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無間。


    當月獨自蜷縮在蒼茫茂森上的一節枝丫上的時候,夜空上的血月早已散出了淡紅色的光暈。


    遠古時期,因為元氣過於充沛,尤其是夜晚天地開始饋贈大地的恩澤的時候,濃鬱的元氣已然成霧狀,從遠處看朦朧不可見,每當到了血月當空的時候,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暗。


    遙遠處傳來低吼的咆哮,偶爾山林晃動草木折斷,有巨獸在行走,吞雲吐霧之間露出兩顆碩大的猩紅色眼睛,激射出數米長的紅光。


    這顆高大五百米的古樹上,月正躲在一葉三米大小的葉子後麵屏息著。


    偶爾有一兩隻路過的古獸嗅著四周疑惑的走過,深夜在蒼茫茂森中逗留乃是找死的行為。


    月此刻卻沒有以往的疲懶跟膽怯,而且獨自沉默的靠在樹幹上想著什麽。


    古月門在古月山,那座山據傳聞有萬仞高,山路途中有無數的陣法迷陣,他一個隻憑借先天身體的遺民怎麽可能突破那些上神的迷陣進入古月門呢?


    高高在上的古月門不會因為某一個弟子的關係就可以讓他這樣一個凡人進去。


    “或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吧。”月喃昵的看著已經被濃鬱元氣遮擋的血月露出了苦澀的神情。


    古月門,一門之隔,便是天涯海角的距離。


    為什麽他不能修行,甚至不能汲取一絲絲元氣,誰都不知道,反正從生下來到六歲的時候,他的實力依舊停留在先天遺民的身體。


    可,這是遠古,先天遺民不能修煉有什麽用?


    夜越加的深邃了,茫茫蒼古茂森,月似乎被天地都拋棄了一般,周圍死寂的安靜,也沒有古獸經過。


    這一夜,月做了很多的夢。


    夢見了婉兒笑嘻嘻的跳躍在花海中的倩影,轉過身開心的對著他招手的模樣。


    夢見了他們彼此在茂森中互相低著頭小心的采摘著靈草,偶爾互相頭碰頭捂著腦袋眼睛彎成月牙的憨厚。


    但更多的是一宿一宿的黑暗跟血紅,睡夢中月的臉上出現了掙紮的恐懼,不知道夢見了什麽,身體下意識的開始抱在一起。


    當天色開始亮了起來,周圍的古獸開始回歸了巢穴,濃鬱如霧的元氣也逐漸的淡化,天空上的白日開始散發著淡淡的溫煦的時候,月被寬大葉子流下來的露水打濕了身體。


    這一夜,月臉色蒼白的張開了眼睛,一股空虛的茫然讓他久久都沒有動彈。


    看著沒有邊界的蒼古大地,月似乎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在這隨時死去的遠古大地的生機。


    他想的太簡單了,他以為可以安全的到達古月門,然後見到婉兒,互相寒暄一會後彼此告別,從此天人永隔。


    可,古月山何其的高大,那是古月大地最為巔峰的一座大嶽。


    茂森中,到處都是數十米數百米的植物,月行走在茂森中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他一步步蹣跚著行走,小心翼翼的躲避著古獸的查探,終究艱難的走出了茂森,站在了邊緣目光看向了眼前的一座高不可見的大嶽。


    這座大嶽囊括了他全部的視野,麵前的一切都被這座大嶽遮擋住了,而婉兒就在這座大嶽的巔峰之上。


    古月山,高九萬九千九百米,直達天際。


    除了巔峰之上有古王門之外,整座古月山全都是古獸的天地。


    “婉兒……”月站在古月山腳許久,或許這樣不打擾讓婉兒在她的世界高高在上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他沒有不甘心,沒有因為婉兒進入了那片上神的世界而嫉妒羞愧,但他就是想要最後見婉兒一麵,然後看她過的開心嗎。


    高山大嶽,少年開始行走,他終究還是走進了古月山中,或許走到了巔峰就在半山腰被古獸吞噬殆盡,可他不後悔。


    因為隻是想要看她一眼。


    “吼!”


    月小心的伏在一顆古樹後,臉色凝重的聽著周圍的吼叫跟一些樹葉的瓚動,以防有一些小型的古獸穿過被遮掩視野的樹葉悄然的襲擊他。


    索性,一步走來並沒有什麽古獸出現,或許是他運氣好,也或許是蒼天都想要讓他看見婉兒,半個月後,眼前不在有時刻的吼叫,麵前出現了一麵石碑,一麵蒼涼古樸上麵斑斑點點的石碑。


    古月門三個字似乎散發著魔力,讓周圍的古獸不敢靠近。


    眼前是一片濃霧,月看了許久眼睛開始出現了幻境,這裏距離真正的古月門還有萬米,但這萬米全部都是古月門的陣法。


    他隻是一個遠古遺民,沒有任何的神力,根本不可能突破這上神的刻印。


    “或許,我見不到她了吧,沒關係,月你可以的,你可以見到婉兒的,隻是一麵就好了,就一麵,她保護過你啊,你可不能這麽輕易放棄啊。”月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拍的很用力,不斷的開始拍,到了最後甚至臉上出現了血絲。


    古月門,在蒼古古月大地是所有部落都敬畏的,哪怕古月門中的一個神秘的道人都讓強大如神的族老都寒顫若驚的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更何況他這一個小小的凡人呢。


