自有爹娘替你打點清楚。我兒且安心養著,不可思慮太過。”孟老爹交待過悠然, 起身離開。臨走前,給黃馨使了個眼色。


    黃馨會意。待孟賚走後,有些心神不定起來,常常是和悠然正說著話,便會走神,臉上時不時的浮現紅暈,浮現嬌羞。這還沒約會呢, 就這樣了, 悠然心中暗覺好笑,卻又有些羨慕:三十多歲了,還是一副少女情懷。一個女人能天真一輩子,也是福氣。


    等到黃馨吞吞吐吐說要出門, 悠然笑吟吟點頭, “好啊,娘正該常出門才是,沒的總坐在家裏,倒悶壞了。”命人備好車轎,帶了妥當的人服侍,至於黃馨要出門做什麽,一句也不問。


    秋香色盤金五色繡折枝梅花小袖掩衿銀鼠短襖, 水紅灰鼠皮裙,鹿皮小靴,越發顯得人物風流,身姿婀娜;悠然看著黃馨打扮好了,滿意了,親自給她披上一件雪白狐狸皮襲,戴上雪白狐狸毛風領,誇了一通,“我娘最好看了!天生麗質!”直把黃馨誇得臉紅心跳,方送她出了二門。


    母女二人到了二門,黃馨正要上轎子,張並、張錦叔侄冉冉而來,悠然含笑原地不動,黃馨卻是急急上轎而去。


    張錦眼中瞥見一位錦衣華服的美麗女子,正由侍女殷勤服侍坐進轎子裏。芙蓉如麵柳如眉,真是阿馨?張錦心中悵然,口中卻不曾提及。他已是問過張並多次,無奈張並隻是微笑不語。


    張錦雖不通世務,卻也知道張並的妻子孟悠然是庶出,是婢生女,追問孟悠然的生母是不是阿馨,實在不合禮儀;再說張並一向主意正,他不說,那就是不說,拿他沒辦法,隻好罷了。


    悠然含笑打招呼,“六叔。夫君。”張錦樂嗬嗬,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條線,“侄媳婦莫客氣。”他想到張並很快要做爹了,很快要有個小阿並出生了,實在是很歡樂。


    張並上前輕輕牽住妻子的小手,陪她一起往回走,張錦樂嗬嗬跟在後麵,“六叔是雅人,夫君書房改了布置,請六叔給品評品評罷。”三人去了書房。


    “阿並你的書房更雅致了。”張錦進到屋裏,見中間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瓶、花、爐、幾,位置得宜,不由誇道。


    “六叔請坐。”三人都坐安穩後,悠然忽起玩心,吩咐人“焚香!”隻見一個眉清目秀、頭發齊眉的書童,從案上拿起一個古色古香的銅香爐,捧了出去,過了會子才回來,把暖簾放下,又出去了。


    不是焚香麽?怎麽把香爐拿走了?張錦心裏犯嘀咕,口中卻不問:在侄媳婦麵前,要有做叔叔的樣子。直到悠然命人備了酒席上來,“夫君陪六叔喝兩杯。”自己卻起身告辭,張錦也憋住沒問。


    直到一個時辰後,酒過三巡,張並、張錦叔侄二人已是喝得微醺,那清秀書童才又進來,把暖簾卷上,隻見書房兩邊,牆壁上都噴出香氣來,滿座異香襲人。張並向張錦微笑說道:“香必要如此燒,才不會有煙氣。”


    “真風雅!”張錦要飄飄欲仙之感,“阿並,你夫妻二人真是雅致極了!”這臭小子哪裏知道這個,分明是他那漂亮小媳婦教給他的。


    可憐阿鏡,還曾經一心想要把她家婉兒嫁過來,論相貌也好,論才情也好,婉兒哪一點能跟這孟悠然比?阿鏡真是罔費了心思。


    “唐大損那庶出長子唐傲,據說很不成氣。”想起張鏡,張錦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想到自己的來意,“唐傲身份又不行,人又沒出息,還又沒家底兒,禮部居然把他也列為阿意夫婿人選,真是欺人太甚。”


    張意如果真嫁給唐傲,這被唐大損當成心肝寶貝一樣的庶子,會很淒慘:唐傲本身沒什麽出息,唐家三房在晉國公府也分不到多少產業,張鏡的嫁妝又是說好了全部要留給唐婉兒的,這位唐傲先生人不太聰明,不能文,不能武,還會比較窮;這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唐傲的親娘,和張鏡一直不合,如果唐傲真娶了張意,張意會有個惡婆婆折磨、管束。


    “阿並,魏國公府對不起你,六叔都知道,你不願回去,六叔也站在你這邊;可你妹妹一輩子的事,再怎麽作難,你也不能不管。”張錦帶著酒氣,大聲說道,“魏國公府如今沒人有本事能把阿意阿念撈出來,全靠你了。”


    魏國公府一直和吳王過從甚密,如今哪敢為張意張念出頭。怕是人沒撈出來,先把自己搭進去了。


    “是我同父弟妹,我豈能置之不理?”張並緩緩道:“隻是,往後呢?”


    總不能魏國公府一有什麽事,就尋上門來。


    “這是最後一樁事!”張錦酒意上來,慨然允諾,“你隻要把阿意阿念撈出來,往後魏國公府的事,再不許來煩你!”


    張並沉默不語。張錦今日本是受了張銘的重托,“六弟,你跟阿並最是要好,你去跟他說,務必要救弟弟妹妹。隻這一件事,讓他定要出力。”見張並不說話,張錦急道:“隻你有這個力氣!再怎麽不好,是親弟妹,阿並你不能不管啊。”張意張念,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也是他三哥的親生子女。


    良久,張並終於點了點頭。張錦大喜,用力拍拍張並的肩膀,“阿並,六叔就知道,你是個心腸軟的,是個好孩子!”


