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宓扶著老夫人從車裏下來的時候, 紀家中門正開紅燭高掛,整整齊齊站了一排又一排的人, 蘇宓忙低頭,又看到剛才明顯有人要上來扶老夫人的樣子,正想鬆開手, 誰知竟是扯不動,蘇宓怔了怔, 就察覺老夫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手背。


    蘇宓垂首,安靜扶著老夫人。身邊很快就站滿了人, 綾羅衣裙,麗裳粉鞋。那邊男子們迎著老太爺, 這邊女眷也笑聲陣陣, 蘇宓垂頭聽得一名爽利女聲道:“老夫人回去看瀾江了,可苦了我們,在家裏日日念著呢~”


    紀老夫人笑回。


    “沒了我在家, 你們這些猴兒還不樂翻了天?”


    又是一番反駁打趣,這邊還在問安,那邊已有嬌俏女聲癡纏為什麽不帶著她一起回祖宅, 熱熱鬧鬧嘰嘰喳喳, 在門口說了一會子話後, 眾人才漸漸往裏走, 蘇宓扶著老夫人,耳邊聲音不絕,若有似無的打量也沒聽過。


    蘇宓始終垂首, 安靜。


    及至進了裏麵後,假山處又有數十乘軟轎轎娘在等待,蘇宓扶著老夫人坐了軟轎,老夫人的轎簾拉下後,其他諸位女眷亦有人上來攙扶,蘇宓察覺有人靠近,抬眼便一個笑臉圓臉一身鵝黃春衫的丫頭近身。


    彎身福了一禮。


    “奴婢留螢,見過姑娘。”


    蘇宓抬眼一笑,留螢便上前扶著蘇宓,待幾位夫人上了軟轎後才扶著蘇宓走向另一側的馨香軟轎,那幾頂小轎轎簾清軟,著色亦是柳青,雲紅等鮮亮嬌軟的顏色,一看便是姑娘家的軟轎。


    這是別人家,蘇宓不肯多言多眼,一直垂眼看路。


    及至到了轎邊的時候,轎娘已將軟轎前傾,留螢扶著蘇宓上前,蘇宓抬眼就看到了正等在下一個軟轎的姑娘,一身月白春衫,外撘影青半褂,雙腕白玉鐲,頸間燦紅瓔珞,麵若銀盤,姿容極為出色。


    見蘇宓看她,淺淺一笑,落落大方行了半禮。


    蘇宓亦回了半禮。


    蘇宓入轎,又等了片刻,軟轎才搖搖晃晃前行,此時已入夜,軟轎咿呀前行,轎簾偶有燭光進入,影影灼灼。蘇宓沒有拉開簾子看紀家景色,而是垂首,緊握的手展開,裏麵是一張紙條。


    這是留螢剛才塞進來的。


    蘇宓將紙條打開,入眼便是蠢貨二字,蘇宓抽了抽嘴角,一看便知是紀二寧寫的,龍飛鳳舞的狂草。想到紀寧那張矜貴的臉執筆狂草,蘇宓搖了搖頭將腦子裏的畫麵丟出去,再往後麵卻是,別信紀玉蟬的話。


    紀玉蟬是誰?


    蘇宓看了一會,將紙條塞進了袖中。


    軟轎行了大約一刻鍾有餘終落下,蘇宓又等了幾息便有人來開嬌簾,敞亮的正廳光亮傳來,門前丫鬟婆子站了一地,留螢笑著伸手,蘇宓借著留螢的手下轎,紀老夫人正站著前方笑著回望。


    蘇宓淺笑上前扶住了老夫人的手。


    留螢扶住了老夫人另一側的手。


    一行人入了正廳。


    紀老夫人入了紫檀雲殿軟榻,將蘇宓拘在了懷裏,蘇宓看了一番廳中擺設,皆是大氣老成之物,便知這是老夫人的院子,細看間就聽得有溫婉女聲道:“祖母一直將這名仙女護在懷裏,總要說說是誰,好叫我們這麽凡夫俗子開開眼才是。”


    蘇宓抬眼看去,是剛才那名姑娘,她站在年輕姑娘首位,是府中的大姑娘?


