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佳寧看著奶奶捂著錢國成的腦袋又是吹又是摸的直樂, 她拿手指頭捏了捏錢家鋒的耳朵笑著說道:“我弟去年磕破頭我媽都沒這個模樣。”


    “你還敢說。”錢老太太氣勢洶洶地轉過頭:“你這死孩子怎麽回事?怎麽能……”錢老太太看著錢佳寧手裏的蒼蠅拍一時卡殼了:“怎麽能……怎麽能用蒼蠅拍把鞋抽回來呢?你瞅給你小叔打的。”


    “不抽回去怎麽辦?”錢佳寧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不抽回去你那鞋就砸著我爸了。怎麽, 我小叔是你兒子,我爸就不是?”她忽然像想起來什麽似的, 一臉驚懼地看著錢老太太:“難道我爸是我爺爺年輕時候和外麵女人生的, 所以你才這麽不待見他?”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你這個死丫頭!”錢老太太坐炕上氣壞了, 她看著一直低頭無動於衷的二兒子,氣急敗壞地喊道:“錢國盛,你看你養的好閨女。”


    錢國盛低著頭, 嘴裏嘀嘀咕咕的,要是耳朵尖準能聽見他在嘀咕:“我聽不見,我啥也聽不見。”


    錢佳寧唇瓣微微彎了起來, 對錢國盛的做法很滿意。


    錢國盛上麵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 錢家大姐錢國華雖然是女孩,但是作為一個孩子還是挺受疼愛的,錢國華又是個爽利的性子,七八歲就能把家裏外頭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因為她特別能幹、性子又強硬,錢老太太從來都不敢為難她,有事還喜歡和她商量商量。長子錢國茂更不用說, 那是家裏支撐門戶給父母養老的,那在家裏是不一樣的存在。


    而錢國盛從小就不愛說話, 性格溫吞, 被欺負了也不知道吭聲, 曾經還有鄰居嘀咕這莫不是個傻子吧。後來錢家老兩口發現錢國盛雖然不是傻子, 但也不是伶俐的,比如說他自己就一個窩頭填肚子,還能掰給吃不上飯的鄰居大半個,氣的錢老太太揍了他一頓後每次隻給他半個窩頭,省的他糟蹋東西。有能幹的長子長女在,錢國盛在父母眼中就和隱身人一樣,隻給他些飯食餓不死就行了,但多餘的關愛那是想都別想的。


    錢國成和錢國盛差了好幾歲,彼時錢國茂都能下地幹活了,錢國盛也能拎著筐去撿麥穗,因此錢國成一出生就沒餓肚子。再加上有父母疼著,好吃的好喝的養著,錢國成長的白白嫩嫩胖乎乎的,特別招人喜歡。不管錢老太太多累,回來一看到小兒子就樂的眉開眼笑的,而錢國盛此時就隻能在一邊眼巴巴地看著,看著爹媽對弟弟笑,而他自己卻從來沒有得到過那樣的笑容。


    老實巴交的錢國盛長大了,他看著憨憨的,但是學習吃苦幹活也肯下力,在沒有人幫襯的情況下,自己通過了棉紡廠的招工考試,這時候家人才發現原來這個二小子不傻呀。


    剛剛考上工廠時,錢國盛還享受了幾個月爹媽的溫暖關愛,可隨著在工會的牽線下他和李婉珍處對象後,錢老太太再一次冷漠起來,因為錢國盛的工資不肯全部交錢老太了。錢老太太當時也是又哭又鬧了一大場,但是從未反抗的錢國盛這次卻沒有妥協,他說他要攢錢養活老婆孩子,不能把錢都給家裏。


    老實人執拗起來十分可怕,即使老太太都說要上吊他也沒多拿出一分,寧願跪在地上被錢老太太打破頭,也不肯把錢交出來。


    就因為這件事,雖然結婚後錢國盛每個月都得拿五分之一的工資買東西送到家裏,但李婉珍從來不吭聲。後來等錢國成長大了開始時不時的問他哥借錢,從一開始的五毛一塊,到後來的五塊十塊。因為錢國盛兩口子加起來工資不少,這點錢不影響生活質量,所以李婉珍也沒說話。她是見過老太太作天作地時候的樣子的,她知道自己幹不過那個戲精老太太,所以幹脆花錢買平安,不過給出的錢她都一筆一筆記著,早晚拿這個和錢國成算賬。


