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定海帶著一身狼狽回到山陽觀,引得無數穿著道袍的大小道士行注目禮。那目光灼熱,夏季山都覺得難以接受,一路低著頭跟在羅定海身後回了內觀。


    道觀在官方注冊過,占地麵積巨大。占了國家這麽大的地兒,當然要給人上觀裏燒香的人方便一二,為了應付那些上香者和遊人,山陽觀分了內外兩處。外觀給普通弟子居住和信奉三清的人來上香,內觀裏住的則是修習術法的弟子。


    先前羅定海在外麵,還隻是受到目光的注視,走到裏間,同為術師中人的諸山陽觀弟子就坐不住了。


    “定海師兄,你、你這是怎麽回事?”說話這人目露驚愕,活像看到老母豬爬樹似的。


    羅定海的實力那麽強,隻是出去接個人的功夫,居然變成了這副狼狽樣子?


    羅定海黑著臉,瞪那出聲人一眼,而後提步回房。


    他走了,氣氛為之一鬆,所有人堵上小師弟夏季山。


    “小師弟,你快和我們說說羅師兄這是怎麽弄得?”


    “對啊,快說快說!好奇死我了!”


    夏季山一臉為難,這說了鐵定得罪羅定海,羅定海可是個小心眼睚眥必報的人。可是他是真的好想說出去,爽一爽!


    最後,夏季山隻能憋著自己的一顆真心,用遺憾的目光掃過他諸位師兄,道:“這事兒還是問羅師兄吧,我不好說。各位師兄別為難我,行行好啊!”夏季山雙手合著,從人群裏鑽出來,一溜兒地進了自己房間。


    夏季山一走,剩下看熱鬧的嘖嘖感歎,好奇與好笑皆有。但隻看看這些人臉上眼裏皆帶笑,就知道羅定海在觀裏不得人心。


    中午十二點。


    盤坐在蒲葦座上的氣旋子緩緩睜開眼,體內的真氣盡數歸入丹田,同時他嘴巴微張,吐出一口濁氣。


    上午的修行結束,氣旋子走出靜室,外麵候著的大弟子連忙遞上冷水浸過的冷帕子。


    氣旋子接過,覆在臉上,悶聲問道:“今日觀裏可有什麽事?”


    “今日外觀中無事,香火也是鼎盛。就是內觀裏……”


    “內觀怎麽了?”氣旋子眉毛一挑,立即就想到了那個接了自己三招的小道友。內觀裏都是他的弟子,行內弟子如子女,向來都是無風無浪,觀眾弟子遇上那個小道友不會又出事了吧?


    “就是師傅您讓我安排人今天去火車站接一個道友,結果定海他自己要求去,卻沒把人接回來。回來的時候……定海身上都是灰,看著像是被人欺負了。”


    “哼!不過是沒打過別人。”氣旋子虎眼一瞪,覺得羅定海真是給他丟人。


    “你也是,我都說了,讓你們去接人。結果呢?你不知道定海是去幹什麽的?”氣旋子訓道。


    “師傅,弟子錯了。”氣旋子的大弟子見他發怒,立馬軟聲求饒。


    “你知道錯了?錯在哪?是不是想著讓定海去找回定山那事的麵子,可是你們在外麵違背師命,就不是掉我的麵子?”氣旋子撫著自己的長長的胡須,歎氣一口,“定山和那位小道友之間的事,為師已經處理過了。讓她接了我三招,過了此事就是過去了。可你們回頭再找事,當真是讓為師覺得沒臉。”


    “師傅,都是弟子自作主張,請您責罰。”


    “那就罰你這個月不出觀,定海罰他緊閉半個月,此事你去辦。”


    “好,多謝師傅。”


    “等等。”氣旋子抬起袖子,“我讓你去查定山,你可有收獲。”


    為難的神色爬上氣旋子大弟子的臉,他猶豫道:“定山行事頗為果決,隻是對於同行不甚通融。但想想亦可理解,搶人錢財,如殺人父母。”


    氣旋子的雙手已是攥緊,目露憾色:“我知道了,就是之前不信,現在從你嘴裏聽說,總得信了。”


    “師傅,定山師弟已是得了教訓,知道錯了,您莫氣壞了自己身子。”氣旋子大弟子安慰道。


    “定山一事揭過,定海這事是我們觀裏過了。你讓人去齊老太婆哪裏送些東西,算是道歉。”氣旋子想著齊老太婆的黑臉和八卦掌,吩咐道。


    他弟子很為難:“師傅,齊前輩哪裏不讓我們進去,送東西也不收的。”


    “那送去鄭濂哪兒,兩份,讓他幫我帶一份去。”氣旋子覺得麵上無光,不想見齊芸這女人。自己丟人,弟子也丟人。


    “好的,師傅。弟子這就去。”


    ……


    響午時分,趙雪槐終於折騰到齊芸住的地方。


    齊芸的住處鬧中取靜,地盤不大,老院子古香古色。一進院子,入目的就是銀發盡數盤起的齊芸穿著件真絲的綢衫打著太極拳。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八卦。齊芸的八符乾坤陣,就來自多年的太極體悟。上輩子這樣的畫麵,趙雪槐也見過很多次。齊芸日日這樣練,練了半年後一句話沒留就走了,就好像一陣風,在書上翻了兩頁就一溜煙地跑了。但是對於書來說,那陣風可是能是它極其難忘的一個經曆。


