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季知春的轉述。


    燕北已經把整件事的脈絡還原了一遍。


    盡管她與二驢緊趕慢趕,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梁州城,可還是慢了一步。


    倪千羽主動離開梁州城的行為,聽起來很像是在以身犯險,故意把藏在暗中的某些人給引出來。


    既然如此,就一定有人在背後幫她。


    而且實力很強,底氣很足,才敢用這樣的辦法來‘釣魚’。


    謝秀的‘心慈手軟’,終究還是埋下了禍根,大慈大悲宗的殘黨,以及原本被廢掉一身修為的慈悲宗副宗主現身,就代表著當時那個宗主也一定在場。


    再加上那些連八險門都無法判斷身份的死士,以及專以用來對付高品武夫的魔門殺器。


    把所有的線索拚湊起來,燕北心裏的想法也逐漸清晰,暗道:“幫助倪千羽的人,極大可能就是楚秋派來的,他們的目標一定是找到謝秀,既然如此還敢拿倪千羽犯險,就代表謝秀並不是自己躲了起來。”


    “謝秀出事了。”


    念頭及此,燕北看向季知春:“我要見一見倪家的人。”


    季知春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最後道:“好。”


    ……


    絕大多數的倪家人,其實都已前往東湖山莊避難了。還留下的,無非就是那些自覺時日無多,不願拋下倪家的老夥計。


    除此之外,還有些倪家在梁州城招來的新夥計。


    這些人,全都被八險門給藏到了近郊的一座莊園裏。


    倪千羽離開以前,就給過他們交代。


    要麽就選擇前往東湖山莊,要麽就聽季知春的安排。


    雖然季知春對謝秀的下落極為執著,但他隻是想要邪惑宮的消息,與倪家和謝秀都沒有什麽私怨,行事手段也算坦蕩,自然稱不上是惡人。


    所以,當季知春反應過來時,第一件事就是把倪家剩下的人保護起來,也足夠證明倪千羽的判斷沒有出錯。


    當燕北牽著二驢,與季知春和幾個八險門弟子趕到倪家人的藏身之處,立馬就有幾人迎麵走來。


    “季爺。”


    領頭的柳忠打了聲招呼,目光看向跟在季知春身後的燕北時,表情不禁有些錯愕。


    他沒想到,季爺居然帶來一個如此漂亮的女子,稍微愣了愣後也沒敢多看,趕緊垂下目光。


    “這位楚冬姑娘可是大離監察司的人,不想死就別瞎琢磨。”


    但當季知春介紹完,柳忠立刻就反應過來,趕緊拱手道:“見過楚姑娘。”


    監察司雖然管不到大胤,但這名頭還是管用的。


    燕北微微點頭,直接問道:“人在哪兒?”


    柳忠一聽,立馬看向季知春。


    見季爺沒有意見,趕忙道:“您隨我來。”


    他轉身帶路,燕北也沒囉嗦,牽著二驢邁步跟上。


    一路來到莊子內,很快就看到了三三兩兩的人影。


    大部分人身上還穿著倪家商號的服飾,少有幾個打扮普通的老人看到季知春,連忙蹭著步子上前道:“季爺,我們家主可有消息了?”


    季知春歎了口氣,“你們不用心急,既然我答應過你們會找到倪夫人,那就一定會盡力而為。”


    幾個老人一聽,不由得有些失望。


    但也沒敢多說什麽。


    畢竟他們還是知道好賴的,人家八險門給了他們一塊容身之地,免得被梁州城那幫凶神惡煞的家夥抓去,這份恩情已經不小了。


    之所以問這兩句,也隻是擔心倪千羽的安危,萬不敢埋怨苛責。


    “倪家商號的人大部分都在這兒了。”季知春轉頭對燕北道:“該問的話,我早就問過,他們知道的也不多。”


    燕北不置可否,打量著這些老人,試圖從中找到熟悉的麵孔問問話。


    她與倪家打的交道太少,自然不可能認得所有老夥計。


    不過就這時候。


    遠處忽然傳來又驚又喜的聲音:“驢爺?”


    話音剛落。


    就見一道身影衝向了二驢,淚眼縱橫道:“驢爺!楚先生是不是也來了啊?您們一定要救救家主啊!”