    錢佳寧就是知道自己親爹當年在結婚後拒絕把工資全部上交的事,所以覺得他還有救,起碼不是那種唯母是從的愚孝男。再加上這些年他把自己和弟弟捧在手心裏疼,自己吃不好喝不好也要先緊著孩子,她就硬不下心腸對錢國盛不管不問。


    好在錢國盛不是那種沒救的人,錢佳寧這些日子每天晚上給他洗腦一個小時,把他的自以為是全部打碎費盡心思重塑他的三觀,讓他了解什麽是大家什麽是小家,讓他知道什麽是為人處事的底線,讓他明白並不是老人的什麽話都聽才叫孝順。


    在錢佳寧反複的絮叨中,錢國盛一天比一天羞愧一天比一天臉紅,錢佳寧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隻欠一個時機讓錢國盛徹底看明白他這些年幫襯的人到底是什麽模樣。


    錢佳寧沒想到時機來的這麽快,他們剛一回鎮上就撞到了欠了大筆賭債的錢國成。他理直氣壯的讓錢國盛還錢,還威脅要賣錢佳寧抵債。錢國盛心裏越來越涼,他知道錢佳寧說的都是真的,他的隱忍退讓造就了今天錢國成的無法無天。


    可看到錢國成和那幾個人一起倒在樹下,習慣性的心疼又從心底冒了出來。可是他剛提了一嘴送錢國成回家後,錢佳寧又毫不留情的懟了他,他這才反應過來,錢國成都想賣自己閨女了,自己居然還心疼他,這不是犯賤是什麽。


    錢國盛很羞愧,也覺得自己很沒用,連一個十幾歲孩子都看明白的事他糊塗了一輩子。他更覺得對不起錢佳寧,是自己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才讓她一個女孩擋到了自己麵前,去收拾自己因為心軟造成的爛攤子。


    想起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練拳的錢佳寧,想起那本卷邊的《少林拳法大全》,錢國盛特別難受,要是自己強硬,哪用的著一個女孩練拳來保護自己。


    錢國盛被自責淹沒,所以錢佳寧讓她裝傻閉嘴,他就照做,即使老太太罵他哭鬧他也沒有抬頭。錢國盛心裏明白,他這輩子對的起老太太對的起錢國成,對不起的是老婆孩子。


    謾罵聲不絕於耳,小小的棉花並不能抵擋這樣的噪音,但錢國成依然低著頭,裝出一副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樣子。


    錢老太太氣呼呼的罵了半天,卻見孫女一臉戲謔地看著自己,兩個兒媳靠在一邊的牆上麵無表情,而自己那個蠢兒子低著頭也不知道嘀嘀咕咕什麽,這些人沒一個把自己放眼裏的。


    錢老太太忍不住脫下另一隻鞋,使勁地敲了敲炕:“我說話呢,你們沒聽見?”


    “聽見了!”錢佳寧掏了掏耳朵:“我們又沒聾。”


    錢老太太瞪了眼錢佳寧沒搭理她,使勁朝錢國盛喊:“老二,我今天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給不給你弟弟還錢。”


    錢佳寧看了眼不肯抬頭的錢國盛,涼涼地說道:“憑什麽讓我爸還呀?他又不是我爸的兒子,要不你讓他找我爺爺要錢去。”


    錢老太太嘴都氣歪了:“你爺爺早死八百年了……”說完這句話,老太太的眼圈就紅了:“要是你爺爺今天還在,我們孤兒寡母的就不會遭這欺負!”


