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潔白。


    微風吹拂著遠處的樹林搖曳著鬼魅一般的步伐,潺潺流水從橋底下流淌而過。


    破舊的廟宇內,老者站在黑暗中正對著光明,目光深沉的看向了那片漆黑一片的小鎮。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林天愣住了。


    微風很涼,林天隻覺得自己心裏有一種莫名的情緒,似乎是……恐慌?


    哪怕他沒有讀過太多的書也知道這兩句話是什麽意思。


    空蕩蕩的地獄本來應該是惡魔的伏法之地,但那些惡魔滯留在人間作惡。


    老者終於走出了黑暗,站在了門檻上,目光深沉的看著小鎮的左邊跟右邊,老者看的很慢,所以似乎是對著那片廢墟森林有別樣的情緒。


    “八年前,那邊跟那邊都是屋舍,小鎮遠遠不是現在的三百二十八人,而是……三萬六千人。”


    老者的話讓林天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站了起來走到了老者的身邊看向了已經被森林覆蓋的地方。


    “是的,這裏原本叫做祥和城,但隨著人越來越少就改名為祥和鎮了。”老者身體猛地一抖,略顯狼狽的打算扶著門栓卻摸了一個空差點倒在地上,林天眼疾手快的急忙攙扶。


    “那麽多人是都走了嗎?還是發生了什麽天災?那麽大的一片人煙處,不可能在八年內變成這麽茂盛的森林。”林天先是震驚,隨後看向了那片或許八年前人聲鼎沸的森林。


    “地震。”老者長歎了一聲,帶著惋惜跟悲痛:“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震塌了大半部分的房屋,足有八千人都被壓在裏麵了,剩下的兩萬多當即進行了自救,但還是有五千多生生的死去了。”


    “或許,那片森林之所以茂盛就是因為下麵埋著一堆的肥料吧。”


    說道肥料,老者的身體莫名的抖了抖,似乎將那些亡故的親人比作肥料是很驚悚的一般。


    “那不是還有兩萬多嗎?是因為災難降臨所以紛紛離開故土了嗎?”林天恍然的問道。


    “在接下來,因為五千多人死去,水源被汙染,所以病源開始蔓延了起來,上萬人都感染了致命的病毒,祥和鎮萬裏沒有任何人煙,我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上萬人死去,那是一個地獄般的日子。”


    “為了防止傳染,我們不得不將這上萬垂死掙紮的人隔離了開來,那邊……”老者身體顫抖著指著右邊的森林,哪怕是黑夜都可以看見層層疊疊的茂盛。


    “那也不可能在短短八年內一萬人隻剩下了三百多啊。”林天不解的撓了撓腦袋。


    “你知道在水源破壞食物短缺下,或者是隻有少量的食物可以讓少部分人活下來的殘酷嗎?當一堆人到了懸崖邊誰也不想第一個下去。”老者的聲音帶著恐懼跟抖動,隻剩下了一隻眼睛的目光奇異的盯著林天。


    “最先開始一萬多人將縣衙的糧倉瓜分了,但那麽點糧食根本不能吃幾天,所以大家也就忍著挨餓,實在扛不住了就吃一口,等糧食吃完了周圍的野果野草也都被大家收集當做食物。”


    “但,畢竟上萬人,哪怕是一座山都能在短時間內吃完,一萬人是什麽概念?當我們站在廢墟上後,才發現原本三萬多人我們並不覺得多,但範圍縮小後,上萬人已經是人頭攢動的密集了。”


    “你讀過書,知道人性是怎麽回事吧。”老者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眶,說不出的森然。


    林天似乎想到了什麽,全身開始冒冷汗,哪怕是夏季的夜晚微風都是熱的,林天都覺得刺骨的寒冷,說話都開始哆哆嗦嗦的了。


    “你想的沒錯。”老者聲音有些發顫:“當最終食物吃完,周圍的野果甚至樹皮都被啃光後,這種事就在我的眼前發生了,當時我餓的已經開始意識模糊了,隻能躺在書店的床榻上等死,突然一聲淒慘的聲音將我迷糊的意識驚醒。”


    “我拖著垂死的身軀慢慢的挪到了門檻上,抬頭望去,三個餓的臉色發黃皮包骨的小夥子正在行著那慘絕人寰的惡魔之事。”


