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等級”,沒有所謂的“偉力歸於自身”,沒有所謂的“靈異”與普通,那麽這一切就會重新變得簡單。


    這一切,就是源賴光受到詛咒,並斬殺了詛咒他的妖魔土蜘蛛的故事。


    這很難理解很難接受嗎?


    不。


    被詛咒的受害者憑借自己的力量成功反抗自救,這本來就是一種“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個人被詛咒了。


    他可能會因詛咒而死,可能會被他人救下,也可能自救而生。


    這都是可能的結果,所以,源賴光斬殺土蜘蛛,沒有任何指的疑惑的地方。


    那麽,要如何斬殺土蜘蛛呢?


    或許從源賴光斬殺土蜘蛛的故事可以得到線索。


    源賴光受到了來自土蜘蛛的詛咒,在察覺了這一切後,他拿刀來到了土蜘蛛的巢穴,與之搏鬥後將對方斬殺。


    這是傳說中的故事。


    如果現在結合自己的經曆來看呢?


    其實源賴光從未離開過他的房間,他和土蜘蛛的戰鬥就像自己一樣,隻是在“夢境裏”發生的事情,可是,他在夢裏殺死了對方,所以,根據“夢境變成現實”的規則,他來到了土蜘蛛的巢穴,殺掉了土蜘蛛。


    這樣一來,事情或許就不複雜了。


    源賴光是人,自己也是人,那自己和源賴光有什麽區別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們沒有區別。


    所以,源賴光能做到的事情,自己沒道理做不到。


    再仔細想想高橋青井借給自己的書中描述的安倍晴明的故事。


    即便是“強”如安倍晴明,也從未有過在“等級”體係中最常見的“以力破巧”,受害者中了“詛咒”,安倍晴明就會去“尋找解咒”,他所謂的“最強陰陽師”根本不像是在“等級體係”中應該有的那種依靠自己的“能力”去破解一切,他所做的事情,更像是他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也許自己可以明確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那就是這一切絕不是一個“有等級”的“戰鬥遊戲”,而是一個“沒有等級”的“解謎遊戲”,隻要完成了“拚圖”的所有碎片,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得到那個最終的答案。


    其實,後一種模式才應該是更加真實的世界吧?


    在現實的世界裏,任何一件事情,隻要完美地滿足了所有的條件,那麽它一定是可以複製的,這才是科學。


    哦,或許又可以反駁,靈異的事情不能用科學來解釋。


    那為什麽還有修行傳承這種東西?


    如果靈異不可複製,那修行法為何可以流傳?


    也許,其實就像“賀茂久雄”所說,“靈異”與“正常”,隻是被他們強行區分開來的同一件事物罷了。


    呃,或許就像是物理中的波動和粒子?(注1)


    良守承認自己沒有源賴光那麽強,他也不知道當年源賴光在麵對這種困境時是如何做出的抉擇,但是,這沒有什麽關係,因為源賴光最後所做的事情,他全都知道。


    換句話說,如果用一個更通俗的方法來解釋,那就是也許“開荒”他的確不行,可是,源賴光已經把這個“解謎”的攻略清清楚楚地寫出來了!


    拔刀反抗。


    這是源賴光所做的事情。


    是的,良守不知道這裏重要的究竟是“拔刀”還是“反抗”,也許不需要拔刀,也許他掄起椅子也可以,但是,既然已經有答案了,他有必要去再嚐試別的選擇嗎?


    伸手往旁邊一抓。


    果不其然,一柄長刀就在那裏。


    果然,這就是夢。


    夢不一定不講求邏輯,但它一定不在乎細節。


    為什麽會有刀在這裏並不重要,因為故事裏一定要有“一把刀”才能夠達成“拔刀”的前提條件。


    如果用“等級”來解釋,這裏毫無疑問又出現了所謂的“bug”。


    “這是土蜘蛛的陷阱,他怎麽可能留下給獵物反殺的機會?良守的實力明顯不如土蜘蛛,怎麽可能憑借低lv的能力在高lv的‘夢境’裏創造出有利於自己的‘刀’?”


