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逐漸的冷清了起來,空蕩蕩的大殿隻有那隱沒在黑暗中的佛像,似乎在用慈悲的目光看著江秋韻。


    江秋韻從來沒有像這樣惶恐過,這可是佛國,這可是那高高在上的佛啊。


    怎麽可以,怎麽敢這樣……


    江秋韻臉色蒼白的隻覺得心裏開始泛起了惡心的味道,尤其腳下那尊逸散著金光的佛陀此刻變成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在佛國,從小他們必須敬畏佛,在五歲的時候去廟宇受佛的戒力,可是佛對信徒的祝福。


    這片大地可以不要皇帝,不要官府,甚至三六九等的職業都可以沒有,但唯獨不能沒有佛。


    因為佛渡世人,沒有了佛自然世人會陷入愚昧,自然是成為罪人。


    他們都是這樣過來的,從小每隔三天必須跪在佛像麵前恭恭敬敬的跪拜,以祈求來年的好運。


    可……


    當血腥味徹底的隨著微風流淌的時候,江秋韻癱軟的坐在地上,驚恐的遠離大殿上的血跡。


    “佛的意誌可以改變,甚至你所敬畏的佛都擺脫不了生死疾病,那麽他有什麽資格來渡化你呢?”林天依舊輕聲出聲,隻是這溫和的聲音落在江秋韻的耳邊不亞於驚雷。


    光影瓚動下,林天跟江秋韻的身影消失在這黑暗的大殿內,許久後,金光照耀,幾尊散發金光的佛陀沉默的從虛空走了出來,低著頭看著身首異處的佛陀。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少年嗎?”低語的話語帶著凝重歎息道。


    “那紫月大派的掌尊說的沒錯,這個少年必然會給我們佛國帶來災難,請善德古佛吧。”


    佛光消散,大殿重新恢複了黑暗,許久後一團金火開始燃燒了起來,慘死的佛陀轉瞬間變成了一枚晶瑩剔透的佛骨,


    ……


    客棧內,千葉正興致勃勃大快朵頤的啃著肘子,驀然光影閃動,臉色淡然的林天跟全身癱軟的江秋韻出現在客棧內。


    “佛前古燈,蒲團青絲並不是那花無間的宿命,你想不想知道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導致那花無間短短一夜發生了如此的更變?”林天盯著一襲嫁衣的江秋韻沉聲問道。


    原本驚恐的江秋韻眼神似乎找到了焦點,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了林天。


    “想必你也知道那花無間不是薄情之人,否則你也不會追了他一千八百裏,那麽一切的根源就在那一夜,你……想不想去看看?”林天目光清明的說道。


    江秋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著那一幕幕,她相信花無間盯著她彼此許下的諾言是真的,那發自內心的情感是真真切切的。


    林天嘴角翹起一絲笑意,下一刻一股靈魂的氣息浮現,波動消失後,林天跟江秋韻的身體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雙目呆滯的盯著眼前。


    千葉嘟了嘟嘴,憤憤的抱著一根手臂長的肘子露出小牙牙不滿的啃了起來。


    星光流轉,星辰不斷的開始後退,天地倒轉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旋渦不在出現,微微的黑暗陷入眼簾。


    “這是?”江秋韻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亭南鎮,二十八天前,也就是你出嫁的前一夜。”林天眼睛略有疲憊,動用生死簿的力量倒轉時間,讓他付出了極大的心力。


    靜怡黑夜下,幽蘭的花蕊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偶爾一兩隻撲閃著翅膀的螢火蟲劃過黑夜的軌跡,讓這一切看起來如此的絕美如畫。


    江秋韻眼睛微紅的站在花無間書房的窗戶外一眨不眨的盯著偶爾看著書卷,偶爾喜悅的站起身踱步在書房,久久不能平複心境的花無間。


    這個未來的相公。


    “韻兒,明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花無間站在窗戶便炙熱的看著江秋韻府邸的方向,熾烈的愛意哪怕是夏季的夜空都遮不住的強烈。


    而江秋韻的魂距離他不足半尺,看著近在咫尺的花無間,江秋韻早已淚流滿麵,情不自禁的伸出雙手想要摸一摸自己郎君的臉頰,卻撲了一個空。


    逐漸的,燭火開始燃燒,皎潔的明月開始傾斜了起來,花無間眼皮開始打盹,昏昏欲睡的抱著書卷倒在了書桌上,嘴角不時的流出笑意,想必是夢到了洞房花燭的美好跟喜悅。


    “啪啪。”


    安靜的黑夜隻有燭火撚子聲偶爾爆裂的脆響,微風吹拂著外麵的柳樹發出嘶嘶的聲音,江秋韻一時間看癡了。


    “咚。”


    就在後半夜的時候,昏暗的房間驟然亮起了金光,金光降臨在這個狹小的房間內,昏睡的花無間睜開眼眸卻變成了驚恐。


    於是,書房內,一個少年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而半空是那麵若威嚴的佛陀。


    “你屬於我佛,你的一生是不幸的,倘若貪戀凡塵,你妻子會難產而死,你孩兒會胎死腹中,你父母不得善終,隻有皈依我佛,才會洗刷你的不幸。”


    江秋韻不可置信的盯著這尊突如其來的佛陀,尤其看見花無間的臉色逐漸的絕望蒼白了起來。


    這是佛的意誌嗎?