    老者的身體開始大幅度的抖動了起來,。似乎八年前看見的一幕讓他至今都心生夢魘。


    “就在我不足三米的地方,李翠華,我隔壁三條街的孤寡老人,兒子兒媳婦在那場地震中死去了,隻剩下了老人一個人住在宅在裏,饑餓來臨的時候,李翠華將自己剩下的最後一點糧食打算分給鄉親,沒想到出來的時候被那三個狼崽子看見了,李翠華臉上出現了一抹奇怪的神色,那種神色沒有痛苦也沒有恐懼,哪怕我讀了半輩子的書也沒有看懂那到底是什麽表情。”


    “我當時很害怕,哪怕餓的已經走不動了,還是一步步爬到了床上,外麵不時的響起慘叫的聲音,有一例不論的事發生,剩下的人都被激起了本性。”


    “惡性!”


    老者說道這裏似乎咬著牙,見狀林天勸慰的拍了拍老者的肩膀,卻發現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整個人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林天都能想到那個場景,到處都是人性的劣根性,於是開始將剩下的人圈養了起來。


    當做豬來圈養。


    “老人,兒童,婦女,都是被圈養的對象,那些年輕力壯的人開始為了活憑借自己壯碩的身體開始毫不猶豫的摒棄了人性。”


    “到了最後,似乎每個人都魔怔了,臉色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隻是餓了就吃,吃了就躺著睡,不斷有婦女兒童老人開始餓死,但每餓死一個,他們似乎心安理得的將自己那已經失去的人性發揮到了極致。”


    “那你們是怎麽活到現在的?”林天雖然恐懼,還是問了出來。


    “因為朝廷終於發現我們了,一個州縣的主簿帶著軍隊開始繪畫地圖,所以摸索到了這裏,當時我的這隻眼睛正好被挖出來打算吃掉的時候,軍隊來了。”


    “為了掩蓋這些慘絕人寰的罪惡,那些人將我們這些被圈養的趕到了森林深處,朝廷到來後看見了斷壁殘垣的廢墟,於是終於在縣誌上濃重的刻畫了一筆,大量的種子食物開始運了過來。”


    “本以為可以安然的渡過,一個士兵在撒尿的時候被一隻餓的幹瘦的野兔發現,興致勃勃的開始追趕,等那個士兵看到了我們這些人的時候,我永遠忘不了他的震驚,恐懼。”


    “那些畜生為了掩蓋罪行將最後一批朝廷之人全部殺了,將縣誌燒掉,讓這個地方在朝廷的管轄內消失。”


    “您是怎麽活到現在的?為什麽他們沒有殺了你?”林天緊了緊衣襟,卻發現自己嘴巴很幹,因為恐懼害怕整個喉嚨都開始生辣辣的疼痛。


    “我算有點學問,所以在他們埋了那些老人後,唯獨留下了我。”老者摸了摸眼睛,發出了怪聲的笑聲,聽起來格外的滲人。


    “你在這個小鎮內沒有吃過肉吧?”老者突然轉身對著林天問道,言語中帶著一絲不忍。


    “我……”林天剛剛想下意識的回答,突然眼睛瞪大到了極點,瞳孔劇烈的收縮,似乎想到了什麽全身抖了抖聲音顫抖結巴的問道:“不會……不會是?”


    “失去了人性的人,開始沿著那條路無限的走了下去。”老者咳嗽了一聲:“於是錯事開始融入了他們的思想中。”


    “小夥子,倘若你有能力……殺了他們吧。”老者轉過身看著林天,用一種期盼的目光盯著林天。


    “我……我不會殺人。”林天雖然恐懼,但還是認真的解釋道。


    老者突然笑了起來,似乎很是爽朗隨後擺了擺手:“你回去吧,沒有在天亮看見你,那些畜生會懷疑的。”


    語罷,老者身體一步步蜷縮到了佛龕下麵,用破棉被裹住了身體閉上了眼睛。


    林天站在門口許久,隨後轉過身走出了這件廟宇,等走到了橋上的時候,水流聲讓林天猛地一顫,全身上下不斷的開始抖動,腿肚子開始發顫下意識的跪在了橋上,雙手撐地看著反射月光的水流不斷的衝向了遠處。


    林天滿頭大汗的大口的喘氣,因為害怕恐懼惡心開始幹嘔了起來。


    “噗通”