    可事實上,這就是沒有問題的。


    因為土蜘蛛創造了這個困境,那麽這個困境裏自然就有一把刀,就好像每一個鎖都一定有一把鑰匙,鑰匙可以損壞,可以遺失,但是隻要鎖還在這裏,那就一定有辦法“找到”或者“製造出”鑰匙,不然這個“鎖”本身就沒有價值了。


    於是,一切的難點就在於如何找到自己的鑰匙。


    而現在,有了源賴光的“攻略”,答案就很清晰很簡單了。


    因為作為“鑰匙”的“刀”,是他自己的。


    “蜘蛛切”的主人是源賴光,所以,現在的“鑰匙”,也應該是良守的刀。


    土蜘蛛臉色猙獰地撲了過來。


    良守卻再無驚慌。


    他立定站好,擺出架勢。


    一刀斬下。


    ……


    病房的大門被人撞開,晴子和澪領著醫務人員慌慌張張地衝進房間。


    房間內一片狼藉,病床與櫃子倒了一地,可他們在外麵卻完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原本“消失了”的良守此時正穿著略有幾處破損的病號服,手持長刀蹲在巨大的鬼麵蜘蛛旁。


    他看起來神采奕奕。


    “哦,你們來了啊。”似乎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良守站起身望向他們語氣輕鬆。


    ……


    “這就是你的計劃?”盡管努力地掩飾著自己的情緒,蒙麵白衣女人的聲音裏卻依然透露出難以掩蓋的憤怒。


    “如果你想生氣的話,我完全不在意的。”俊美的男人斜靠在沙發上,手裏端著一杯紅酒,“你知道的,我一直對美貌的女人很寬容,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甚至可以更加寬容。”


    “呸……”女人啐了一口,不過她似乎也不打算再繼續掩飾下去,“你說你可以解決掉他,現在卻反而枉送了土蜘蛛這個利器,這就是你說的‘不需要擔心’,‘一切盡在掌握’?”


    “沒錯啊。”男人將酒杯放在茶幾上,總算是坐直了起來,“當然一切盡在掌握了。”


    “你……”


    “土蜘蛛是一定要死的。”男人點頭,“實際上,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切都是我所想要的呢?”


    “你在開玩笑嗎?這種和動畫作品裏那些蠢到極點的‘魔王’故意送人頭讓‘勇者’發育升級一樣的愚蠢行徑到底有什麽價值?”女人怒斥道,“事實上他現在的確升級了!”


    “升級?”男人揚起嘴角,“或許吧,又或許,升級了才更好呢?”


    “你……”女人目瞪口呆,如果不是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她甚至會懷疑麵前的男人是陰陽師一方的臥底。


    “你不明白的。”男人搖頭,“如果真的隻是‘強’與‘弱’的問題,那麽一切都太好解決了,如果僅僅依靠‘強’就能解決一切,我又怎麽可能被斬殺?”


    “我的確不明白,讓敵人變強到底能有什麽好……”


    “讓敵人變強或許確實沒有好處,但是……算了,反正跟你說了你也不懂。”男人停頓了好久,似乎是在想如何解釋,但很快他選擇放棄,“反正你隻要相信我,我一定會達成目的的。”


    透過麵具上的空洞,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再繼續爭辯。


    “不過你那邊的工作還是要繼續的,那很重要,甚至,遠遠比土蜘蛛還要重要。”男人說道,“我希望到時候不要是因為你的疏漏,而讓我達不成目標。”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男人的聲音裏透露出毫不隱藏的殺意。


    “我明白了。”女人躬身退下。


    雖然被威脅了,但是她反而安心下來。


    雖然還是不明白男人的真實目的,但至少他的確對於計劃非常用心,而深知男人身份的她,絲毫不擔心對方可能會背叛妖魔投靠陰陽師。


    沒有比男人和陰陽師更不可調和的矛盾了。


    ……


    “嗬嗬嗬。”深夜的小巷裏,賀茂久雄剛走出幾步,就聽到一陣沙啞難聽的笑聲。


    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向自己的影子:“原來你也來了啊。”