    “隆伯認識這驢子?”


    一旁,柳忠麵帶詫異。


    沒想到倪家這位老人竟因見到一頭驢子而激動得痛哭流涕。


    二驢盯著老人看了幾眼,低下頭用嘴巴蹭了蹭他,像是安慰一般。


    這隆伯正是倪府的大管家。


    當年住在倪府時,為二驢處理妖物血肉,喂食,梳洗等工作,大部分都是他帶著人親自來做。


    要說在倪家有誰與二驢最是熟悉,就連倪千羽都遠遠比不上這位隆伯。


    所以,二驢才會破天荒地表現出幾分親昵。


    而這個動作卻讓老人哭得更加傷心,好像找到了主心骨,抱住二驢的腦袋不肯撒手。


    他的哭聲感染了不少周圍的倪家老夥計。


    漸漸地,也有人認出二驢,紛紛從遠處小跑過來,七嘴八舌開始訴苦。


    這場麵看呆了一眾八險門的弟子。


    就連季知春也閃過一絲有些古怪的表情。


    哭了一陣後,隆伯終於撒開手,歎息著擦去眼淚,聲音顫抖地問道:“驢爺,您和楚先生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二驢望著他,緩緩點頭。


    表示自己跟楚秋都過得不錯。


    “好,好,那就好。”


    隆伯聞言,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隨即,看向了一旁的燕北。


    渾濁的雙眼在燕北腰間稍一打量,好似猜到了她的身份,直接道:“姑娘有什麽話想問老頭子,盡管問吧,隻要能救回家主……”


    他本想許諾什麽,但一想到倪家如今的處境,臉色便有些黯然道:“倪家現在就剩些產業還在維持,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全都拿走吧。”


    雖說現在倪家落魄了,但將那些產業變賣一通,湊個幾十萬兩銀子也不在話下。


    而眼下謝秀,倪千羽全都失蹤,隆伯身為倪家多年的大管家,同時又是大掌櫃之一,確實有資格說這句話。


    然而,燕北卻隻是搖了搖頭,“隆伯,你也知道我們跟謝秀是什麽關係,不必說這種客套話。我來隻是為了問你幾個問題,如今倪千羽的處境或許不算危險,但謝秀一定被迫陷入某些大麻煩了,你越早開口,我也能更早找到他。”


    隆伯聞言,眼中漸漸有了生氣,立馬點頭道:“姑娘放心,老頭子我知無不言。”


    直到這時,季知春才開口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去再聊吧。”


    進到莊裏,他屏退了八險門的弟子,隻留下柳忠一人在旁邊端茶倒水。


    就連二驢都被燕北牽了進來。


    畢竟有二驢在旁邊,隆伯這心裏反而安穩踏實。


    剛一坐下,燕北便是開門見山道:“隆伯,倪千羽走前,可有向你交代過什麽?”


    “有,家主離開之前有過交代。”


    隆伯毫不猶豫道:“此事老朽也與季先生說過,家主交代我們,如果她當夜沒能回來,就盡快趕往東湖山莊避難,或是聽從八險門的安排。”


    見燕北向自己看了過來,季知春頷首說道:“的確如此。”


    八險門在大胤的名聲還算正派,倪千羽相信他們,恐怕也是不得已的選擇。


    燕北心下思忖,走得如此著急,看來謝秀的情況應該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危險。


    於是,她繼續問道:“除此之外呢?倪千羽可曾留下過其他的交代?”


    “這……”隆伯眉頭深鎖,開始回想。


    但他著實想不到,倪千羽到底還留下了什麽交代。


    “不用著急,慢慢想,哪怕隻是一些細節,或者反常的舉動,隻要跟倪千羽或是謝秀有關,都可以說一說。”燕北的語氣溫和。


    “此事我早已問過……”季知春眉頭微皺。


    可沒等他把話說完,隆伯便是道:“其實仔細想想,九爺出事之前,確實有些反常的地方。”


    季知春愣了愣,隨即苦笑道:“看來隆伯還是不肯信我啊。”


    隆伯理所當然地說道:“你們八險門想抓九爺,老朽如何信得過你?不過,這件事並非是老朽刻意隱瞞……先前慌慌張張,許多事都記不真切了,也就是這幾天才想起來。”


    季知春也不管這是借口還是真話,“說說看,謝秀哪裏反常?”


