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識破了於雲霆,漸漸平息了下來,那學子鬆了口氣,扶著樹慢慢站起了身,他還沒完全緩過來,倚著樹站著,符羽走上前,手裏的葉子給他扇了扇,待他呼吸均勻了之後,才問起了原因。


    不問不知道,原來他在京城時,就一直在調查夾子的身份,經多方查證,發現夾子就是貉子,奈何他查出來時候,適逢書院開學在即,隻好來了書院報道。


    原來,去年年中的一天夜裏,一個筆名叫夾子的采風官,在朱雀河畔的青樓楚館裏飲酒作樂,還叫了頭牌花魁作陪,最後結賬時,竟聲稱自己是某報邸的采風官,要老鴇給自己免單,老鴇不敢得罪,隻好給他免了單,可這夾子人心不足,臨走時,還向老鴇要了二十貫的車馬費,老鴇也隻能咬牙給了。


    酒足飯飽,夾子手裏掂著那二十貫錢正要離去,卻又看上了館裏一名清倌,強行調戲了那名清倌。


    那清倌不堪受辱,在他扯壞自己身上的衣衫之時,動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那夾子沒了顏麵,揚言要清倌以死謝罪,此人離去之後,竟利用自己采風官的便利身份,多次在報上大罵朱雀河畔的某個青樓,姑娘年紀已老相貌醜陋,歌舞技藝不堪入目,老鴇不但殺客,還在酒裏摻水。並著重描寫了館裏的一名清倌,說她名為清倌實為暗娼,說她人品敗壞,竊取恩客財物,還說她與一貴門公子有染,還逼宮上門,要公子休妻娶她,逼得公子孕妻跳河自殺……


    每日一篇,連寫了七日。


    等攢足了全城百姓的怒氣之後,才慢慢放出青樓的名字,清倌樣貌,


    好好的青樓,被砸了,老鴇跑路了,清倌不過才十五歲,與年過六十的瞎眼奶奶相依為命,奶奶眼睛看不見,耳朵卻聽得見,飽受辱罵的老人,幾日不吃不喝,到了夜間一口氣沒上來,去了閻王殿報道去了。


    清倌受不了折磨,最後爬上了朱雀塔,無論她說什麽都沒人聽,底下看熱鬧的百姓隻會詛咒她,問她為什麽還不去死?為什麽還不跳下去。


    最終,清倌一閉眼,跳了下去……


    “舌雖無骨,最能傷人,文不能言,字字誅心。”那學子閉上眼,兩行熱淚滾滾而下,“清倌跳下了朱雀塔,頭牌嫁作了商人婦,老鴇散盡家財,轉讓了花語樓……可究其原因不過就是你酒後無品糾纏清倌,叫她打了一巴掌而已。而你大仇得報,心滿意足,在有鳳來儀大擺宴席,席間大放厥詞,說自己是無冕之王,要誰死誰就得死,巧的是,這番話被隔壁雅間裏貴人聽去了,貴人大怒,你不得已離開了當時的報邸,轉而去了民生報邸,你怕叫夾子會讓貴人發現,便換了個筆名叫貉子,自那以後便躲在新筆名的背後,繼續幹著“殺人”的勾當。”


    韓默對朱雀河畔的事情了解得比那翰林學院的學子要深切得多,也最能感同身受:“窮苦人家的女子,做清倌不過是為了討口飯吃,可不幸的是,遇到了你這樣的衣冠禽獸,非但奪了人家的活路,還把人逼得去跳塔。你殺人就殺人,還要誅心,還要讓她遭世人唾棄,死不瞑目。可歎的是,那些受了你鼓動的老百姓,還當作是為民除害,大快人心,竟還有人嫌棄她弄汙了地麵。還是青樓的姐妹們,趁著月黑風高去幫那清倌收了屍,聽說死得極其慘烈,姐妹們回去之後一個個哭得眼睛都腫了……還有那花魁小娘子,玲瓏身段,黃鶯歌喉,竟叫你說成是破鑼嗓子,烏鴉啼鳴,還不是那日被你叫去飲酒,你在酒裏下了藥,傷了嗓子,不然何至於嫁給那樣一個又老又醜渾身都羊騷味的西域商人……你這瞎了心的貨色,披著人皮的畜生,惡毒至極,禽獸不如……”