    “別誤會,我不會對他做什麽,隻是想來看看老相識而已。”一個宛若乞丐打扮的老頭靠在牆角,他裂開嘴,露出一口肮髒的黃牙。


    賀茂久雄沒有看他,也沒有回答。


    “為什麽不以真實的麵容來談話呢?”乞丐老頭又問道。


    “真實的麵容?什麽是真實,什麽又是麵容?”賀茂久雄低聲說道。


    “哈哈哈哈哈。”老頭哈哈大笑,“你死了之後反而比活著的時候更有趣,如果當年,你也能像現在這樣,或許現在就不會隻有我和那家夥兩個人了。”


    “其實,我反而很慶幸自己當年並沒有這樣。”賀茂久雄笑了起來,他張開嘴,吐了什麽東西到手上。


    緊接著,他臉部的肌肉扭曲,變成另一個中年男人的容貌。


    “我此前一直在想變顏蟲對我現在的身體到底會不會起不起作用。”中年男人說道。


    “當然會有用了。”老頭瞥了他一眼,“又有什麽道理對你不起作用呢?”


    男人也笑了起來:“是啊,那是我。”


    笑完,他終於轉過身,對視著老頭明黃的眼眸:“你來這裏,真的隻是為了和我聊聊天敘舊嗎?”


    “好吧,如果撒謊否認的話未免也有點太不給老朋友麵子了,但是難道你就不想在這場劫裏做點什麽嗎?既然已經下場,難道就沒有一丁點活動活動的想法嗎?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這樣的機會可不常有。”


    男人沉默了。


    “他隻是讓你幫一個忙,但是你也可以自己做得更多,又或者,得到更多。”老頭繼續說道。


    “你做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麽?你的目的呢?”中年男人眯著眼。


    “我的目的?我能有什麽目的?難道我還能控製你去做什麽啊?”老頭攤手,“我隻是一個順從自然的人,偶爾看點樂子。”


    中年男人眯著眼。


    “你看,你始終和他站在一條戰線裏,你做了什麽,也隻會幫助他。”老頭說道,“捫心自問,難道你就沒有哪怕一丁點,想要進場的衝動嗎?”


    男人還是沒有說話。


    “好吧,真是無趣,我隻是想,既然你已經來了,多多少少我們可以找回一些當年的感覺。”說完,老頭站起身,晃了晃自己腰間的葫蘆。


    “我記得你曾經是很看不起我的。”中年男人微笑著說了一句看似不相幹的話。


    “嗯……”老頭猶豫了一下,“其實老實說,即便是現在我也依然看不起你。”


    說著,他呲牙一笑,露出一片髒兮兮的黃牙。


    中年男人依然笑著,絲毫不以為忤。


    “但是,看不起歸看不起,這並不妨礙你是個能讓事情變得有趣起來的人,隻剩下我和他的話,就太無聊了。”老頭繼續說道,說完,他不再理睬中年男人,仰頭拿起葫蘆灌了一口,晃晃悠悠地走開。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的看著老頭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沙門,我們回去吧。”他低聲喚道。


    “那家夥……”小小的黑貓從影子裏跳出來,等到落地的時候,已經是一頭威風凜凜的黑虎。


    “不用管他。”男人側身坐上黑虎,他停了片刻,又喃喃道,“不過,他確實說的很對啊。”


    黑虎喉嚨裏咕嚕了一聲。


    “你不覺得現在的場景,真的和當年很像嗎?”他仰頭看著天。


    黑虎沒有回答,而是緩緩走向陰影,很奇怪的,周圍還有幾個加班後趕夜路回家的人,卻沒有人對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黑虎感到驚慌,就好像這一人一虎壓根就不存在。


    “甚至參與的人更多了啊……”男人感慨道,“如果賀茂不參與的話,是不是有些對不起我們家的名頭呢?”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又或者說,其實你也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會這麽急急忙忙地讓我下來?你真的隻是想讓我在你不方便的時候,幫你引他入門嗎?”


    他伸手摸了摸黑虎的腦袋,黑虎也親昵地用頭去蹭:“但是有一點總還是肯定的。”


    “什麽?”黑虎開口問道。


    “能夠做點什麽,的確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情。”男人仰頭看著月色,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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