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擊門扉的聲音聽起來是幾根枯竹,原本濡濕且正在滴落的墨跡正飛速幹涸。甚至有些部分已經化為碳粉,在敲門的震動中向空氣飛散。


    而龔耀正要被做人工呼吸,且這個過程絕不會與香豔有任何的搭邊。更別說森口桃枝的動作其實並不專業,其按在龔耀胸口的手如同麵對殺父仇人般用上了非凡的力道。


    很快,在龔耀的胸腔內部,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東西在這按壓下,就要從他的身體中被分離而出,卻偏偏被森口桃枝的嘴唇堵住,根本沒有出逃的空間。


    青筋與血管自龔耀脖子上突出。森口桃枝卻視而不見,隻是微微皺著眉頭,眼睛低垂,被墨子浸染的舌頭探入其中,似乎是在苦苦搜索什麽。


    “咚”!


    外麵的“客人”已經不耐,這次的敲門聲宛如震撼的雷霆。龔耀的手指彎曲,渾身的皮膚已經泛起青紫。而森口桃枝的眼睛卻忽然一亮。


    她的嘴唇微抿,如同吸入麵條般動了一下,以舌頭當做魚鉤牽引住了什麽東西,提到口腔中,又用牙齒將其咬住。


    然後,森口桃枝猛地仰頭,龔耀忽然覺得肺中的人類嘶吼戛然而止;似乎有黏膩且住在他肺中已久的魷魚觸須被一股腦的拔出。


    這帶走了龔耀一部分體溫的同時,又有新鮮空氣流入,所產生的微涼感覺使他情不自禁的大口呼吸。與外麵的寒霜不同,這股微涼愜意又舒服。


    隻是這股愜意沒持續太久,龔耀便忽然發現森口桃枝胡亂揮舞起雙臂來。他抬頭,才注意到有口紅的味道殘留在自己的嘴裏。


    森口桃枝叼著一團“濃霧”,長著人臉的濃霧。蒼白的形狀飄散後又匯聚,每次重組都會組出新的痛苦人麵。


    她揮手,指了指地上被她自己扔掉的小瓶子,又艱難的昂起頭,是在用牙齒與霧團搏鬥。龔耀愣了一下,馬上爬起,將墨水瓶子遞到森口桃枝手上。


    她拿住,又瞅準了濃霧消散的某個空隙,把瓶子往嘴唇那裏猛地一塞,吹氣!霧團原本痛苦的人臉瞬間更為扭曲,拉長,卻是無可阻擋的被收進了小瓶子中,又扭緊了蓋子。


    “學到了學到了,嘴裏留下的墨汁以及小瓶子還能這麽用。唔,磕到牙齒了,”森口桃枝呼氣,擦擦嘴角,向一邊的男人轉頭:“喂,你是……宮城耀,對吧?趕緊想想怎麽對付外麵那個影子。”


    “我……你……”


    才恢複呼吸的龔耀腦子中有些混亂,他還對剛剛的景象心有餘悸。卻想起了被影子追逐時,樓梯拐角上監控探頭閃著的紅光:“你……一直在看著?”


    “嗯呐,從降落以來一直在,”森口桃枝點頭,舔著嘴唇的同時將那個小瓶子放在自己臉頰旁邊搖晃:“問吧,如果問問題能幫助你思考怎麽對付那影子的話,盡管問吧。”


    “我想問……你明明看著我就好,又為什麽要出來救我……是因為這個指環?”龔耀握了握手心,感覺指環已經被自己的體溫焐熱:“還有,你一直在讓我提問,可你自己就對現狀沒有一點疑問嗎?”


    “怎麽會?我樹神社斷了傳承,因此我腦子裏的問題恐怕不比你少多少,”森口桃枝聳肩:“可問你又有什麽用?你又知道什麽?問了不也是隻能收獲一問三不知?”


    “確實,”龔耀搖搖頭:“樹神社?”


    “一個傳承了八百來年的名字,留下的故事大多和‘生命’有關,”森口桃枝指了指手上的指環,撇嘴:“看來你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咚”!


    又一次煩躁的敲門聲響起,提醒著現在不是什麽聊天的好時候。他們齊齊回頭,等外麵暫時又歸於沉寂時,龔耀才搖了下頭:“對,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讓我怎麽思考對付外麵那個影子?”


    “我說過,我樹神社斷了傳承。幾十年前就得從零開始,往生蟲的古籍中重新發掘對付怪異的知識。我跟你講,古漢字超難學的,”


    森口桃枝撇嘴,搖了搖指頭:“但,我一直會想:日島成文的曆史大概有兩千年,可最早的神社曆史也隻有一千五百年左右。但怪異呢?種印國和華夏國就有記載它們的典籍,這兩個國家可是比日島的曆史要長的多。而這空缺的時間中,在一切怪異都還沒被分門別類的總結出來前,日島的先民又是怎麽對付怪異的呢?”


