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靖玄活著的時候,天下第一從沒有承認過他是天下第一。


    那柄龍闕,懸掛在陳靖玄的腰間,鎮壓著整座江湖。


    可就是這樣一個被世人奉為‘劍道真神’的人,為了大靖百姓,自刎在皇城之上。


    王蠻兒以前不明白。


    他以為隻要自身足夠強大,就可以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


    可這世界,強大從來都隻是一個形容詞。


    你的強大麵前,還有更強大的存在。


    王蠻兒有些後悔。


    若是不曾開眼,做一隻井底之蛙,也絕對是幸福的。


    陳仙朝問:“所以,你現在知道是為什麽?”


    王蠻兒道:“因為拓跋靜曇親口答應牧青鴻,我們這些大靖武人的命可以換取這天下十年太平。等你上山,大酈在南朝邊境的甲士就會退兵。”


    陳仙朝道:“天下第一不是大酈的皇帝。”


    王蠻兒道:“他的確不是,但他要殺大酈皇帝誰也阻止不了。”


    陳仙朝道:“他是拓跋氏,怎麽會殺大酈皇帝?”


    王蠻兒道:“這就是他的規矩。他答應會給天下十年太平,這天下必須太平十年,沒有人會質疑他的話。”


    陳仙朝問:“你們真的信任拓跋靜曇的話?”


    王蠻兒道:“我們信任的是牧青鴻,大靖的武人是早該死在十三年前的,因為牧青鴻,我們已經多活了十三年,若是臨死前還能為天下換取十年太平,這是一筆極為劃算的交易。”


    “當然,最重要的是你會活著。”


    遠遠地走來一名白衣青年,在陳仙朝和王蠻兒腳下的平台前停了腳步。


    “陳公子,請殺了王蠻兒隨我去見師傅。”


    一條人命,成了陳仙朝進入普陀山的鑰匙。


    青年說的極為平淡,好像王蠻兒的命不是命。


    王蠻兒也覺得平常,淡然道:“殿下,請進山。”


    他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等著陳仙朝持劍刺入自己的胸膛。


    陳仙朝看著視死如歸的王蠻兒,看著神情淡然的青年,緩緩托起了靖朝劍。


    他站在這裏,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


    “先生,請你走好。”


    劍。


    刺入王蠻兒的胸膛。


    很快。


    陳仙朝隻想給王蠻兒一個痛快。


    王蠻兒覺得十分欣慰,眼前的大靖殿下不是一個婦人之仁的軟蛋。


    他已經沒有要說的話,隻是用著最後一口氣,幫著陳仙朝微微顫抖的手抽出了靖朝劍。


    青年道:“陳公子,請。”


    陳仙朝覺得腳步很重,艱難地走下平台,進入普陀山的宗門。


    他回頭看著王蠻兒和黃甘,他們像是兩尊守在普陀山的山神,屹立不倒。


    青年引著陳仙朝,在慈航大殿前緩緩停步,微微側身,示意陳仙朝進入殿中。


    殿門巨大,甚至站在門前看不見裏麵的狀況。


    陳仙朝進了大殿,腳步卻是猛然一頓,這大殿中突然響徹而起的劍鳴讓他頭暈目眩。


    他竭力抬眼去看,是四周掛滿了劍的牆壁。


    那些劍在咆哮,並非是因為他手中的靖朝劍。


    而是。


    從殿中深處,走出的一人。


    這人身有八尺,麵如白玉。


    陳仙朝或許覺得。


    天下第一似乎並不隻是形容他的修為,連容貌也是。


    隨著他的出現,不止這大殿中的所有劍,就連陳仙朝手中的靖朝劍也安靜下來。


    他之前的那些不適一瞬消失。


    隻是看著天下第一,陳仙朝像是麵對一座浩瀚大海。


    那人靜靜地走來,又成了壓在陳仙朝身上的巍峨高山,讓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讓他的心跳開始劇烈。


    明明那人什麽也沒做。


    陳仙朝深吸了一口氣,壓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道:“晚輩陳仙朝,見過前輩。”


    拓跋靜曇道:“陳仙朝,我忽然覺得你的命換他們,有些不值得。”


    這樣的話,陳仙朝不想再聽。


    他隻開口道:“前輩,晚輩上山,是要取回大靖先祖留在這裏的大帝丹。”


    拓跋靜曇道:“你跟我一樣,不喜歡廢話。”


    陳仙朝道:“在前輩眼中,晚輩沒有秘密,多餘的話是浪費時間。”


    拓跋靜曇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陳仙朝道:“前輩有自己的規矩,既然前輩已經和牧青鴻承諾了規矩,現在晚輩並不怕前輩殺我。”


    拓跋靜曇道:“你說的對,我這樣的人若是沒有了規矩,的確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這是強者的自傲。


    “你要大帝丹,隨我來。”


    陳仙朝又跟著拓跋靜曇從大殿的側門走出,視野之中便是豁然另外一番景象。


    像是隱藏在世界之外的桃源之地,沒有閣樓大殿,隻是十幾座簡樸的木屋,將大殿後的一片空地圍了起來,空氣中彌漫著藥草的氣味,有六七人正在藥田裏鋤草。


    這不像是天下第一的宗門。


    拓跋靜曇帶著陳仙朝來到一間木屋前時,屋中坐著一名少女正在織布。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如同一個陶瓷做成的娃娃,見拓跋靜曇出現,連忙起身,恭敬地喊著:師傅。


    拓跋靜曇沒有理會少女,卻是側首對陳仙朝道:“殺了她你就能拿到大帝丹。”


    少女聞言,孱弱的身子陡然一顫,目光落在陳仙朝的臉上。


    殺人取丹。


    陳仙朝眉頭微蹙,看向拓跋靜曇,道:“前輩,晚輩不明白,拿回我大靖的東西,為什麽要殺人?”


    拓跋靜曇道:“大帝丹在她體內。”


    陳仙朝問:“她是誰?”


    拓跋靜曇道:“她是洪芝龍的妹妹。”


    陳仙朝道:“是前輩將大帝丹放在她的體內?”


    拓跋靜曇道:“大帝丹需要生人的氣血保存,一進入體內就會與心脈相連,前提是這個人不曾步入武道。這丹能救人也能吃人,你不殺她,大帝丹可以救她。”


    陳仙朝走到少女的麵前,那少女撲通一聲跌倒在地。


    靖朝劍出鞘,他看著少女。


    揮劍而下。


    就在靖朝劍的前鋒將要刺入少女胸膛之際。


    陳仙朝突然停住了劍。


    拓跋靜曇道:“你要放棄大帝丹?”


    陳仙朝道:“我要殺她,總要知道她的名字。”


    拓跋靜曇道:“一個死人的名字,不重要。”


    陳仙朝道:“她因我而死,很重要。”


    少女顫巍巍地起身,站在陳仙朝的麵前,她的眼中已經噙滿了淚花,但似乎也知道這一天會到來,驚慌之後便隻剩下淡然。


    “公子,我叫洪瑤。”


    陳仙朝道:“洪瑤姑娘,多謝。”


    那劍就不再停留,貫入洪瑤的胸膛。


    拓跋靜曇手指一扯,一顆紫金色拇指大小的丹藥從洪瑤的心口處緩緩飛出,懸浮在陳仙朝的麵前。


    丹藥上麵,還有溫熱的血。


    陳仙朝拔出劍,一手抓住大帝丹,豁然轉身,隻想立即走出這間木屋。


    拓跋靜曇道:“還有一件事,這丫頭喚你母親幹娘。”


    陳仙朝的劍豁然抵在拓跋靜曇的咽喉。


    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


    “這也是你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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