    對於當時陷於困頓之境的趙雪槐來說,齊芸就如同黑夜裏如豆的燈火。齊芸陪伴出現在趙雪槐生命裏的半年時光,教她一技之長,教她看人生百態,帶著她走向自信走向希望,也走出前半段糟糕的人生。


    如時光穿梭一般畫麵,院子裏齊芸緩緩收了最後一式,看向死活要過來的小丫頭,無奈道:“不是讓人去接你了嘛。”


    趙雪槐鼓起臉頰,道:“那哪是接人,劈頭蓋臉地就想打人。打我那個人的腰,比你院裏這百年的樹還粗。”


    齊芸覺得小丫頭也是自來熟,不過說話調調痛快。齊芸笑道:“那你讓人打了?”


    趙雪槐大眼睛因為笑眯上,像夜裏深藍色幕布上的星子:“那倒沒吃虧,不過要是去了他們那個道觀,多丟麵子。”


    “你個小丫頭,吃飯沒?我蒸的飯菜好了,你去端來,左一是廚房。”齊芸擺擺手,不想聽這丫頭得意。頭回見時,這趙丫頭就和氣旋子在哪裏打,一點虧沒吃,這見了氣旋子徒弟難道還有吃虧的理?


    趙雪槐頭一回來這院子,在屋子摔了一個碗才把飯菜好好端出來。


    齊芸想著自己那個碗,有點心疼:“你這小丫頭,年紀輕輕就手腳不靈便。”


    “不就是官窯出的碗,回頭賠你兩個。”趙雪槐回道,臉上帶笑,嘴裏還因為咬著一塊排骨說話有點含糊不清。自打進了院子,趙雪槐臉上的笑就沒下去。今天登堂入室,明天得寸進尺,後天就可以把老太婆掏空了。


    齊芸搖搖頭:“你小丫頭,賠個鬼,少吃我兩塊肉。”


    “有人和你搶,這東西才好吃啊。你看你這裏,弄得這麽冷清,都沒個人氣兒。”趙雪槐試探著問,佯做不經意。老太婆上輩子就這樣,不愛和人親近,她猜是術師的五弊三缺,可五弊三缺,隻涉及俗世人,趙雪槐這等術師是不受影響的,不收她做徒弟又說不通。


    被問到這掛問題,齊芸看趙雪槐的目光變得沒那麽熱切:“你吃了就走。”


    趙雪槐嘴裏的肉都要掉了,自己居然一問就被趕走。她放下筷子,無賴道:“你怎麽也欺負我!明明是你讓我過來,我來了你又趕我走。”


    齊芸也放下手裏的碗筷,用帕子擦擦嘴角。而後齊芸神色淡淡道:“你故意接近我老太婆的?從一開始引起我主意,後來又跑到我這兒。你剛剛要是不多問,我還想不到這可能。”


    人被觸到敏感點,就容易生多疑。齊芸見趙雪槐兩麵趙雪槐的表現,再把事情串起來,就如同刻意靠近齊芸一般,畢竟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相合的脾性,相同的法術,碰巧的時候……


    齊芸問得趙雪槐一懵,她怎麽都沒想到自己竟然被老太婆算作故意接近的人。好吧,其實就是故意接近,可是自己的初衷老太婆隻怕是怎麽猜都猜不到。誰能往一個人是死而複生的可能上去猜呢?


    老太婆凶巴巴地盯著,趙雪槐覺得真是苦惱。不過也是這樣聰明的老太婆,才能做她的師傅,教她這世上諸多道理!


    “你喜歡吃排骨。”趙雪槐道。


    齊芸看一眼桌上的排骨:“廢話。”


    “你喜歡胖胖的男人。”這個就很刺激了,趙雪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下。


    齊芸開始放冷氣:“你是齊家派來的?”她年輕時的愛人,確實是個胖胖的男人,但這事已經過去十八年,她也後悔了十八年。


    “不是那個什麽齊家。”趙雪槐否認,又道:“你、你不喜歡洗臉。”


    齊芸的臉徹底黑了。


    對麵的笑吟吟的少女花瓣似的嘴唇又開始張合,說道:“你吃石榴不吐仔兒,不吃辣椒,不吃苦瓜,不愛吃蔥蒜,特別難伺候。”


    最後幾個字落下,趙雪槐朝齊芸把腦袋湊過去,拿起對方皮膚鬆弛的手放到自己額上:“你自己看,看完你就知道了。”


    你想看的,都在我的腦海裏,我的三魂七魄裏。我存封的記憶,以及你。


    趙雪槐閉上眼,睫毛輕顫,一滴晶瑩的水珠子從她睫毛顫抖著落下。但她唇角未勾,頭顱靜止,唯有半分退後遲疑。


    齊芸手觸著少女的額頭,心裏震驚不已。能看到對方記憶的法子唯有搜魂,可搜魂一個不當就會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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