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慕挽歌在急促的拍門聲中醒來,婢女顫顫相勸拍門之人。


    “夫人尚未醒來,公子您別拍了……”


    “公子您且先出去,此處乃內院, 夫人歇息之地, 您莫要……”


    慕挽歌拉開門,精神萎靡揉揉眼睛, 打著哈欠道, “何人在此喧嘩,擾人清夢。”


    “夫人, 奴婢攔不住……”婢女弱弱道了一句, 而後退到一旁。


    慕挽歌對婢女擺擺手,“下去罷, 不怪你。”


    婢女告罪後福身退下,慕挽歌抱臂看著隻身闖入將軍府的楚香寒,冷笑, “喲,師兄啊,您老一大早來有何貴幹呐?”


    楚香寒麵色不虞,向她伸手,“昨夜自我那裏拿走的醒魂玉還我。”


    慕挽歌以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後摸著下巴笑了,“行啊,師兄你且先背過身去, 我回屋穿件衣裳,就拿給你。”


    楚香寒不疑有他,依言背過身去。


    慕挽歌得逞笑了笑,轉身回屋,不多時便端著水盆走出來,楚香寒聽到輕微腳步聲,正欲轉身瞧她可是真的有心歸還醒魂玉。


    未料,方轉身還未站穩,一盆涼水澆在他臉上,沿著下巴而下,沾濕了衣裳。


    “你……”他抹了一把臉,怒不可遏指著門後拎著銅盆,一手掐腰高傲蔑視他的女子。


    慕挽歌一手掐著腰,另一隻手將拎著的銅盆朝楚香寒砸去,被他接住了,她跨出門檻,抬腳就踹在楚香寒的膝頭。


    這一腳她是真踹,毫不留情,楚香寒雖有所準備,卻未曾想她二話不說直接動腳,閃躲不及,被她踹得退了幾步,堪堪在石階邊沿站穩腳。


    膝蓋很疼,他呲牙,“你這個臭丫頭,不會好好說話,上來便動手,我是你師兄!”


    慕挽歌摸著下巴思忖道,“師兄?你瞧瞧你渾身上下哪有一點有兄長的樣子,你罵我不會好好說話,那你一大早闖進我家,來我門前大呼小叫不就是皮癢找打麽?”


    “你強詞奪理。”楚香寒氣得火冒三丈,下巴尚有水珠滴落,上身濕噠噠的,衣袍很快浸濕大半,看著狼狽至極。


    慕挽歌雙手掐腰立在他麵前,好不心虛,理直氣壯罵道,“好你個楚香寒,大清早便來尋我晦氣,你那個勞什子醒魂玉怎地來我這裏要,誰拿的你找誰去,莫不是往後你丟物件了皆來找我要,聚寶樓是我開的麽?”


    她如此疾言厲色,不見半分心虛,楚香寒猶疑了,“你真沒拿?”


    慕挽歌正火氣大,欲罵他個狗血淋頭,隔壁屋的房門恰在此時開了。


    一身單衣的洛辰脩擰眉站在門口,“我可為她作證,昨夜她一直在此處,未曾離開半步。”


    楚香寒一愣,目光自洛辰脩身上移開,落到慕挽歌身上,“他既已休了你,你還死乞白賴住在他家,丟不丟人啊你。”


    洛辰脩麵色微沉,欲發作,慕挽歌在他之前先開了口,“他八抬大轎娶我時京中所有人皆知曉,親眼瞧見的,你說他休了我,那你親眼見到休書了,人雲亦雲,未親眼見過便是胡說八道。”


    “……”


    楚香寒被他噎得無話可說,默了默,仍舊心存懷疑,“醒魂玉真不在你手上?”


    慕挽歌攤手,“不信我,那你自己搜唄。”


    楚香寒將信將疑,又將目光投向洛辰脩,“昨夜她何時回屋就寢?”


    “我們夫妻間的私密事,你問了作甚!”慕挽歌氣急,抬腳又朝他踹去。


    這一次楚香寒躲開了,還未站穩,便聽洛辰脩冷聲道,“楚公子好生無禮,內子便是天上星辰,我自當為她摘來,你聚寶樓雖奇珍異寶眾多,我將軍府還不屑於偷雞摸狗,若非瞧在父王的麵上,此刻你該是被扔出去了,豈容你在將軍府放肆撒野。”


    楚香寒怔了怔,而後抖了抖衣裳上的水漬,濕噠噠的,冷得他打顫,但洛辰脩的話給他衝擊不小,卻仍舊不甘示弱,“世子爺好本事,將在下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你既然已知我是誰,禮數上,你是否該喚我一聲兄長。”


    “兄長?”洛辰脩譏笑,“在下怕是無此福分,這一聲兄長喚出口,明日怕是要橫屍街頭了,先前在下大難不死,乃內子舍命相救,往後自是該好好保重才是。”


    聞言,楚香寒猛地看向事不關己的慕挽歌,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慕挽歌無懼對上他的目光,攤手道,“莫要這樣瞧我,知闌純善,你利用他做惡事時可曾替他想過,可替他一家老小想過,你真以為利用師弟,我便真如你所預想的那般為保師弟而替你遮掩?”