    當金光散去,花無間咆哮著,驚恐著,絕望著,哭泣著猶如一隻幼獸蜷縮在書房內,三個時辰後,花無間擦幹了淚水走出了書房,走到了父親的廂房外,看了許久跪下磕了一個頭,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府邸。


    走過了那條他們經常走的街道,走過了那座他們都喜歡吃的酒樓,站在了江秋韻府邸的後牆,通紅著眼睛痛苦的捂著胸口看著在燭火下映照的朦朧的倩影。


    那屬於江秋韻,屬於這個自己最愛的女子。


    江秋韻捂著嘴唇,撕心裂肺的哭著,可惜她隻是魂,看著花無間無聲的嘶吼,絕望的不舍的站起身一步步的遠離了亭南鎮。


    “這就是那一夜的真相,因為你所說的佛的介入,所以你們兩個咫尺天涯,斷了這份姻緣。”林天歎息的站在哭的撕心裂肺的江秋韻身邊輕聲說道。


    “可……可萬一真的是不幸呢?萬一真的是那尊佛所說的花無間娶了我,從此發生天人相隔的慘狀呢?”猛地江秋韻抬起頭,心裏殘留著一絲最後的希望仰著脖頸喊道。


    林天嘴角翹起了一絲笑意,下一刻兩人回到了客棧內,還沒有來得及睜眼的江秋韻腦海驟然衝擊著一段段支離破碎的畫麵。


    她看到了他們彼此愛意的拜了天地,彼此羞澀的進了洞房,看見了一年後白白胖胖的兒子出世,看到了三年後花無間考上了狀元,也看到了父母闔家。


    畫麵散去後,留下的隻冰冷的地麵,逐漸亮起晨光的白肚。


    這便是真相。


    “這就是我所敬畏的佛嗎?這就是高高在上的佛嗎?”江秋韻此刻哪有半點敬畏,目光充滿著婦人的怨毒跟仇恨,死死的盯著那座具有代表性的廟宇。


    那寥寥升起的輕煙,那輕薄淡雅的木魚的回音。


    見狀,站在一旁的林天嘴角翹起了笑意,充滿著胸有成竹的淡然跟對佛的戾氣。


    ……


    “出事了,佛廟那裏出事了。”


    “發生什麽了,讓我過去看看,別擋著啊。”


    當小販剛剛打著嗬欠推著小車走出大門的時候,錯愕的看見原本寂寥無人的街道此刻卻人潮如織,全都魚貫的衝向了佛廟的方向。


    “劉嬸怎麽了啊?”小販下意識的拉著一個急匆匆小跑的婦人焦急的問道。


    “佛廟那裏死人了,聽說死了好幾個呢,現在整座城都亂了,都去看呢。”婦人先是不悅,但看見來人麵色緩和了急忙解釋道,不顧發呆的小販邁著步伐跑向了廟宇。


    當小販跑到廟宇的時候,已經黑壓壓的一片人,無奈隻能爬上一棵樹仰著脖子瞪大眼睛好奇的看去。


    但緊接著便愣住了:“這不是昨天的那個女子嗎?”


    佛廟前,四具屍體整整齊齊的擺在光潔的台階上,而麵前是一臉茫然站在四具屍體前的花無間。


    這四具屍體不是別人,正是江秋韻跟她的父母,而讓他驚恐的是最左邊那個露出的半截衣衫讓他的大鬧響起了雷鳴。


    從小失去母親的他,隻有蒼老的父親,父親沒有多大的學問,但每天都努力的起早貪黑,隻是為了讓他可以舒適的讀書,以早已考上狀元。


    父親做了半輩子的苦力,雙手早已布滿了血絲,這麽一個憨厚的老人怎麽會慘死在這裏。


    而且……而且那尊佛陀不是承諾了嗎?隻要自己詭異佛門,江秋韻會嫁個好人,自己父親可以善終。


    可是可是……當四具屍體擺在他麵前的時候,花無間的眼神開始出現了異樣。


    這絲異樣不是其他,而是絕望下的憤怒。


    “花少爺啊,我家小姐死的好慘啊。”就在花無間憤怒的情緒開始讓他雙手攥成拳的時候,一道悲慘的哭泣打亂了死寂的佛廟。


    “你是?”花無間看著這個陌生的大漢咬著牙問道。


    “我是小姐家的仆人,小姐小姐一家子全都死光了啊,被人滅門了啊,當時我正好不在,可是可是……我趴在牆角的時候看見一個光頭的和尚滿身是血的走了出來!”


    死寂。


    整個世界死寂了,這座城的所有的目光都呆滯了起來,於是站在佛廟麵前陰沉的和尚開始驚慌了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花無間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再怎麽說他也不可能相信佛會殺戮。


    可就在他搖著頭後退的時候,餘光看見了躺在地上的江秋韻右手的一縷黃光。


    花無間忍著悲痛走了過去,蹲下身小心的拽出這縷黃色的布衫。


    於是天空開始陰沉了起來,花無間顫抖著雙手瞳孔瞬間縮成了針眼,全身好像被抽光了力氣的任憑微風吹飛了這縷黃布。


    黃布逐漸好巧不巧的飄蕩在站在最前麵的一個書生手中,書生愣了愣攤開黃布下意識的念了起來:“為何佛要殺我!”


    “那字跡,是韻兒的,我認得。”一聲嘶啞的不成人聲的顫音響起,眾人下意識的看去,看見花無間滿臉的瘋狂跟死寂,第一次用癲狂的目光盯著身後的那群佛。


    站在人群中的林天笑了笑,目光淡然的對著低著頭仆人模樣的王元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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