    虛弱無比的林天一頭紮進了河流中,讓冰冷的水流不斷的衝刷著自己的身體,猛地一股輕鬆讓林天的目光逐漸的清明了起來,隻是身體卻好像大病一場格外的虛弱。


    全身濕透的林天從橋下爬了上來,一步步的溢著水印走向了那座小鎮。


    那座隱藏在黑暗卻比黑暗更加黑的小鎮。


    一米多的牆林天翻個半個小時才上去,隨後連衣服也沒有換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隻是這一夜,林天不斷的念叨著什麽,似乎嘴裏在發出恐懼的聲音。


    一片綠葉被風吹下了枝丫,在半空劃出了三道弧線落到了林天的臉上,正在熟睡的林天下意識的抓了抓,猛地直挺挺的坐了起來,隨後眼神出現了迷茫緊接著一抹恐懼讓他繼續想起了昨晚的故事。


    仰頭看向了天空卻發現今天是陰天,灰蒙蒙的天氣竟然有些涼。


    林天坐了很久才走進屋內換了一身衣服,站在門口一個多時辰才搬開門板打開了書店的門。


    就當林天打掃了衛生後,下意識的打掃賣包子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煞白了起來,忍著嘔吐捂住了嘴巴目光一轉卻愣住了。


    今天瓷器店沒有開門。


    打掃完後,林天拎著一把柴刀走出了小鎮扭頭走進了森林,從小在山上的他對於狩獵最為熟悉了,沒過多久就看見一隻發白的兔子,見狀林天腳步輕盈的一點點靠近兔子,右手的柴刀慢慢舉起一瞬間揮了出去。


    “啪”


    柴刀砍中了兔子的左後腿,兔子瘋狂的開始掙紮,林天欣慰的看著自己的準確拍了拍手滿足的走了過去彎下腰撿起正在蹬腿的兔子:“看你怎麽跑。”


    林天美滋滋的吹了個口哨,轉身打算離去的時候餘光不經意間掃了一眼,頓時身體一顫,手中的兔子掉到了地上,兔子一瘸一拐的跑遠了。


    隨後,林天臉色蒼白的捂住了胸口,頭也不回的向著鎮子跑去。


    剛剛兔子掙紮的時候瘋狂的刨著土堆,無意間刨出了一根白茬的骨頭。


    那是一根骨頭。


    土壤的周圍還帶著血絲。


    分明是剛剛埋得。


    狂奔到書店的林天臉色蒼白的開始捂著胸口,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麽一樣轉身從後院出去走到了小巷看了看周圍翻進了李大哥的院子裏。


    “李大哥?”剛剛落地,林天看著一片安靜的院落,左邊的牆壁上掛著的一串辣椒掉到了地上,上麵掛著的蒲扇也四分五裂的掉到了地上,林天大驚急忙的推開門,裏麵是一片狼藉,被子被扔到了地上,水盆毛巾散落了一地,而且周圍有掙紮過的痕跡。


    找遍了整個院落也沒有看見李大哥,林天從牆上翻下下去,突然目光一滯隨後放鬆了下來露出了笑容:“小朋友又是你啊。”


    還是昨天那個吃著東西的小朋友目光一眨不眨的看著林天從牆上翻了下了,見狀林天笑了笑轉身離開,等走到巷口的盡頭的時候林天臉上的笑容逐漸的僵硬了起來,慢慢的轉過身看著依舊盯著自己的小孩輕聲的問道:“小朋友你每天早上都站在這裏幹嘛啊?”


    小孩伸出舌頭舔了舔手中的餅子,偏著腦袋思考了片刻脆脆的說道:“哥哥我看見了哦。”


    “看見了什麽?”林天依舊溫和的笑著。


    “不告訴你,略略略。”小孩突然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鬼臉扭頭跑開了。


    林天呆了許久,回到了書店內,坐到桌子旁邊咕咕咕的接連灌了三大杯涼水。


    第二天,瓷器店依舊沒有開門。


    接連三天後,林天在清晨走到了三天前發現白骨的地方,隨後重重的坐到了地上一臉的不可置信喃昵道:“他們不會真的做出那種事吧?”