    少年沒有任何猶豫一步踏過這麵石碑走進了古月門的陣法中。


    “嗡嗡嗡。”


    古月山之上的一間散發元氣的石室內,石刻的繁瑣陣法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光點,呼嘯的風聲刮了起來,兩道身影急匆匆從石室外而來一臉凝重的緊盯著石刻。


    “是那位上神怎麽會闖入陣法內?”身穿長袍麻衣的弟子沉聲問道,但目光卻死死的盯著陣法中那不斷移動的光點。


    眾所周知,古月陣法麵前有殺陣,任何古獸膽敢靠近必然被撕成碎末,而那古月山卻不是一般的修者可以攀登而上的,裏麵的古獸有幾隻堪比通天,但凡能夠進入古月陣法的都是一些他們古月門都不得不慎重對待的強者。


    “你去告知執法大師兄,我在這裏守著,快去!”


    “嗯。”另一位看見情況凝重也急忙點了點頭,身形晃動激射而去。


    很快,這座石室內匯聚了十幾位身上不斷浮塵著遠古虛影幻想的強者。


    而在外麵有不少弟子匯聚而來,在古月門的一座閣樓中,婉兒正神情低落的坐在桌前看著手中的一件草戒,這是月給她編製的,或許再也見不到了吧,沒有了我你該怎麽辦啊?


    婉兒雙手輕捧臉頰,閉上雙眼露出了哀傷。


    “快走快走,有強者闖入古月陣法了,這可是千年都難得一次啊。”


    腳步匆匆的聲音讓婉兒回過神來,擦了擦眼睛溢出的淚水深呼吸平穩心情疑惑的走了出去,發現無數的流光疾馳的身影都趕往古月門前。


    她才來不久,偌大的古月門沒有幾個注意的,所以也參雜在人群中好奇的跟了過去。


    於是,古月門匯聚了一場千年的奇觀。


    因為一個不會修煉的遠古遺民,這些所謂的上神全部緊張的站在門口等待著那位‘強者’的到來。


    “噗嗤!”


    陣法內,月突然噴出一口鮮血,身體開始發出咯吱的扭曲的聲音,終究是這座陣法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凡人可以闖入的,大陣的威嚴足以讓他生死。


    “我不害怕,我一定要見到婉兒,不能死在這裏,這樣一切就都結束了,不能這樣。”月蹣跚著,佝僂著身體一步步踉踉蹌蹌的移動,他不知道所謂的方向不知道這座陣法有迷幻,但他隻有一個信念。


    一直……


    一直向前……


    一直向前走出這片上神的陣法,見到婉兒,哪怕是死在她麵前。


    “奇怪。”石室內,負責觀看陣法的弟子疑惑的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


    “你們看,從剛才這位強者似乎移動的格外的緩慢,甚至有一段時間待在原地,似乎……似乎在恢複體力……”這位弟子說出了自己的猜想,但緊接著愕然的發現所有人都無視了他。


    是啊,獨自闖過這片古月山的人怎麽可能被這一座小小的陣法困擾呢。


    哪怕是古月門的親傳弟子紫山上神都不敢獨自從古月山腳攀登,在古月山腳有一座通天的傳送陣法,所以古月弟子都是通過這兩座陣法穿梭在蒼古的大嶽中。


    沒有一個人回去執著的徒步穿過這足以讓長老都凝重的大嶽。


    “整整一千年啊,一千年都沒有外來者獨自闖入古月山了,真是期待啊,到底是什麽樣的身姿才會出現這樣睥睨的霸道呢。”一個麵容好看的神女露出了期待,雙手捂著胸口花癡的露出月牙的眼眸。


    “那個……”觀看陣法的弟子想要說什麽,但發現所有人目光都放在那座分界線上,所有人都似乎看到下一刻從陣法中走出一道身影。


    陣法弟子越來越皺起了眉頭,因為那道光點開始暗淡了起來。


    雖然他不是什麽修為驚天的長老大弟子,但看了這麽久的陣法他也知道光點暗淡是什麽意思。


    陣法中的存在可能處於頻死的邊緣。


    但很快的他就打消這個念頭,隻因為這道存在獨自穿梭過了古月山,到達了古月門的陣法裏麵。


    這就足以排除這是一個修為弱小的修者。


    “我……婉兒……對不起……”月身體殘破的趴在地上,氣息已經接近微弱,終究沒有奇跡一說。


    他還是要死的。


    可能痛苦讓他感受不到了死亡的恐懼,所以身體沒有因為害怕而抽搐顫抖。


    逐漸的他的眼睛出現了模糊,身體冰冷的失去了生機,一步步的死去了。


    這個名叫月的少年終究死在了這座古月陣法中,而他的雙手卻依舊伸向前方,似乎想要最後爬一步。


    卻不知道,月的中指依舊搭在了陣法的邊緣。


    隻要一步。


    隻要在往前一步。


    他就可以出去,可以走出這座上神的陣法。


    隻要在努力的往前一步就可以見到正麵對站在人群前方的婉兒。


    那一眼終究還是沒有看到。


    許久,月的身體被大陣吞噬殆盡,化為了無數的光點。


    陣法弟子猛地一顫,那道微弱的光點消失在石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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