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被人下毒暗害, 下毒之人怕暴露,是以下的是慢性之毒,每日在吃食中摻雜一點點,日積月累才會毒發。


    而秦夫人自中毒至毒發已有一個多月。


    正如秦慕琤擔憂的那般, 若再晚一日, 便真的來不及了。


    當日施救時,慕挽歌隻讓秦慕琤離開, 將秦胥留下, 確實是需要他相助。


    待她行針之後,需要有人用渾厚內力幫秦夫人催動內息, 逼毒出體。


    慕挽歌的武功尚未恢複, 秦胥是唯一適合的人選。


    用了兩個時辰,終於將秦夫人自鬼門關前拽了回來, 毒血逼出,期間醒了一回,意識尚不清醒, 彼時慕挽歌背過身去,隻給她留了一個模糊的背影。


    而隻是一個背影已讓秦夫人心緒浮動,奮力朝那纖瘦而模糊的人影伸手,想要抓住什麽。


    “女兒……”


    那一聲不真切呼喚,不僅慕挽歌聽到了,秦胥也聽得一清二楚。


    但慕挽歌並未回頭看一眼,秦夫人再次陷入昏睡時,秦胥心急呼喊, 慕挽歌隻淡淡道,“秦爺且安心,夫人她身子孱弱,遭此一難傷了元氣,將養個把月方可痊愈。”


    而後她便走了出去,始終不曾回頭看一眼。


    那之後,慕挽歌在秦家住了下來,秦慕琤除了去秦夫人屋裏便是賴在慕挽歌身邊,怕她跑了似的。


    有些事心照不宣,無人戳破,維持著這片刻的平靜。


    秦夫人當夜便醒了過來,起初隻以為是做夢,秦慕琤聽到她醒來的消息時,赤足奔至她床前,撲過去緊緊抱著她語無倫次,又哭又笑的。


    “娘,您嚇到琤兒了……”


    “此番若非姐姐在……姐姐沒騙琤兒,您真的沒事了。”


    聞言,秦夫人怔住,一旁的秦胥卻蹙眉將撲在她身上的兒子拉起。


    秦胥麵色不虞,語氣也不好,略帶責備,“琤兒你就這樣赤足跑來,衣裳也不穿好,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琤兒瞧了眼冷著臉的父親,癟了癟嘴,安分地坐下,時不時偷瞄父親。


    秦夫人見狀,掙紮著要坐起來,秦胥趕忙去扶她,但被她甩開了。


    幾次之後,秦胥不敢再伸手,怕她動氣,是以便給傻乎乎看熱鬧的兒子遞去一個眼神。


    秦慕琤急忙去扶,順利將秦夫人扶起,秦胥又趕忙拿了靠枕墊到她身後,父子倆合力讓她靠坐在了床頭。


    秦夫人似乎在生氣,不待見丈夫,隻冷聲道,“我要見我女兒。”


    “娘,您別急,我這就去……”秦慕琤想說這就去將姐姐叫來,但被父親一記冷眼給嚇住了。


    他立即噤聲,怯怯道,“娘,夜深了,姐姐她早已歇下,前些日子她受了傷,救您時又傷了元氣,夜裏睡得沉……”


    秦胥適時搭腔,討好笑道,“是啊瑤兒,三更半夜的,那丫頭氣性大得很,我聽琤兒說她最不喜別人打擾她睡覺。”


    秦夫人欲發作,但礙於兒子在,她忍下了,勉強扯出一抹笑,“琤兒,你也回屋歇著去,為娘這裏沒事了。”


    秦慕琤看看麵色蒼白的娘,又瞧瞧有點可憐的爹,乖順點頭,“好,娘您好生歇著,琤兒明日一早再來。”


    “嗯,天黑走慢些。”秦夫人對著兒子始終是濃濃的關切。


    秦慕琤一步三回頭離開了父母親的寢屋,回了自己的寢屋。


    待兒子一走,秦夫人的臉色頓時便冷了下來,見丈夫在床沿坐下,她氣惱地伸手推他。


    “你滾出去!”


    秦胥任她推搡,不躲不避,待她沒力氣了,他才傾身抱住她。


    “瑤兒,我知你怨我當年沒將她一同救走……我承認我冷血自私,可她還活著,長這麽大了,你也恨了我十年了,如今她來了,我會將她留下,往後一直陪著你,你莫要再恨我了……”


    聽他這麽說,秦夫人並無半分欣喜,反而覺得心寒。


    他涼薄自私,她以前並不覺得不好,可自隨他下山入世後,她結識了許多人,經曆許多事,已然懂得自私之人有多麽可怕。


    而她此生,全然被他禁錮。


    或許,隻有失去記憶癡癡傻傻的那五年,她才不覺得他可怕。


    “師兄,你太自私了。”