    回到書店,林天惴惴不安的在地上走來走去,整個小鎮這些日子雖然有三百多人,但似乎自己隻看見了寥寥幾人啊。


    三個中年人,鎮長,賣包子的老板,瓷器店的李大哥,以及那個小孩子。


    剩下的人似乎一直都蜷縮在屋內從未露過麵啊。


    夜晚,林天偷偷的從屋內翻了出來,每次到了晚上一片漆黑,街道上卷起了灰蒙蒙的霧氣,小心的爬上一個矮小的房屋又爬到了二層閣樓,聽了許久都沒有聽見裏麵的人聲後,林天小心翼翼的揭開瓦片用手堵住縫隙以防止風吹進去驚醒裏麵的人,隨後林天的目光逐漸的呆滯了起來。


    裏麵一片漆黑,但透光從窗戶外麵的月光林天依稀看見了兩具白骨整齊的躺在床上,地下是已經漆黑的血跡,而且在房間的中央放著一個大鍋。


    眼尖的林天看見了一根手指仍在了桌子的低下,而手指上有幾個牙印。


    接連五六家都是這幅如同地獄般的慘狀。


    風慢慢的吹來,差點將林天吹了下去,身體發軟的林天強行的撐著身體走到了包子店老板房屋的上麵,吞了吞唾液揭開瓦片,隨機林天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大到了極點,臉皮不斷的開始抽搐了起來。


    “哼哼哼”


    包子店的老板屋內亮光點著,穿著一身圍裙拿著一把大菜刀不斷的開始跺著,在一個兩米大小的案板上躺著一個赤裸的女子,女子的左胸已經被挖了出來,一隻腿也被剁了下來。


    但女子卻依舊發出微弱的呻吟,眼中充滿著死寂絕望。


    更加讓林天驚駭的是,旁邊蹲著半天在巷口的那個小孩,小孩嘴裏咬著一張大餅,正在洗刷著一根大腿。


    嘴裏發出哼哼哼的聲音。


    “哥哥,我看見了哦。”依稀中,林天的腦海似乎響起了那個小孩脆脆的聲音。


    女子絕望麻木空洞死寂的目光裏麵好像有一顆石子,逐漸的看向了屋頂,突然怔住了,一絲奇異的神色在女子的眼中散發出來。


    “割!”


    女子另一個胸部被完整的割了下來,包子店的老板輕哼了兩句小心的將這坨肉放到了旁邊的水盆裏,霎時間血花開始蔓延。


    女子猶如牲畜的被一刀刀的割著,目光帶著奇異的神色緊緊的盯著趴在屋頂的林天,林天都不懂女子的目光,但不知道為何一股讓他想要大喊的衝動讓他的拳頭緊握了起來。


    林天不敢看女子的眼神,小心的將瓦片遮蓋了起來,隻是在最後的縫隙一刹那,林天清晰的看見了一把菜刀砍在了女子的脖頸上。


    林天小心的跳下了屋頂,隨後發狂一般的狂奔了起來,不斷的開始大口的喘氣,回到了書店內,林天扭頭找到了手中的柴刀大口的喝了幾口涼水隨後眼睛通紅的衝出了書店外。


    包子店的路林天很是熟悉,拿著柴刀一腳踹開了門,不斷的胸膛起伏著。


    包子店的老板詫異的端著一杯茶看著林天詫異的問道:“林兄弟,這大半夜的你這是?”


    林天全身開始顫抖了起來,下意識的目光看向了地上,依稀看見了一些血紅色的液體。’


    林天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那個女子的目光,那種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死寂,麻木,空洞。


    “啊!”


    林天大喊了一聲,手中的柴刀開始轉動隨機扔了出去,從小在森林打野味的他深諳站在遠處將逃跑的動物砍死的動作,所以遲鈍的柴刀準確無誤的砍在了其脖頸上。


    “咯……”包子店的老板指著林天發出了被人掐著喉嚨的聲音,隨後雙手捂住脖頸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赫赫赫”


    林天摸了摸額頭上的汗水,雙手扶著腿彎著腰不斷的大喘氣。


    就在林天因為第一次殺人心開始茫然的時候,一聲吃東西的聲音讓林天僵硬的腦袋看去。


    那個小孩正一臉平靜的看著林天將他的父親砍死,拿著一張大餅慢慢的咀嚼著,天真無邪的麵容在安靜的夜晚響徹的很是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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