    見蘇宓看她,她又淺笑,眸色很是和睦的模樣。


    這話說的老夫人心中一樂,將蘇宓抱的更緊了,“仙女的名諱豈是你們這群猴兒能知道的?”大夥又笑鬧了一番,直把蘇宓誇的天上地下皆無,羞紅了臉。紀老夫人拍了拍蘇宓的肩,“好了好了,她臉皮薄,不鬧她了。”


    等眾人停下了,紀老夫人才道:“這孩子是江浙總督蘇大人的小女兒,我回祖宅,恰巧她祖母也帶著她去遊瀾江,她祖母和我是舊交,這次竟無意撞上了,這孩子也得了我的喜歡,帶回家來小住一番。”


    江浙總督,實權的二品大員。


    這話一出,有些人的臉色變了,有些人的笑容更深了,紀老夫人也不理會她們,隻對蘇宓道:“這是大夫人。”蘇宓起身,見她四十左右的年紀,身著紫紅對襟春襖,鬢上金玉環繞,眉眼有些嚴肅。


    彎身福禮。


    “見過大夫人。”


    大夫人將蘇宓扶了起來,道:“並不知姑娘會來,是以並未備下見禮,姑娘勿怪。”蘇宓自不敢接這話,又說了幾句,紀老夫人又道:“這是二夫人。”蘇宓抬眼看去,這人也是中年婦人,隻是衣著有些樸素,發間也隻有幾隻舊樣式的金簪子,腕上的玉鐲玉色渾濁,比那名姑娘戴的差遠了。


    彎身。


    “見過二夫人。”


    她比大夫人熱情的多,蘇宓剛彎身她就將人給扶起來了,笑眯眯的雙眼閃著市儈,“哎喲,江浙總督的閨女,可真是金貴人!”


    誰不知道江南那一片最富裕最有錢了?


    想到這,二夫人更是笑開了花,拉著蘇宓好一頓說道,紀老夫人看不下去了,皺眉製止了,又給蘇宓認了三夫人。這三夫人瞧著年歲小些,姿容很是出彩,正是風韻婦人的模樣,打扮很是出挑,顏色濃又彩。


    蘇宓彎身。


    “見過三夫人。”


    三婦人自也是將蘇宓扶了起來,笑著說了幾句,蘇宓應了,隻是柳眉輕顰,怎麽覺得這位三夫人看自己的眼光帶著審視呢?


    見過了三位夫人,又見過了四名年輕嫂子,然後才輪到了未出閣的姑娘們,蘇宓抬眼便看到了那名月白溫婉少女,她在首位,紀老夫人道:“這是我們家大姑娘,紀玉蟬。”紀玉蟬?蘇宓眸色頓了頓,然後行了半禮。


    “大姑娘好。”


    紀玉蟬亦回半禮,“蘇姑娘也好。”又道:“姑娘遠來是客,隻當這裏是自己家,有什麽不好的,隻管與我說了便是,莫要拘謹。”蘇宓笑著點頭,紀玉蟬自然而然接過了老夫人的活,拉著一旁柳青薄衫月牙髻鬢間一朵海棠的姑娘,“這是我二妹妹,玉影。”


    紀玉影生的纖細,小小的瓜子臉,細長纖弱的黛眉,眉眼有些怯弱,瞧著是個膽子小的。她一直低頭似出神,這時才抬頭,小小笑了一下,“蘇姑娘好。”蘇宓亦回笑,隻是看著她的眉眼,有些眼熟。


    紀玉蟬道:“祖母您看,我說這蘇姑娘瞧著有些眼熟呢,原是和二妹妹有些像。”


    紀玉影生來膽小不愛說話,此時被紀玉蟬點出來,隻覺視線難挨,有些羞惱,抿唇垂眼。蘇宓看的分明,這二姑娘分明不愛出風頭,這大姑娘卻抓著她的手臂,親昵十足的模樣,一個笑,一個躲。


    紀老夫人淡淡點頭,“是有些像。”又馬上道:“那是三丫頭,她還小,你讓著些。”竟是看也不看紀玉蟬一眼,蘇宓也瞬間扭開了眼看向紀三姑娘紀玉婉,她瞧著大約才十一二歲,臉上還帶著稚嫩,圓圓臉杏仁眼,瞧著很是可愛。


    “三妹妹好。”


    紀玉婉聲音清脆,“蘇姐姐好,蘇姐姐生的真好看!”


    紀老夫人聽到這話很高興,將紀玉婉也抱進懷裏好一頓揉搓,旁人又是一番打趣,紀玉蟬也笑著附和,麵上瞧不出一點異樣,隻被她拉著的紀玉影皺眉,紀玉蟬拉著紀玉影的手腕,那裏已然泛紅。


    又笑說了一會,紀老夫人道:“行了,帶蘇丫頭下去洗漱一番,去去乏,然後再帶回來用晚膳。”寧嬤嬤親自領命上前,蘇宓又福了一禮才跟寧嬤嬤往外走,誰知剛到門口就有一個穿著對襟薄衫額帶包頭的婆子打開了簾子。


    見到蘇宓行了一禮,然後幾步上前,道:“老夫人,外麵男人們傳話進來,說是皇上送了一盆百合花過來。”


    即將踏上門檻的蘇宓:……


    蘭!玖!看!到!自!己!了!