    正是因為知曉他有多麽可怕,她才不得不隱瞞他一些事。


    可事到如今,女兒回到她身邊了,他為了她,必然會不擇手段將女兒留下。


    他隻有對在意之人才會有善心。


    是否將真相告知他後,他才會有所顧忌,才會已真心待女兒。


    秦夫人紅著眼,死死盯著身旁的丈夫,再一次憶起了父親曾經的預言。


    愛上他,是她劫難的伊始,被他愛上,是她痛苦的根源。


    他說過,即便一輩子相互折磨,他也會守著她,生同衾,死同穴。


    他偏執可怕,但對兒子來說,他確實個好父親。


    也許,他也會如待兒子一般待女兒的。


    被推開的秦胥隻頓了一瞬,複又固執抬手,輕輕替她擦拭眼角,極為溫柔的語氣,卻說著令人恐懼之言。


    “瑤兒,你喜歡她,我便將她留下,你放心,即便她再厲害,我有的是法子讓她走不掉……”


    ‘啪’的一聲響,是秦夫人狠狠拍開秦胥的手壓,擊打在他手背上發出的聲響。


    秦夫人被嚇到了。


    他的極端,他的可怕,隻有她最清楚。


    “你……”


    “師兄,你不能動她,她也是你的女兒啊。”


    秦夫人哭了,秦胥卻難以置信驀然睜大雙眼。


    怎麽會?


    “你說什麽?”秦胥回神,猛地抓住她的肩,幾乎是咬牙切齒問,“她究竟是誰的女兒?”


    秦夫人淚流滿麵,卻笑了起來,笑得絕望。


    “因為我恨你,所以我不想讓女兒認你,慕大哥對我們母女有恩,他願意做我女兒的爹,我當然願意將女兒給她。”


    “你竟這樣恨我……”


    秦胥氣急,生生嘔出一口血來,捕捉她眼中那一抹關切,他忽然大笑起來,笑得癲狂。


    “哈哈哈……”


    “是我的女兒!”


    如瘋了一般,他猛地站起身,踏出兩步又折回,複又坐下。


    隻一瞬間,他的情緒收放自如,此時又是滿目柔情,深情款款凝視她。


    “瑤兒,從始至終,你隻是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秦夫人眼眶紅紅,別開眼,抹了抹眼角,聲音嘶啞,“當年我離開你,四處遊蕩,重病暈倒被慕大哥所救,那時大夫告知我懷了身孕,你若不信,可前去查驗,她與琤兒有一樣的胎記……”


    她並未回答,卻是默認了。


    秦胥無聲笑了起來,眸中閃著欣喜的光芒,再次傾身,強勢抱住她,在她掙紮時,呢喃道,“瑤兒,你騙得我好苦……”


    她說的話,他並不懷疑。


    他驕傲自負,卻也自信,正因為懂她,是以能輕易辨別出她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當年女兒尚在繈褓之中,他被嫉妒衝昏了頭,又心急救她,若是多看一眼,他定能察覺到,也不會讓女兒流落在外十六年。


    虧欠女兒的,他定會加倍彌補。


    可秦胥也知曉妻子為何忽然願意告知他真相了。


    他這人冷漠絕情、心狠手辣,唯一對妻兒狠不下心,他會給他們最好的一切。


    “瑤兒你且安心,我不會傷害女兒的,我會對她好,比對琤兒還好……”


    秦夫人不再掙紮了,埋頭在秦胥胸前,低聲抽泣。


    “師兄,我們欠她的……是我對不起女兒。”


    因為親眼目睹慕嘯天慘死於她麵前,被秦胥救走後,她癡傻了五年,直至生下兒子後,漸漸清醒過來。


    自那時起,她便恨著秦胥,因為她知曉他是怎樣的人,遺棄孩子,他是有意為之。


    方清醒時,她以為女兒死了,她心如死灰,鬱鬱寡歡,可他將奄奄一息的兒子抱到她麵前時,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意誌。


    身為母親,她已失去女兒了,不能再失去兒子。


    好在上天厚待她,送兒子去清源山時她得知女兒還活著。


    以慕氏唯一血脈的身份活著。


    那時她也曾想過將女兒帶回禹州,可清玄子師叔提醒她,女兒的命格需遇貴人方可破死劫,須得頂著慕的姓氏才行。


    她也出自清源山,自是知曉師叔所言不會有假。


    況且若帶回女兒,世間有又多少人會信女兒是秦家的骨血,若行蹤暴露,秦家必受牽連……


    秦夫人將一切合盤托出,秦胥安靜聽完,饒是他鐵石心腸,亦不免心有觸動,紅了眼。


    他的瑤兒,他的師妹,口口聲聲說恨他,可這哪裏是恨。


    她處處為他著想。


    “瑤兒,一切皆已過去了,欠女兒的,我來補償,如今我們一家人團聚,往後再也不會分開了,你莫怕,有我在,我會保護抱你們,保護好女兒的。”


