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許就是第三次了。


    但這次不同,方渡青麵前站了一個人,男人,一八幾的個子,即使和她認識的時間還不能用年來計算。卻讓她此刻生出安心的情緒,權當一個靶子,替她阻擋所有可能來自陳問渠的拷問。


    方渡青抗拒的情緒,時遇殊早已察覺到,自從她選擇在自己背後當一個烏龜起。


    在這家私房小館看到陳問渠,並不是太意外的事。以前鬱觀樓還在追陳問渠的時候,總愛拉著時遇殊一起作陪。這可算是他們二人的定情地,隻是離婚之後,再重遊舊地,陳問渠的神色找尋不到任何類似於惋惜的東西。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兩人最後選擇淡淡然打了招呼,陳問渠似乎不打算和時遇殊多說,繞過他,直接看向方渡青,“本來我還想讓小許幫我聯繫你的,不過今天既然碰到了,就約個時間吧。”


    就差被人指名點姓了,方渡青無奈抬頭,看陳問渠。卻發現她比前兩次來找自己的時候,瘦了些,臉頰處向下勾了一條線,凸出骨頭的輪廓。


    就在方渡青盯著她怔愣的時候,時遇殊直接攬住了小姑娘的肩,將大半個身子帶入自己的懷中,才看陳問渠,“她可能沒有這個時間,馬上要高考了。”


    右邊臂膀貼在他的胸膛上,觸感很奇妙,方渡青半仰著頭,看時遇殊說話時牽動起的喉結,忽略了陳問渠和陳如許兩姐弟同樣疑惑的目光。


    明明冷氣充沛,方渡青臉比剛才還紅幾分。


    “姐,你這麽固執找方渡青有什麽事嗎?”


    陳如許眼看老姐目送那兩人上了車後還呆立原地,走到她身邊,想把她從沉思的空氣裏拉出來。


    聲音剛落,陳問渠就抬頭,收回了視線。


    “沒什麽,是我的工作而已,你問了也沒用,小姑娘沒有配合的意思。”


    好像剛才方渡青一直一言不出,倒是摟住她的那個男人全程充當發言人的角色。


    聳聳肩,陳如許覺得這群人的生活太複雜,他遮住頭頂蓋下的陽光,“好吧,我先回去了,媽媽這幾天心情不好。”


    因為離婚這事,陳家差點翻天。


    陳問渠是扔了證就撒手不管的人,十分灑脫,可憐了兩個覺得丟失了寶貴女婿的老人,隻能讓從小和他們親厚的陳如許去好說歹說哄著。


    陳如許假裝不經意扔出一句話,試圖喚回陳問渠一點點後悔心思。她隻是看了下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弟弟,拍拍他的肩,“我下個月月初有休假。”


    好吧,這個月還是忙人一個。


    不過至少得了一個允諾,雖然家裏二老對著離婚證每每都信誓旦旦說大女兒回去非得拿擀麵杖打死不可,真的到回家那一天,看著明顯憔悴許多的陳問渠,又恐怕隻會拉著她的手問長問短了。


    “好吧,姐,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飯,跑新聞別太拚了,我會告訴老媽,讓她下個月準備給你煮最愛吃的番茄牛腩。”


    接收到陳如許抖的機靈,陳問渠終於有了點笑意,揮手示意他先走,待麵前空無一人的時候,她倚著門口的柱子,長長出了一口氣,心裏有了個暗戳戳的決定。


    車載屏上的機器人提醒已到達目的地。


    時遇殊伸手,拍了拍臉朝右睡得正沉的方渡青一下,等她醒來。


    瞬間睜眼,方渡青努力調整著麵部表情,讓自己更像是睡了一路而不是自上車胡思亂想到現在。


    這怎麽能怪她呢?從未和一個大男人這麽近距離接觸,偏偏那個人摟過了就跑,沒有丟出任何言語解釋那突兀的舉動。


    道行不高的方渡青隻能直起身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嗬欠——腦袋裏裝的事情太多,這下是真困了。


    她耷拉著腦袋下了車,一路懨懨上了樓,道了句晚安,就準備回自己房裏。


    房門被抵住,背後靠了個人上來,距離不像剛才那樣近,溫度卻仍然可感。


    晃晃腦袋,方渡青扭頭,被時遇殊迎麵賞了一顆栗子。他撐著門,頗有幾分笑意,問,“帶著心事不怕睡不著?”


    最要命的是,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還是向上拉的,難得一見的輕聲細語,又裹著男人獨特的低沉。


    像一陣晚風,毫無預警地就襲來。


    方渡青立刻心髒加快跳了一個八拍,嘴還是硬的,“什麽?”