    韓默哭得竟比那學子還要慘烈。


    於雲霆眼瞅著叫人揭了老底,心中害怕,厚著臉皮,連聲否認:“我沒有,我不是,我沒說過,更沒有做過。”


    符羽手裏的樹葉已經停了半天,又煽動了起來:“哦,我明白了,我想你並不叫於雲霆,你隻是用了於雲霆的腰牌。”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出口,那於雲霆額頭上頓時冒出了冷汗。


    回頭去看同行,往日裏拍他馬屁的那幾個小報邸的采風官,早已明哲保身,連眼神都不給他這個,顯然要和他撇清關係。


    “這話說得沒錯,他確實不叫於雲霆,他叫蔣大富。”


    人群中走出來一名采風官,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長相清爽,聲音洪亮。


    符羽打量著他:“這位采風官怎麽稱呼?”


    “在下乃京城商報采風官,姓汪名瞠。我作證,此人並非民生報邸的采風官於雲霆,此人叫蔣大富,剛去民生報邸不久,並未獲得官府的腰牌。”


    有些人聽說過汪瞠,有些人沒有聽說過。


    聽說過的人,正小聲說給沒聽說過的人:“汪瞠是京城商報的總編撰,原為二甲進士,後不想為官,去了報邸,坊間傳言,賢王甚為喜歡此人,據說當初得中二甲進士的那篇文章,還是賢王親點的,並且他還是唯一一個采訪過賢王的采風官,被賢王麵授,要他做大瑨的無冕之王,所以他才是當之無愧的采風官之首。”


    說完還要問旁邊的采風官:“這位采風官,我說的對不對?”


    那采風官用的也是旁人的腰牌,正魂不附體之際,根本沒聽見他在講什麽,那學子連問了兩遍,他才回過了神,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連連點頭道:“確實如此,汪采才華斐然,追求真理、勤奮敬業、吃苦耐勞、從他入行以來,一直在最前線采訪……今年三江泛濫,他就在最危險的地方,還差點被洪水衝走,確實……是我輩楷模。”


    “得得得,是你輩楷模也別非得在這個時候拍馬屁。”


    “敝人不敢。”那采風官連忙賠罪,“隻是問道了,便多說了幾句,實在是因為昨日晚上,汪采榮幸采訪了王爺,令我等眾人羨慕至極。”


    “王爺一向低調,能采到王爺,這倒確實是榮幸之至。”


    那邊,汪瞠舉起腰間的腰牌,展示給眾人:“諸位,此乃官府特許腰牌,上麵有敝人的姓名。”


    學子中傳來一個聲音:“你說這是你的腰牌,蔣大富也曾說過腰牌是他自己的,你要如何證明?”


    汪瞠從懷中掏出一支筆,高高舉起:“此筆可以作證,此乃狼毫,為賢王爺所贈,上麵刻有賢王爺的賢字。”


    眾人聞言頓時肅靜了,賢王就在書院,料他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假冒。


    ,符羽手中的葉子扇得急,在急劇思考著,突然手裏的葉子停了下來,看著地上的蔣大富。


    那蔣大富雖經曆這般,卻不見多少慌亂。


    符羽:“蔣大富我且問你,你跟京兆府尹是不是甥舅關係?”


    蔣大富不說話了,別過臉去。”


    汪瞠道:“這個問題,在下來答,京兆府尹確實是蔣大富的舅舅,”


    話音未落,立即有人附和:“沒錯,在下也願作證,在來書院的路上,蔣大富就曾吹噓過,說自己是采風官裏年紀最輕,最有前途之人,入行采風官不到一年,便賺了別人一輩子賺不到的銀子,就算給他個大官當他也不換,還說此番能來尚方書院,皆因他舅舅幫襯,還揚言要采到賢王。這些話,在下親耳所聽,當時在場的有許多人。”


    “我作證,在下當時也在。”


    “我也願作證。”


    “我!”


    “還有我!”


    一時間站出來,七八個采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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