    紀老夫人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僵住的蘇宓,心裏暗罵,口裏隻道:“好好的,皇上怎麽送一盆花來了,還留了什麽話沒有?”


    那婆子道:“並未留話,隻說今日恰巧看到老夫人老太爺回府,手邊恰巧有花,就送了一盆來,薄賀二老回京。”


    狗屁的賀二老回京,明明就是為了蘇丫頭而來!每年都要回祖宅一趟,年年都如此,往年怎麽沒看你送!紀老夫人罵了又罵,看到蘇宓遊魂似的同手同腳出屋,更氣了,咬牙勉笑道:“外麵的爺們知道處理,我這裏知道了。”


    走就走,還回來招惹什麽!


    蘭玖莫名其妙送來一盆花,外麵爺們都在議論,裏間女眷們自也是如此,紀玉蟬眸色頓了頓,看向老夫人,“祖母可知皇上是何意?”


    紀玉蟬已快十六,眼光太高到現在都沒定親,老夫人說了幾句她都不願,再加上大夫人在旁陰陽怪氣,紀老夫人早就不理紀玉蟬的婚事了。聽到她問這話,一瞬間抬頭定定的看著紀玉蟬,紀玉蟬一驚,很快如初微笑。


    這個孫女已經沒救了。


    眼皮一抬,涼涼道:“天家的事情,我這個快要入土的老婆子知道什麽。”


    不理紀玉蟬,隻道:“皇上許就是偶然起意,你們也別想太多,這事就這麽過了,不許再問。”


    又道:“蘇丫頭的祖母和我當年關係不錯,這丫頭也到快定親的年紀了,她祖母在老家那邊看了幾個都不滿意,托我在京中留意留意,你們也別說她的身份,有客來,就說是親戚家的女兒就是了。”


    眾人沒有不應的,老夫人看向三夫人,恰巧,三夫人也看著老夫人。


    三夫人是紀寧的母親。


    剛才她就在想這個了,老夫人是在瀾江遇到這個丫頭的,寧兒也在那邊呢,二品大員的女兒麽,家世倒也合適,就是不知這性子如何。


    …………


    老夫人的暗鬧蘇宓自是不清楚的,滿腦子想的都是蘭玖,完了完了,他肯定看到自己了,他當時碰的就是一盆百合!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紀家?那他為什麽沒有上門?現在又送一盆花來是代表了什麽?


    蘇宓一路瘋想,什麽時候到了自己的院子都不清楚。


    屋子裏已經站了四個丫鬟兩個嬤嬤,見到蘇宓齊齊下跪行禮,蘇宓擺手,“都起來吧。”四個丫鬟兩個嬤嬤,寧嬤嬤一一介紹過來,“這春蘭,夏荷,秋菊,冬梅,陳嬤嬤,趙嬤嬤,都是姑娘的人。”


    蘇宓點頭,這就是老夫人說的跟著自己的丫鬟和一房嬤嬤了。


    介紹完後,陳嬤嬤趙嬤嬤上前服侍蘇宓洗漱。


    因還要用晚膳,蘇宓匆匆洗了一個澡就出來了,頭發還濕,就看到桌上堆了一盒又一盒的禮品,春蘭道:“這是府上各位夫人少夫人姑娘送來的見麵禮。”蘇宓還在感歎人家動作真快,春蘭又道:“七少爺說回禮的事情不用姑娘操心,他已經準備好了。”


    蘇宓點頭。


    春蘭夏荷上前服侍蘇宓梳妝,秋菊冬梅在整理蘇宓換下來的衣裳,衣裳抖落間落下一個字條,秋菊蹲下撿起,正要遞給蘇宓,外間的小丫頭又在說話,秋菊將字條握在手心,看了一眼冬梅,冬梅打開簾子出去了。


    片刻後回來,道:“是大姑娘又派人送了些銀炭出來,說雖初夏,但瞧著姑娘身子弱,大約還是畏寒的。”


    紀玉蟬?


    蘇宓還在想紀玉蟬,秋菊就將那個字條送了過來,紀二寧還特特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紀玉蟬。蘇宓再回想從初見紀玉蟬到剛才送來的銀炭,除了在紀二姑娘那裏有點不妥外,看不出任何一點問題。


    但是,這也沒什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好,遷怒也罷。


    蘇宓將字條丟進了火盆,很快就消失無影。


    經過裴家的人後,蘇宓對任何知心大姐姐一樣的人都沒有好感。


    作者有話要說: 唔,這章介紹的有點多,今天一直在想後麵的劇情,所以更新晚啦,淡定,我說了皇上會瘋狂刷存在感的,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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