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的直升機上。


    輝一郎拿著手機,與森口桃枝共乘。其手機中橫屏播放的新聞中在反複強調天成中學附近發生的又是一起瓦斯泄露事故。憔悴的交通隊發言人和幾個已經禿頂的專家在主持人的誘導下勾勒著下方虛假的新聞。


    他吸了一口氣,把手機收起。透過玻璃窗,在空中所見,那團濃霧幾乎是整個擺在陸地之上。地麵有部隊在一次又一次嚐試突入,而天空也有直升機群在巡遊。


    但似乎是因為接近霧氣太過危險,直升機群距離那霧團始終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除了輝一郎和森口桃枝所乘坐的這架,他們已經在霧氣團的邊緣盤旋已久,卻始終沒能找到可以進入的空隙。


    幾分鍾後,輝一郎隻是歎了口氣,視線轉向那個被頭盔遮住了妖豔造型的女人:


    “森口小姐,麻煩給我透個底?”輝一郎咧了下嘴,坐到森口桃枝的邊上:“底下跑出的怪異是到底什麽來路,怎麽能天上不好進,而底下的人又進去一批人就失蹤一批的?”


    森口桃枝轉頭,手指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睫毛:“輝一郎大人,麻煩你也給我透個底。我樹神社四五十年都好好的,怎麽在你家的小蛇剛繼任巫女的時候就突然跑脫了怪異?還有澄太的事,你們就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沒有。”


    “這樣?那你也什麽都別問我了,問你家小蛇去。”森口桃枝聳肩,眼睛望著底下的濃霧,卻是滿臉的不在乎。


    “……您也說了,鄙人的未婚妻才剛剛接任蛇巫女不久,”輝一郎沉默數秒,卻是直起了身體:“樹巫女閣下,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的弟弟還在底下的濃霧中央,如果這幾件事是宮城家,甚至蛇神社所為,那我絕對不會讓阿耀陷進這麽危險的境地。”


    森口桃枝眯眼。輝一郎的臉往她那邊微微靠了一點:“而且,樹神社可在天成中學裏麵呢。您如果什麽都不做,到時候跑出來的怪異可能就不止一個了。”


    森口桃枝翻了個白眼,還是沉默,手掌卻是撫上了臂彎。


    “所以,您隻需要告訴我們底下的怪異到底是什麽,以及怎麽進去就行。剩下的交給我就好,”輝一郎一直在摸著他的無名指指根:“畢竟樹神社也隻剩下您一個獨苗,可是千萬千萬不能有所損……”


    “閉嘴!”


    森口桃枝勃然站起,身上的銀粉簌簌震落。她盯著輝一郎,良久,才緩緩的搖頭:“哈,蹩腳的激將。”


    樹神社人丁凋零,而輝一郎說交給他,就是在說你們樹神社早該入土了,把一切交給蛇神社吧。


    “但看起來很有用。”


    “……確實。”


    森口桃枝咧嘴,半晌後才說:“不過底下跑出來的怪異我確實不熟,樹神社的藏書可是大多毀在幾十年前星條國投下的燃燒彈中了。”


    輝一郎皺了皺眉頭:“那我們先降落,再想辦法接近裏麵?”


    “不用,我幹嘛要帶上你們這些累贅?”她聳了下肩:“有降落傘嗎?”


    “有,你要做什麽?”


    “我直接跳下去看看情況,你和你的小蛇乖乖等吃我的尾氣就好。”這樹巫女笑了下,然後猛然拉開了直升機的艙門。


    高空的狂風瞬間湧入艙內,輝一郎猝不及防下被自己飛起的領帶拍了一臉。樹巫女拿過降落傘,甩甩頭發,很是欣賞他的狼狽不堪。


    卻在回過頭時直麵狂風時,又忽然眯起了她自己的眼睛。


    “……嗚嗚,睫毛上的銀粉落到眼睛裏了。”小聲的嗚咽抱怨,森口桃枝向前,宛如閑庭信步般施然跨步,從雲霧當中墜向地麵,頭盔外的長發狂亂飄揚。


    輝一郎在直升機上關閉艙門,似乎還能聞見森口桃枝身上的香水味。搖搖頭:“霧中跳傘?……媽的,瘋子。”


    ……


    雲霧當中,天成中學內。


    龔耀咬牙,竭力屏息。卻在每次向前邁步時,都聽到自己肺裏在開著一場由人類尖哮組成的盛大交響樂。


    而兩隻腳果然跑不過四個輪子,甚至跑不過從自己車子的引擎蓋中冒出的紅色湍流。


    “啪嗒,啪嗒。”他低頭,不知何時開始,地麵已經為引擎蓋中湧出的暗紅噴泉畫出了一副壯觀的潑墨山水。自己的腳印斜插而出,卻像是破壞這猩紅和諧的不速之客。


    肺裏的異常讓龔耀想停步休息,但身後那個影子的腳步聲如影隨形。手中的格洛克輕飄飄的如同玩具,被其擊發的子彈命中頭部的模糊身影甚至沒有任何虛弱的跡象。


    離學校出口還有多遠?自己之前開車進來沒用上一分鍾,而現在跑了這麽久,怎麽也該到了吧?是自己在濃霧中搞混了方向,還是說……?