    “師兄,我想有些事你仍舊不懂,人與人之間唯有彼此信任方得長遠,你終究是為一己私利,將我們的同門之誼揮霍殆盡了,我早與你說過,師弟並不傻,他幫你不過是念著你之前對他好過,如今怕是整個沈家莊皆將你恨毒了,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滋味兒如何呢?”


    慕挽歌一口氣說完,失望搖了搖頭,不再多言轉身回屋。


    餘下兩名男子正麵相對。


    沉默良久,楚香寒再度開口,卻有奚落之意,“你終究比旁人多了幾分幸運。”


    “旁人?”洛辰脩嗤笑一聲,慵懶笑問,“楚公子口中的旁人是誰,你我心知肚明的罷?”


    楚香寒不可置否,再抬手抹了把自發間流下,順著臉頰而下的水滴,笑得自嘲,說出的話別有深意。


    “既是心知肚明,那世子該是明白的,師妹她為蒼生而生,不止你我,傾慕她的男子如過江之鯽,便是你權勢滔天,未必能守得住她。”


    聞言,洛辰脩卻笑了。


    “膚淺之人自隻膚淺認知,世上仰慕她的男子萬千又如何,天下蒼生又與她何幹?守不守得住並非嘴上說說,她活生生的一個人,廣袤天地,她可行遍萬水千山,她願在何處停留,出自她本願,守護不等同圈養,爾等俗人豈會懂她。”


    “……”


    楚香寒再次被噎,無言半晌,終是落敗離去。


    洛辰脩仰首往天空,晨光微微,雖有涼意,卻能瞧出今日會有好天氣,好夢被擾,他豈能辜負了這大好晨光。


    於是乎,洛辰脩理了理衣襟,負手慢悠悠進了隔壁屋,先前慕挽歌回屋時並未關門,回屋後又是倒床大睡。


    本睡半醒時,她極警惕,細微的聲響,她幽幽睜眼望著朝床榻而來的洛辰脩。


    “你莫要來擾我,有事待我睡飽了再說。”


    見是他,她又閉上眼,翻了個身朝裏側躺。


    對他,她卸下所有戒備。


    洛辰脩在床前站定,彎腰拉過錦被蓋在她身上,又在床沿坐下,伸手撫上她披散在枕上的青絲。


    “阿挽,你何時知曉楚香寒便是父王失散的那個兒子的?”


    慕挽歌翻過身,蹙眉道,“你煩不煩啊……他是我師兄,自小一塊兒長大,他的身世我豈會一無所知。”


    洛辰脩含笑望著她,修長的手撫上她的眉梢,便是用柔情騷擾她不許睡,得陪他說話。


    將他的手拍開,慕挽歌無奈道,“你睡不著去外邊玩去,我困倦得緊,莫來擾我。”


    “阿挽還未正麵回答我方才問的事,你究竟是何時確定楚香寒是父王的兒子的?”他仍舊追問。


    方才他與楚香寒說的話,她可是聽著的,一派從容,情緒毫無起伏,明顯是早已知情。


    慕挽歌被他擾得煩了,沒好氣應道,“在你半死不活在木屋外被我救那日我便起疑了,你又說洛王尚有一庶長子流落在外,而後去了趟沈家莊,確認是他蠱惑師弟對你動手的,便徹底想明白他為何那般恨你了。”


    洛辰脩俯下身,手撐在她肩側,臉與她的距離不過咫尺,四目相對,她眼中仍有蒙蒙睡意。


    不設防的純澈眸色,盯著他時,疑惑映在眼底。


    “想說什麽快說,我困著呢。”她抬手摸摸他的臉,興致缺缺。


    洛辰脩幽幽輕歎,“如今連我容色亦不能令阿挽提起興致了麽……”


    慕挽歌捏捏他的臉,“說人話。”


    將她的手捉住,握在手心,凝望嬌顏片刻,他忽然伸手將她抱住,自個兒也在她身側躺下,臂上使力讓她轉了個位置,趴在他身上。


    又發瘋了。


    慕挽歌無言,掐了他一把後便靠在他身上,聽著他尚算平穩的心跳,不多時便昏昏欲睡。


    便是此時,大手又在她臉上作亂,惹惱了她。


    “洛辰脩!”她撐起身,怒目瞪他。


    被瞪的世子爺無辜且委屈抿嘴,“阿挽又凶我,若是往後我一無所有,豈不是很快便被你厭棄。”


    慕挽歌無奈,又躺回去,以他的臂膀為枕,換了溫和的語氣,“有話但說無妨,我聽著便是。”


    洛辰脩偏頭瞧她,隻瞧見她的側臉及微閉的眼,她確實倦意濃濃,卻也是他套話的好時機。


    “楚香寒手裏的醒魂玉是你讓風辭盜走的罷,能否與我說說,你要那醒魂玉何用……”


    許久未得到回應,洛辰脩偏頭望去,正對上她清明的目光,哪裏還有半分倦意。


    瞧她的神色有些瘮人,洛辰脩心下咯噔一下,目光閃躲,而她不閃不避,甚至起了疑。


    “洛辰脩,我不過是拿了醒魂玉而已,你在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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