    張並紋絲不動。“六叔,這是最後一樁事。”隻要張銘張錦都承認這一點,魏國公府往後想惹事,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了。


    送走張錦,張並怏怏回了主屋。這幾日,他心中總是不痛快,總覺得鬱結於胸。對妻子訴說心事後,才略好一點。悠然聽後對他點點頭,“阿意這件事,你是必定要管的。一則,你於心不忍;二則,外人看著也不像;最要緊的是,皇帝和太後若見你狠心,連親妹妹的死活也不顧,難免對你生出戒心。”


    皇帝想要什麽樣的臣子?當然是忠誠,忠心,讓人放心的臣子。連骨肉親情都不顧的人,會讓人放心麽?不會。


    □□幾千年來宣揚孝道,單從政治角度講,是講究孝道的人容易被統治,容易被管束;若說經濟原因,則是因為政府負擔不起公民養老。


    想到哪兒了?悠然失笑。公民養老?多麽沉重的話題。還是回到現實,先想辦法把張意姑娘妥貼嫁了,是正事。


    “其實也不難。隻要小夥子人品好,家境厚實,你爹爹便能滿意。”悠然頭頭是道的分析,“隻要小夥子家族沒有勢力,自己沒有野心,不入仕,太後和皇帝便能放心。”


    事已至此,張銘也別想尋什麽榮華富貴的女婿,隻要是個正派厚道的年青人,也就該知足了;皇帝和太後並不是狠心人,張意張念到底是先帝外孫,隻要他們不惹事,不涉政,皇帝和太後樂得放他們一馬,即得個心安,又得個好名聲。


    禮部擬安意郡主夫婿人選的人,約是受了誰的授意,淨給挑些歪瓜劣棗,不是沒出息的庶子,就是好男風的斷袖,或是年紀大的鰥夫,沒一個像樣的。這架勢,像是故意和人為難。


    “這事不難辦,你放心罷。”悠然安慰張並,“爹爹說了,他能辦得妥妥當當。”張並有舊功勞在,求的又不是什麽大事,且這事若辦好了,更符合皇帝的利益。


    張並心虛起來,低低道:“嶽父不許我跟你說煩心事。”悠然哧的一聲笑了,“爹爹是恨不得把兒女都保護得好好的。”懷了孕,就隻能吃吃喝喝跟小豬似的?哪能,孕婦也能思考,也能做分析做決定。


    見張並還是有歉意,悠然奇道:“咱們不告訴他便是,你還顧慮什麽?”騙騙老爹,還不會呀。


    “嶽父是滿心疼你,不許你想煩心事;我卻,什麽事都想跟你說,我,我,”張並有些口吃了。


    “爹爹是還把我當小孩子呢,”悠然笑道:“其實,這樣才好,夫妻之間,本該是共同進退,無話不談。你有心事,自然是要跟我講啊。”


    張並頭枕在妻子腿上,任由妻子輕輕撫摸鬢發,心中一片寧靜滿足。


    悠然低頭溫柔注視丈夫,心中微微酸楚。這可憐孩子,有些殘忍的事他可能根本沒想過,根本不敢想,自己即使想到了,卻永遠不會開口告訴他。


    “無話不談”?哪有這回事。有些話,一輩子也不說。


    張並的出生並不令人喜悅,他的母親程髖課凳切幕鈧兀徽挪15資幣財燈翟餿稅籽郟綣皇腔登珊習萘嘶嚼羨盼Γ繅鴉歡尋墜牽徽琶魑蓋滓歡ㄊ前模垂寺侵刂兀窒氡h執幽諦姆雷潘


    張慈誤以為張並已無生理,冒領了軍功,事後發現張並生還,魏國公為了保嫡長孫的顏麵,毫不猶豫要驅逐張並出家族,這樣重大的事,張銘隻是如實傳話。這說明了什麽?


    算算時間,那年,正好是張念出生。悠然閉上眼睛,強抑住心頭的厭惡。這世上,偏心的父親,不負責任的父親,大概是很多的吧,張銘不過是其中的一個。有了嫡子,有了尚在繈褓中的嫡子,便怕已經長大、桀驁不訓的張並對嫡子不利,所以才會任由魏國公驅逐張並,並不加以阻止。


    到了後來,張念一日日長大,卻始終病弱,張銘才會改了心思,又想讓張並回歸魏國公府,保護弟妹。


    張銘並不是最不堪的父親。至少,看到滿身鮮血、奄奄一息的兒子,他會憤怒,會心痛,會為了兒子離家出走,會為了兒子逃至草原隱居。


    也正是有這情份在,張並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魏國公府生事。


    “他和青川公主有一子一女,那兩個,才是他的心肝寶貝。”悠然想起張並曾經說過的話,他內心,也是隱約知道真相的吧?隻是,不願深想,不能深想,不敢深想。


    怪不得,他會對老爹這般敬仰;怪不得,任憑老爹對他板著臉也好,披頭蓋臉訓一頓也好,他都不以為意,那是他知道,老爹一心一意為了女兒好,為了他好。


    跟他比,自己真是很幸運呢,有個愛孩子的老爹,有個二十四孝老媽。悠然心中柔情頓生,俯下頭來,在丈夫額頭上,印下一記親吻。


    “往下一點。”張並閉著眼睛,嘴角有笑意。


    調皮!悠然笑起來,在他鼻子上響亮親了一下。


    “再往下一點。”張並睜開眼睛,柔聲央求。


    還來勁了。悠然板起小臉,清脆的說道:“不要!”


    “要嘛,要嘛。”這,這撒嬌也太不專業了吧,渾身起雞皮疙瘩呀,悠然實在吃不消了,低頭深深一吻,堵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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