    看著錢老太太坐在炕上拍著腿痛哭,錢佳寧忍不住笑了:“奶,照您這麽說,你和我爹其實也算孤兒寡母。”


    “嗝!”老太太的嚎叫生生的止住了,因為閉嘴太快倒灌了空氣還打了個嗝。


    錢佳寧生怕氣不著她,指了指在門口偷看的錢國茂:“我大爺也算。”


    老太太氣急敗壞地拿鞋底敲了敲炕:“我跟你這死丫頭片子說不著,我在問你爸,你給我閉上你的嘴。”


    “可是你問我爸也問不著呀。”錢佳寧忽然露出一副懊惱的語氣:“這事整的,我忘了和奶說了,我們家現在是我管家,我爸說的不算。”


    錢佳寧露出燦爛的笑容,把錢國盛拽了起來,翻出他兩個口袋,裏麵幹幹淨淨的連個一分錢鋼鏰都沒有。李婉珍連忙配合閨女也掏出口袋,看到裏麵的洞還不忘和趙秀娥說道:“你看我兜破了個洞,一會借你針線使使。”


    錢佳寧從背上拿下來書包,從裏麵掏了一把大團結出來,打眼一看就知道不少於十張:“錢都在我這裏。”


    錢老太太見狀頓時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把錢給我!”說完還推了錢國成一把:“坐這幹啥呢,趕緊去拿錢去。”錢國成看了錢佳寧一眼,有些懼怕地搖了搖頭,坐在炕上不肯動地方。


    錢佳寧把錢放回書包裏,又背在了背上,慢條斯理地衝著錢老太太露出了小白牙:“不行呢,這可是我和我弟上學的錢。奶,你看這裏除了你,我小叔和別人也沒什麽關係,你要是這麽關心他,幹脆你替他出錢得了。”


    這句話可戳中了老太太的痛處了,她忍不住砸炕哭罵道:“我要是有錢還指望你們?我真是命苦呀,養大了一個又一個白眼狼,這麽多年我就沒見過你們一分錢,我還活著幹嘛呀,我死了算了,都是不孝順的東西。”


    “就是,不孝順的東西。”錢佳寧附和了一聲,朝著炕上的縮脖子的錢國成一瞪眼:“小叔你還有臉賴在炕上,這麽些年我大爺我爸我大姑每個月都不少往奶這送東西,過年過節還給買衣裳啥的。可你不但沒買過,還總把給我奶的罐頭餅幹順走,你說你臉咋那麽大呢?還不趕緊從炕上滾下來,沒聽見我奶罵你嗎?”


    要是以往錢國成早就跳起來罵了,甚至會朝錢佳寧動手,可是昨天他親眼見識過錢佳寧的戰鬥力,現在別說罵人了,就是連屁都不敢放,生怕惹怒了錢佳寧她會一腳把自己踹出去。


    看著錢國成不動地方,錢佳寧冷了臉:“讓你下來你沒聽見?”


    錢國成嚇的一哆嗦,他看著錢佳寧冷冰冰的眼神,實在鼓不起勇氣反抗她,隻能磨磨唧唧往炕下挪。


    錢老太太看著兒子害怕的樣子再也忍不住了,她習慣性把炕上的鞋拿了起來,朝錢佳寧狠狠地砸了過去。錢佳寧反手一個蒼蠅拍,繡花鞋就和羽毛球一樣調頭就往回飛,狠狠地抽在了正在穿鞋的錢國成的腦門上,直接又給他打回了炕上。


    錢老太太嗷的一聲尖叫了起來,錢佳寧掏了掏耳朵,低頭瞅了錢國盛一眼:“爸,我奶扔鞋挺熟練呀,是不是這些年沒少拿鞋砸你。”


    一直悶頭不吭聲的錢國盛抬起頭來,朝錢佳寧無奈地笑了一下。


    看著親爹可憐巴巴地笑容錢佳寧眼裏直冒火,此時錢國成捂著腦袋坐了起來,鮮血順著指縫流了出來。


    錢老太太心疼的眼睛直冒火星,她哭著朝趙秀娥和李婉珍怒罵:“還不趕緊叫大夫來給你弟看看。”一邊掏出手帕去捂錢國成腦門上:“咋就出血了呢?”