    隆伯的雙手交握,顯得有些緊張道:“就是那段日子,九爺忙著尋訪什麽天地異變的時候,好像撞到了什麽邪性的東西,整日都在心神不寧。好多次我都看到九爺一個人坐在書房裏,不知是在念叨什麽。”


    “你的意思是,謝秀那段時間有明顯的魂不守舍,而且還喜歡自言自語?”


    燕北追問了一句。


    隆伯想了想,點頭說道:“是這麽說。”


    他還補充道:“九爺往常對我們這些倪家的老夥計都很體諒,凡事能自己動手,絕不會差使底下的人。可那段日子,他那身白衣染了汙漬都顧不上去換,書房裏更是亂成一片。


    最後還是家主出麵,與他談了談,從那以後九爺倒是精神了不少。”


    “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見隆伯欲言又止,季知春立即問道:“隆伯,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可莫要替倪千羽和謝秀瞞著。現在這兩人連個影子都尋不著,如果再沒有什麽線索,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也不知是這句話嚇到了隆伯,還是有熟人在場,讓他徹底放下了防備。


    稍微猶豫了一下,隆伯就道:“其實有件事,老朽不知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還是如何,連家主那邊,老朽都沒敢知會一聲。”


    “有一次,老朽替九爺收拾書房,不小心瞥見了九爺正在看的書。那上麵沒有字,好像全都是鬼畫符一樣的東西,老朽沒敢多看,也不確定自己到底看見了什麽,但從那之後,九爺就再也沒讓家裏的下人進過那間書房……”


    說到這兒,隆伯稍微比劃了一下,“那書上的字,看著就像是這種東西。”


    他無法準確描述,或許記憶也出現了偏差。


    比劃出的完全就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線條。


    燕北在腦海中浮現這些線條,確認不是自己所見過的任何一種岐龍山文字,而且二者之間的風格,也有著極大的不同。


    岐龍山的‘鬼畫符’,更像是某種無法理解的畫。


    盡管說不出準確的含義,但隻要見過岐龍山的文字,便能一眼認出它的風格。


    至少目前流傳在三座天下的岐龍山文字,都有其相近之處。


    而隆伯比劃出的東西,似乎更像是一團亂麻。


    可就在這時,季知春好像想到了什麽,臉色凝重地說道:“隆伯確定看到的就是這種東西?”


    說著,他伸出食指淩空畫了幾筆。


    淡淡的真氣波紋組成一幅雜亂無章的圖案。


    經過季知春的手筆,燕北這次倒是看懂了,“這是兩種不同的武學行招?”


    注視著逐漸淡去的真氣紋路,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兩者之間存在相生相克的關係,一者出招一者破招,直到最後其中一方被徹底破去……邪惑宮?”


    “這是東湖山莊的絕學,與其破解之法。”


    季知春揮散真氣,沉吟道:“看來我猜錯了,不是謝秀找到了邪惑宮,而是邪惑宮盯上了謝秀?”


    論感情,謝秀自小在東湖山莊拜師習武,論身份,身為東湖山莊的少莊主,未來必定要執掌這一門派。


    在這種情況之下,謝秀看到了東湖山莊的武學被人輕鬆破解,心裏定會有些茫然。


    “若真是如此,那些盯上倪夫人的人,或許本身就是邪惑宮的一份子。”


    季知春剛說完這句話。


    燕北便是說道:“如果他們是邪惑宮的人,反而沒道理盯上倪千羽。恐怕謝秀被卷入邪惑宮的麻煩是真,被邪惑宮盯上也是真,但他手裏一定有你們這些人想要的東西。”


    季知春看了燕北一眼,“進入邪惑宮的辦法?”


    燕北點頭:“這段時間,我也用手段問出了一些有關邪惑宮的傳聞,聽說這邪惑宮並非初現世,三座天下也有不少武夫慕名前往,但能進入其中者寥寥無幾。想必是因為這座二品洞府,並不是無人居住的遺跡,而是有人在維係的‘武學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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