    “怎麽對付?”


    “用科學啊!”森口桃枝叉腰,似乎說出了什麽了不得的結論。


    “……科學?”龔耀愣住,眼睛的餘光看見霜凍翻著紅色的霧氣自門縫下不斷湧進。


    “所以說你們這些紈絝,應該打包送到華夏好好進修,”森口桃枝翻了下白眼:“所謂科學,是一種方法論,簡單來說就是總結和利用規律。先民遇到怪異了,活下來了,便掌握了怪異的一點特征,一點對付它們的方法!我們也可以,沒道理不可以!”


    龔耀又愣了一下,抬起眼睛,再次認真打量眼前的女孩。她臉上還殘留著一點沒被狂風吹掉的濃妝,嘴角雖然掛著自信滿滿的微笑。


    但她肩膀處卻有輕輕的顫抖。


    科學?對,科學。仿佛腦海觸電般,龔耀似乎想到了什麽。可憐自己還活了不止一輩子,居然會被在這個方向教育?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龔耀輕聲喃喃。無論是華夏還是日島,各自的先民對付怪異總離不開這句話。成功的,化作口口相傳的嚇人經驗保留下來。至於失敗的……


    大抵也不過是一死吧。


    “咚”!


    敲門聲減弱,似乎是最後的通牒。


    森口桃枝還在微笑,隻是食指去繞了繞自己的頭發,這是掩飾不住的不安。龔耀呼了口氣:“對了,之前訊問你的時候,你幹嘛要那樣說?”


    “說什麽?啊……荒阪澄太的事?''他出錢我陪他''?嗬,我可沒撒謊哦,”森口桃枝聳肩:“樹神社傳承斷了,來自昔日大人物的供奉也都沒了。可運轉神社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碰巧,”她繼續:“荒阪這個集會雖然沒什麽地位,但錢確實不缺。說不定比你們宮城家還有錢。”


    “這樣。”宮城家其實並不需要錢。


    龔耀點頭,閉了下眼睛。


    然後,他再睜開:“我能想到的,那個影子可能的弱點有三個。”


    “說來聽聽?”


    “槍,火,還有這枚戒指。”


    “戒指先免談,至於槍嘛……”森口桃枝有些狐疑:“可我看你清空了一個彈匣,對那個影子也沒什麽用。”


    “我初次遇見它的時候是在自己車裏,你的監控應該看不到,”龔耀拿出自己的格洛克:“一開始可是隻衝著他的頭用了一發子彈,就把它摔出了車子。或許,或許是幾次9毫米手槍的槍擊讓它適應了子彈也說不定。得用更強的衝擊,更強的武力……”


    “這個我有頭緒,”森口桃枝站起,往旁邊的櫃子裏翻了翻:“不就是更強的武力嘛,我還挺擅長。”


    說著,他便拿出個方形的紙箱。龔耀接過,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打開。


    ……其中的內容物有著黑色的外觀,閃耀著會令任何男人都著迷的金屬光澤,折疊式的握把兼顧著性能與隱蔽,能夠很好的將其隱蔽於衣服之下。


    “百般武藝,此乃mp7衝鋒槍!”森口桃枝將其取出,4.6毫米的口徑彰顯著其能噴吐出令人滿足的火力。


    “……為什麽你會在學校的警衛室藏衝鋒槍?”龔耀覺得周身有些無力。


    森口桃枝拿上幾個彈夾:“你又為什麽會在私家車裏藏格洛克?”


    “那姑且是警部的公車……算了,”龔耀吸氣:“但槍械並不保險,影子可以適應手槍子彈,那衝鋒槍的也有可能幾次後就會失效。所以,我們還得試試用火。”


    “火?哼……”森口桃枝摸了摸指環上的火燒印記:“打火機足夠嗎?我抽煙的。”


    “……大概不夠。”龔耀抿嘴,想起了在那門扉後麵看到的數十年前的日島。燃燒彈破空投下,而在幾乎焚燒天空的烈焰前,壽衣影子真的與那門扉保持了一段距離。


    “嘭”!


    一聲巨響,門上塗抹的墨汁徹底化為碳粉,消失的無影無蹤。監控室的門扉吸收了衝擊,緩緩開啟。


    凍人的寒氣直直湧入,龔耀向前一步,思考如何能在這種霜凍中,以最短的時間生出效果約等於燃燒彈的火。


    燃燒彈,用汽油燃燒,燃燒,汽油……


    ……自己那改裝過的車子?


    寒風讓監控室中的信號都被擾動,監控之中,一名老警員在校舍之中艱難前行。


    “吱呀”一聲,門扉應聲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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