    錢佳寧幸災樂禍地說道:“就是呀,咋就出血了呢,奶你說你往鞋底塞了啥玩意咋這麽硬呢?要是打我和我爸身上可咋整,幸虧我叔挨了這一下子,反正他不孝順,打他活該。”


    老太太氣的直喘出去,她把兩隻鞋穿上,從炕上跳下來直奔錢佳寧過來,伸手就要給她一耳光。錢國盛見狀急了,李婉珍在一邊也生氣了,兩人剛要過來攔著,就見錢佳寧伸出左手將錢老太太的手狠狠地握住。


    錢老太太瞬間疼的白了臉。


    “你敢對我動手?我可是你奶奶!”錢老太太瞪著錢佳寧,眼裏滿是仇恨。


    錢佳寧無辜的眨了眨眼睛:“我沒動手呀,我隻是攔著你不叫你打我。”


    錢老太太拽了幾下,可錢佳寧的手就像鋼筋鐵板一樣紋絲不動。老太太恨的舉起另一隻手也打了過來,錢佳寧懶懶地伸手抓住,將兩隻手都放在同一個手裏,用空閑的右手從旁邊桌上拿了一個瓜子朝錢國成扔了過去:“奶,你看這才叫動手呢。”


    小小的瓜子看起來輕飄飄的,可在錢佳寧手裏它們卻和石子一樣有用,一顆顆瓜子打在了錢國成的額頭上,伴隨著錢國成的哀嚎冒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包。


    錢國成抱著腦袋像一個老鼠似的東躲西藏,可無論他怎麽躲,小小的瓜子總能準確無誤的打在他的頭上。


    “別打了,我錯了!”


    “好疼!別打了!”


    “我還錢!我去下礦,別打了!”


    ……


    錢老太太聽著兒子的哭聲喊聲心疼的臉都發綠了,她看著錢佳寧的眼神帶著滿滿的恐懼,在聽著錢國成求饒聲越來越大時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別……別打了……他是你叔呀……”


    錢佳寧輕笑了一聲,手裏的瓜子放到嘴裏磕了一下,靈巧的舌尖將白嫩嫩的瓜子仁卷走:“我隻是給你示範下,什麽叫動手。”她彎下腰臉湊到錢老太太麵前,眉眼彎彎地看著她:“你現在覺得我握著你的手腕叫動手嗎?”


    錢老太太哆嗦了一下,不安地搖了搖頭:“不……不叫……”


    錢佳寧鬆開了她的胳膊,甜甜地笑了笑:“就是嘛,我可是你的孫女。”


    錢老太太有些恐懼地看著她,在錢佳寧鬆開手後忙不迭地跑回炕上,心疼的摟住了一頭包的錢國成,啪嗒啪嗒直掉眼淚。


    “都是你的錯!”錢國成似乎緩過勁來了,猛地推開了錢老太太,他帶著哭腔喊道:“你為什麽要惹她,她就是個煞星!你看我的腦袋,都是因為你惹出的事!”


    被錢國成推了一下,錢老太太不但沒生氣臉上還帶著心疼:“國成你別生氣,媽這就帶你去診所。”錢老太太一邊扶著兒子下炕一邊十分自然地吩咐了一句:“秀娥,你趕緊拿錢咱去診所。”


    趙秀娥終於從剛才一場讓人目瞪口呆的大戲中回過神來,一聽說要自己拿錢,她立馬說道:“哎呦,國成可傷的不輕呀,我這就叫二海去喊她小嬸,讓他嬸拿錢過來陪國成去診所。”


    錢老太太看著趙秀娥的眼神滿是怨恨:“國成他家哪有錢,你趕緊出了得了,你們怎麽就這麽冷心腸呢?一個兩個的都不管你弟弟。我和你說,今天你要是不出錢給你弟看病就是對我不孝順!別浪費時間了,咱趕緊去診所,等回來殺隻雞燉湯給你弟補補。”


    “不孝?我怎麽不孝了?”趙秀娥把手裏的瓜子往地下一扔,積攢了幾十年的不滿情緒終於爆發了:“我就沒聽說過誰家養婆婆還要對小叔子孝順的。”


    看到錢老太太憎恨的眼神,趙秀娥心裏發涼:“媽,這麽多年我和國茂對您咋樣您知道。當初我和國茂結婚的時候,家裏沒出彩禮,你說老房子就是給我的彩禮,行,我不計較,我看中的是國茂的人,我不圖東西。國盛結婚呢更不用提了,比我們還慘連房子都沒有。你把你一輩子攢的所有的錢都給了你小兒子,可以,那是你的錢你愛給誰給誰,我們不要。可你呢,就這樣還是不滿足,還讓我和國盛出錢給他蓋房子。”