    “小姑娘有沒有興趣聽個八卦?”


    伸手指了樓下的沙發一下,時遇殊那正氣滿滿的樣子,好像要下樓去辦公,而不是拉著她這個“沒時間的高考學子”去講談八卦。


    然而自己屈服的速度遠比想像中的快,心裏還思考著,腳下已經生風跑了下去,拉開冰箱門,問時遇殊要喝什麽。


    揀了一罐啤酒和一瓶果汁過去,方渡青盤腿坐了上去,又極其主動地給時遇殊打開了拉環,遞了過去。


    “興致不錯?”


    又被時遇殊那種有點調侃的眼神看了眼,方渡青低頭喝水,咕嚕咕嚕一大口,才擦擦嘴,“您說吧。”


    “其實真不用酒的。”


    時遇殊懶洋洋靠在沙發上,還是順從仰起頭,咽下那些冰慡的液體,“陳問渠這個人很倔,做事一根筋,你一個小姑娘肯定跟她不對付,如果今天不糊弄過去,以後她還會來找你。我猜,她這麽迫切想採訪你,是猜到了你有不對勁的地方。”


    提到以前的事,方渡青神色驟變,胃裏的飲料幾乎結成冰淩。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又惹了麻煩。


    nfsa的存在本就是政.府不願公之於眾的,陳問渠作為當年工作之一的牽線者,從新聞人的職業敏感度出發,嗅到不對的氣味,就一路追溯而來。


    “不過……”


    時遇殊兩個字又擺正了她的心魂,方渡青下意識跟著他飄揚揚的語調就問了出來,“什麽?”


    “記住四個字就好。”


    “嗯?”


    “拒不承認。”


    “………………”


    眼看時遇殊一口氣喝光了剩下的酒準備起身回房,方渡青才從無言中回神,跟著他踢踢踏踏上去,當個問題很多的小尾巴,“可是她如果很固執要調查我的異樣,那不會暴露時間偷渡者這個群體的存在嗎?”


    “所以啊,要小姑娘聰明點,做個一問三不知的石頭。”


    “……那可能沒有我這麽貌美如花的石頭了。”


    方渡青嘀咕著吐槽,心裏的石頭倒是被時遇殊三言兩語撬開了,圓滾滾地消失無影。


    “記得明天早起做體檢,不要熬夜,會長黑眼圈。”


    “……知道了。”


    方渡青在心裏默默叫了一聲爹,然後自己都被嚇到,驚悚萬分連滾帶爬回了自己房間,洗完臉敷麵膜的時候都惴惴不安。


    這個插曲不影響她一夜好眠,清晨鬧鍾響到第三次才悠悠起身,做好一切洗漱活動,一邊綁著丸子頭,咬著發圈往樓下走。


    男人就是好,一身黑衣灰褲,簡單幾下就能收拾得慡利。


    時遇殊正端坐在飯桌前,看屏幕上的報紙,聽到下樓梯的聲響,他手指微動,翻到最後一頁,一邊迅速瀏覽著一邊說話,“必須空腹去,所以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捂著肚子,方渡青表情很沮喪。


    “喝水呢?”


    “潤潤喉可以。”


    一瓶礦泉水朝她飛過去,接在手裏,方渡青小心地斟酌著量,喝了不過兩小口,就被人重新拿走。


    “下樓了。”


    “……”


    時自華和兩人碰麵時,方渡青還是餓得手腳乏力的模樣,趴在檢查室外的長凳上。


    她看時遇殊的眼神就變得複雜了幾分,“還包的家庭套餐呢?”


    從劇組開機前的禮儀培訓課趕來,時自華前一晚坐的深夜航班到達,因此這清晨時分也沒什麽好心情,直接拿自家弟弟開刀,“這是從哪拐的女孩子?”


    下一秒,女孩子自己就抬起了頭,對著時自華乖巧笑了笑,因為剪去了長發,那笑容就顯得稚氣了許多,“又見麵了,自華姐。”


    她不自覺用了週遊章他們圈內人對時自華的稱謂,貓一樣依偎過去,蹭在時自華的胳膊上。


    “是你呀,小大師。”


    鼻尖嗅到一股子檸檬香氣,還沉積著些許牛奶的濃鬱,時自華不抗拒不討厭這不請自來的親昵,她覺得這個女孩子甚合她的眼緣,打起七分精神,想要問清她出現在這的來由。


    “你怎麽……”


    看看時遇殊,這個罪魁禍首擺擺手,“找個人陪你做檢查。”


    一齊生長這麽多年,時自華自然懂他這模稜兩可的話不過是打太極,哼了聲,拉起方渡青,“行,我們先去,回來繼續刨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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