    龔耀的眼皮忽然一跳,腳下蜿蜒流淌至前方的猩紅潑墨山水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攔腰截斷。他稍顯雜亂的腳步很快走到了湍流的盡頭,這裏應該是學校大門附近沒錯,可為什麽……


    為什麽道路被分裂成了不知通向何方的十字路口?


    霧氣如同高牆,其純白隔絕了視野的一切。除開這十字路口,也隻剩下地上的猩紅畫卷與身後那暗沉的校舍能被看見。也多虧了那間校舍,龔耀才能以它為參考不至於徹底迷路。


    身後的如影隨行的腳步聲同樣有所放緩,咕噥著聽不懂的人聲。是它也在疑惑環境的劇變?又或者它的視線同樣被霧靄遮住,隻能通過自己踩出的血腳印來追蹤自己的位置?


    得賭一把,龔耀立定,朝某個方向伸手。連自己的指甲都被霧氣遮蔽的模模糊糊,更別說看清前方幾米外的景色。


    隻是不知道怪異的視力和自己比怎麽樣?龔耀歎氣,然後麵對十字路口的一個方向,身體卻是發力,向後倒著快走!


    這樣,自己雖然依舊會留下血腳印,但腳尖的指向卻是會與自己真實的位置南轅北轍。對於細心的人來說依然會破綻百出,但對付一個怪異……


    龔耀搖搖頭,自己不該在對其毫無了解的情況下就假定它的智商。


    向後倒跑了一段距離,他停步,蹲下,凝神屏息。盡力減弱肺中噪音的同時,傾聽那個身影究竟會往哪邊走。


    “啪嗒,啪嗒。”不遠處地麵上淤積的紅色水窪也傳來被踏開的聲音。一直向前,從未停歇。龔耀想要判斷其距離,卻一直被肺裏的嘶吼紛擾而不得其門。


    咦?等等,自己肺裏的聲音別人究竟能否聽見?自己之前還想向齋藤確認來著,卻被自己扯開了話題。


    ……簡直是自討苦吃,這不是和那些三流恐怖片的主角一樣了?信息,還是信息。龔耀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暗暗告誡,如果還有以後,那一定不能放過自己所能想到的任何情報或者信息!


    萬幸,那個身影似乎真的沒有看穿自己倒著跑的把戲,其腳步聲離這邊越來越遠,走向了十字路口的那頭。


    龔耀起身,並不對自己接下來要去哪裏感到迷茫。隻要離開那校舍就好,畢竟哪裏有正常的建築物會在濃烈的霧氣中還能如此清晰的顯現形狀的?


    他直接朝前,繼續前進。這是校舍所在的反方向,亦是身影離開的反方向。隻要一直往前,說不定就能離開霧氣籠罩的範圍,還能找到支援,隻要不碰上那黑色泥頭車就……


    龔耀忽然停住了腳步。


    就在他正前方,那怪影的腳步聲相互重疊響起。而之前被截斷的猩紅湍流,居然也從他的正前方,緩慢又沉靜的流淌而來。


    鮮紅色的壽衣踏著地上的血流,緩緩自霧中析出。龔耀愣了愣,卻是朝左邊別過了頭。


    那是天成中學校舍的正門,就在自己麵前。玻璃的門麵倒映著蒼白的世界,門上方的紅外探測一閃一閃,在檢測到龔耀的存在後,緩緩將玻璃門打開。


    而裏麵,是類似地鐵站中刷卡才會開啟的門閘,其旁邊立著一個保安。是沒有五官,臉部隻有一塊完整皮膚的無麵保安。


    龔耀沒有校舍門卡,但無麵保安看到他後,卻是緩緩為他刷開了門閘。


    龔耀不想動,可3米高的怪影已經無限接近。他苦笑一聲,隻能握著格洛克,往裏邁進。


    在他進入校舍的一瞬,門閘關閉,怪影和他的壽衣被擋在其外。


    而龔耀看見校舍內部有篝火的光芒溫暖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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