    趙秀娥深吸了一口氣:“這錢我們也出了,隻要能讓他自己出去過日子,離我遠遠的,我寧願出這個錢。原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小叔子小結婚我們幫襯點圖個省心,結果這幫襯起來就沒完了。那時候家裏那麽窮,連飯都快吃不上了,可每頓飯還是先緊著給你吃,但大姐和國盛送來的糧食和錢你不讓我用,轉天就能讓錢國成拿家去;後來生活好了,能吃上飯了,大姐和國盛送來的那些點心罐頭啥的孩子再嘴饞我都沒不留全都送你屋裏,每天做飯好吃好喝的都先給你端屋裏來,我捫心自門也算對的起你了。”


    老太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不應該的嗎?誰家養老人不是這樣伺候。”


    “而錢國成呢?”趙秀娥冷笑道:“你這些年是吃他一口飯了還是喝他一口水了?你那些好東西都倒騰到他家去了吧?媽,你知道這些年為啥大姐和國盛為啥不給你錢光給你送東西,因為大家都不想把自己辛辛苦苦掙的錢便宜了錢國成。”


    趙秀娥眉毛立馬起來,看著血慢慢止住的錢國成不但沒有憐憫反而一臉的憎惡:“他有老婆孩子,有事讓他老婆帶他去,讓我給他出錢看病?我實話和您說,沒門!”


    趙秀娥怒吼了一句:“我不會讓他占我一毛錢的便宜。”


    錢老太太氣的嘴都哆嗦了,她忽然喊了一嗓子:“錢國茂、錢國盛你倆別給我裝傻,都給我過來看看,你們就任由你們的老婆孩子欺負你老娘?還孝順不孝順了?”


    “母慈子孝。”錢佳寧淡淡地說道:“母不慈何必子孝,奶,你對我爸怎麽樣你心裏有數。以前我小我管不了,現在我十八了,我不會再任由你欺負我爸,也不會讓他再給我叔收拾爛攤子。”


    趙秀娥伸手抹掉眼角滑落下的眼淚:“我發現了,再怎麽伺候你也暖不了你的心。媽,既然你覺得我們不孝隻有你小兒子最好,那你就搬到你小兒子家去住吧,以後我們按照以往的慣例,吃的穿的都會按時往那邊送,你就讓你小兒子好好伺候你吧。”


    錢老太太慌了,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趙秀娥:“你攆我走?當初房子可是給了你家,說好了你和老大給我養老的。”


    趙秀娥輕笑了一聲:“那三間破草房還給你,我不稀罕。”


    錢國茂從外麵挪了進來,錢老太太一把抓住了錢國茂的手,緊張的嘴唇都哆嗦了:“兒啊,你也要攆娘走嗎?”


    錢國茂心裏不是滋味,他歎了口氣:“娘,我願意養您。”錢老太太剛鬆了一口氣,就聽錢國茂又說:“不過以後錢國成不許上門。”


    錢老太太抽了一口氣,指甲深深陷入了錢國茂的肉裏:“他是你弟弟,你們為什麽就不能多幫幫他。”


    錢國茂似乎像根本就沒有感覺到疼一般,麵無表情地看著錢老太:“娘,這個弟弟不小了,他都是當爹的人了,秀娥說的對,我沒有義務去管他。以前他隻是又饞又懶,來家裏蹭點飯無所謂,添一雙筷子的事。可現在他居然賭錢輸了一百多塊錢去?誰敢給他堵這個窟窿?誰敢再和他來往,我辛辛苦苦養豬賺錢不是給他收拾爛攤子的!”


    錢國茂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臉上帶著幾分絕情:“你要是願意跟我住,以後錢國成不許進我家門;要是你舍不得你小兒子,我寧願背著不孝順老娘的罪名,也要把你送他家去。”


    錢國盛也慢慢抬起了頭拿出了耳朵眼裏的棉花,眼前發紅地看著錢老太太:“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嫌我笨,嫌我不機靈,可我再笨再不機靈也知道不能去賭錢,那就是個無底坑呀。你想讓我替國成還賭債,我要是這次還了,那下次呢?我不養老婆不養孩子把錢全都搭在他身上?媽,我不傻,我之前聽你的是覺得您一輩子過的不容易,能順著您的就順著您,您都這麽大年紀了,何苦惹你不開心。但是我也是有底線的,我不能因為聽你的話就不顧老婆孩子了,那樣我就是真傻了。”


    錢老太太這回是哭了,她拉著錢國盛的手從來沒那麽溫柔過:“國盛,媽知道錯了。這次你替國成還債、出錢給他看病,我保證沒有下一次了,隻要你拿錢出來等以後媽也對你也好,啊!”