    ……


    慕挽歌在秦家住下,卻不願與除秦慕琤以外的任何秦家人接觸,包括秦家家主秦胥及主母秦夫人。


    自秦夫人醒來那日,秦胥每日會來慕挽歌屋外靜立片刻,隻是第一日來時讓她去見一見秦夫人。


    ‘秦夫人’這一稱呼是慕挽歌自個兒認的,而秦胥卻絲毫不委婉。


    “去見見你娘,她很掛念你,當年一切皆是為父之錯,你娘她是無辜的,最初的那五年,她整日渾渾噩噩的,直至琤兒出生時方好轉,可她因掛念你,這麽多年鬱鬱寡歡的,拖垮了身子……”


    秦胥將所有的過錯擔下,可慕挽歌隻笑了笑便轉身回屋,將門關上了。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


    秦胥到她屋外靜立,她仿若未見,不為所動。


    然而,隻有慕挽歌自個兒才清楚她在等,等洛辰脩來。


    她將利用秦家家主對她的這份愧疚,助洛辰脩成事。


    慕挽歌甚至自嘲想過,她骨子裏的這種自私,大抵便是隨了生父罷。


    這日一大早,秦慕琤興衝衝來她屋裏,而此時慕挽歌正獨自用早膳。


    “姐夫來了。”秦慕琤還未進門便揚聲來了這麽一句。


    慕挽歌微愣,隨即放下碗筷,起身往外走,在秦慕琤身旁也未作停留。


    秦慕琤又折身小跑追出去,氣喘籲籲叫喊道,“姐,爹不讓姐夫進府,將姐夫攔在大門外了。”


    慕挽歌不曾回頭,揚手揮了揮,腳步不停,徑直朝大門而去。


    見狀,秦慕琤立在原地不動了,望著姐姐漸行漸遠的背影,失落垂眸。


    跟隨在他身後的護衛雲影上前,疑惑道,“少主,您既舍不得小姐,為何不與家主一同將她留下,反而胳膊肘往外拐相助宸王?”


    秦慕琤悵惘一歎,“我也想一直有姐姐陪著啊,可我怎能這樣自私,姐姐向往自由,無拘無束慣了,不喜留在秦家,而且她心裏眼裏隻有姐夫,強留隻會徒增她對秦家的厭惡,她能來救娘,我已心滿意足了,娘也是這樣想的,隻有爹……”


    他又歎了一口氣,接著道,“我覺著爹是鬥不過姐姐姐夫的,畢竟此時爹爹要顧及姐姐的感受,而姐姐她心中有怨,根本不想顧及爹娘的感受,她願意隨我回秦家,不過是另有所圖罷了。”


    雲影望著身前的少主子,隻有十歲,卻極聰穎,若非身子骨不好,將來必有大作為。


    可偏偏……


    慕挽歌在前庭院中遇到秦胥,她隻淡淡點頭示意,便與他擦肩而過,秦胥叫住她。


    “挽歌……”


    慕挽歌往緊閉的大門瞧了一眼,遂才駐足,扭頭看向秦胥,“秦爺有何事?”


    她的態度禮貌卻生疏,一聲‘秦爺’令秦胥很是惱火,但又發作不得。


    麵對女兒,他心底的虧欠之意蓋過一切。


    秦胥往前走了兩步,在她麵前站定,語重心長勸道,“宸王是皇子,又深得聖寵,日後若承大統,必是三宮六院,根本無法做到一心一意,你莫要犯傻。”


    聞言,慕挽歌卻笑了,“可我偏偏瞧上他了,非他不可,這種感受,您比我更明白才是。”


    他是過來人。


    慕挽歌也是在提醒他,當年他為將心愛之人留在身邊,不擇手段,她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秦胥怔愣片刻,凝視著眼前的女兒,長得與妻子有八分相像,性子卻隨了他,同樣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思及至此,他不禁笑了起來,揚了揚手,示意門房將大門打開。


    秦府的大門緩緩打開,門外的洛辰脩仍站在原地,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門後對他微笑的絕美女子。


    她身旁的中年男子雖然在笑,卻滿眼無奈的寵溺。


    洛辰脩心下狐疑,朝慕挽歌伸手。


    “阿挽,我來了。”


    慕挽歌嘻嘻笑出聲,難掩愉悅之色,大步跨出門檻後,隻是個見到心上人無比歡喜的少女。


    秦胥站在原地,瞧著女兒奔至那小子麵前,稍微一頓,而後猛地跳起撲過去,那小子穩穩將她接住,兩人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


    作為還未得到女兒承認的父親,這一幕有些刺眼,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哼,便宜這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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