    錢國盛搖了搖頭:“賭博就是個無底洞,誰家沾上都是傾家蕩產的事,我絕對不會去幫他這個忙,一次都不行。”


    錢老太太看著他們都針對錢國成頓時慌亂了,失聲痛哭起來:“他是你們的弟弟,他不像你們能掙錢,你們幫幫他怎麽了?何苦都針對我們娘倆呀。”


    “奶,這不有掙錢的地方嗎?”錢佳寧打斷了她的胡攪蠻纏,冷淡地說道:“那孫老二不是要送他去煤礦去挖煤嗎?正好多幹幾年,把賭債還了以後也順便把欠我們家的錢也還了。”錢佳寧拿出一個小本子:“一千出頭,我大方點給你抹個零,隻還一千塊就行了。”


    “你還敢記賬!”錢老太太衝過來就要搶賬本子,錢佳寧拿起一顆瓜子,朝著錢國成做了個瞄準的姿勢,錢老太太猛地刹住車,一臉驚懼地看著錢佳寧。


    正混亂著,過來吃飯的錢國華進屋了,她看著坐在炕上一臉血跡的錢國成嚇了一跳:“怎麽了這是?誰打的?”


    錢國成沒敢開口,錢佳寧搶先說到:“被混子打的,和人家賭錢欠了一百二十塊錢賭債。”


    “一百二十塊錢?”錢國華提高了幾個分貝:“錢國成你狗膽子夠大的。”


    錢佳寧又抓了把瓜子繼續磕:“債主說了,給他找個活,去煤礦挖煤還債去。我奶舍不得我叔幹活,想讓我爸當冤大頭呢,又擠兌我大爺和大娘不孝順。”


    錢國華聽了這寥寥幾句話的解釋就能想到剛才的場麵,心裏也有些生氣。其實大家這些年一直都十分忍讓老太太和錢國成,可是忍讓不是無限度的,不滿積壓到一定程度指定得爆發出來,如今這筆不小的賭債就成為讓所有人情緒都爆發出來的最後一根稻草。


    “閨女呀……”錢老太太拉住了錢國華的手,剛眼巴巴地說了一句話,錢國華就說道:“其實也挺好,讓他正兒八經去幹個活,知道賺錢不容易就不敢這麽賭了。”


    錢老太太啞然,可是她看著站在外麵的女婿,怎麽也不好意思開口說讓外嫁的女兒出錢的話,隻能捂臉痛哭起來。


    “大姐你來的正好。”錢國茂點了根煙抽了兩口:“我剛才和娘說了,以後不許國成再進我家的門,如果娘不願意就讓她和國成去過,當初分給我的房子,我也願意給國成。”


    錢國華點了點頭,拿出手帕給老太太擦了擦眼淚:“娘,你咋想的?”


    老太太動了動嘴唇,可憐巴巴地問道:“就和以前一樣不好嗎?”


    趙秀娥幹巴巴地笑了一聲:“以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我不願意忍了。”


    老太太又轉頭看向錢國盛:“國盛啊……”


    “娘,我們都是兒子,誰養你都沒毛病,不過你要是想跟我住也行,我的條件也和大哥一樣,國成不能進我家門。”這回錢國盛臉上沒有一絲軟弱,語氣平淡的就像早就練習了百八十遍一樣:“還有,我家現在是我閨女管錢,以後家裏的事都她說的算,媽你有事和佳寧商量就行。”


    錢老太太傻了眼,她不明白自己一開始隻是想讓老二一家替國成還錢,咋就老大家也摻和進來不讓國成進門了呢?


    “國成啊,你回去吧。”錢國茂忽然疲憊地說道:“回去自己收拾收拾,估計今明兩天孫老二就送你去礦上了,好好幹活把錢還了,以後自己好好過日子。”


    要是以往錢國成撒潑打滾也不會走,可今天錢佳寧在屋裏,他怕他不走一會錢佳寧能拎著他領子能扔出去。以前他對這個侄女的印象不深,好像每次來都是自己拿本書安安靜靜的看,怎麽這回變化這麽大呢,牙尖嘴利的不說還幹仗還一個頂倆,難道老二為了揍自己特意把她閨女送去學武術了?


    錢國成磨磨唧唧地穿上鞋,一步三回頭的往出走,他是真不願意去煤礦挖煤,那裏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可是他又不敢開口哭,生怕一張嘴就挨揍。


    看著小兒子可憐巴巴的樣子,錢老太太的心疼的像被針紮一樣,她目送著錢國成一步一步走出房門,終於忍不住抱住他嚎啕大哭起來:“國成啊,媽和你一起走,媽照顧你。”


    看到老太太的選擇,趙秀娥冷笑一聲:“我和你說,出去了就別想讓我給你接回來。”說完她摔簾子走了。


    錢佳寧心裏嘖嘖稱讚著,這大伯娘也是個能耐的,能審時度勢抓住這麽好的時機把老太太攆出去,還讓人說不出一個字來,畢竟明麵上這是偏心老太太自己選擇的結果。


    錢國華歎了口氣,上前勸道:“媽,你想好了,你去了我弟家指不定日子過啥樣呢,你一大把年紀何苦這麽折騰。”


    錢國成心裏也不太願意,家裏都三個吃飯的了,再加一個老太太,他上哪兒弄錢養去。以前老太太在這他還能來這混吃混喝的,現在把老太太領回家,不等於多了個累贅。


    錢老太太抹了把眼淚,抬起頭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們:“從我今天開始和國成生活,以後我不要你們送的點心和衣服,我要錢,你們每兩家一個月給我二十塊錢養老錢,國華給我十塊。”


    錢國盛抬眼偷偷瞅著錢佳寧,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錢佳寧輕笑了一聲,把手裏的瓜子皮扔到一邊:“行,不過不能口頭上說,要是我大娘也同意,那就一起去街道簽協議,把權利義務劃分劃分,別我們錢給出去了,回頭沒花你身上還賴我們幾家不孝順。”


    錢國華看了錢佳寧一眼,倒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佳寧你變的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長大了嘛,一家總得有個硬茬才不會被人欺負。”錢佳寧笑了一下:“我倒想當個軟軟萌萌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可我爸老實、我媽性子軟、我弟還小,隻有我變的強大了才能撐起這個家。”


    她看著錢國成眼神十分冷漠:“為了這一天,我可練了幾個月的拳呢。”錢佳寧輕笑一聲看著錢國華:“要不是怕了我的拳頭,我奶和我叔會輕易放過我家?不可能!他們就是扒也得扒我爸一層皮下來,這樣的教訓我們吃夠了。”


    “我今天就是讓他們知道,再敢拿我爸當傻子欺負,得先看看我的拳頭答不答應。”錢佳寧說完緊握拳頭朝旁邊的實木矮櫃的櫃麵砸了一拳。


    轟隆一聲,矮櫃在錢佳寧的拳頭下隻堅持了一秒就倒塌在地,變成了一地的碎木頭,裏麵的衣服包裹全都散了出來。


    一家人都嚇了一跳,連錢國盛也沒想到自己閨女這麽大力氣,有些驚愕地看著她。


    錢佳寧朝著聽見動靜進來的趙秀娥笑了笑:“大娘,不好意思沒控製住力氣,我賠你一個新的。”


    趙秀娥爽快地擺了擺手:“不用了,反正你奶要搬出去這矮櫃也沒啥用了,回頭我收拾收拾把這屋給我孫子改成書房。”


    錢佳寧露出腮邊的小甜窩:“一碼歸一碼,這樣等您刷好房子,書桌我來買。”


    兩人正彼此客套著,忽然聞到了一股尿臊味,錢佳寧捂著鼻子扭頭一看,錢國成褲腿濕了一大半,正在滴答滴答往下滴黃色的液體。


    他被嚇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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