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師不必危言聳聽。”


    這一次,沈儀不以為忤,僅是笑道:“朕自然不會小看高品的關隘,畢竟放眼曆代,連一個五品的君王都不存在,朕若能入五品,便是打破這份詛咒的第一人。


    至於四品,三品,朕雖然勢在必得,卻也懂得穩紮穩打的道理。”


    夔師‘鬆了口氣’,道:“既然陛下心中有數,臣就放心了。”


    他似乎擔心大離皇帝輕視高品關隘,從此走了岔路。


    沈儀對此倒是極為滿意。


    在他來看,夔師除了是個蠻人之外,各方麵都挑不出什麽毛病。


    若非有礙於種族之別,沈儀甚至想讓夔師頂替趙相的位置,有這樣一個自己人在朝堂裏,能為他省去不少的麻煩。


    不過這種念頭也僅僅隻是在心裏想一想。


    如果真把一個蠻人安排在大離朝堂,第二天早朝百官就要以死相逼了。


    沈儀的念頭閃動之時,突然說道:“明日牧族便要上殿朝貢,受朕加封為大離屬國。”


    這個消息早就在皇城內流傳了幾日。


    夔師自然不可能沒有收到風聲。


    “恭喜陛下。”他卻十分坦然地拱手彎腰:“牧族雖然不是十分強大的部族,但他們傳承悠久,生性平和,未來必會成為陛下的臂膀。”


    “你不怪朕?”


    沈儀眯了眯眼:“這個位置本可以給你們夔族,甚至,隻要你現在開口求朕,朕未必不能考慮扶你們夔族成為屬國。”


    麵對這般近乎誅心的直問,夔師笑著道:“如果臣說心中毫無芥蒂,便是欺君,但既然此事已成定局,臣也願賭服輸。可惜的是,待明日牧族正式成為大離屬國,臣就不能伴在陛下左右了。”


    前麵半句,沈儀聽了毫無反應。


    倒是這後半句,令他心中微動:“牧族立國以後,會有人取代你的位置?”


    這件事,他事前沒有收到半點風聲。


    心裏頓時有些警惕。


    “這隻是臣的推測,當不得真。”


    夔師發現沈儀臉色不對,自知失言,連忙找補一句。


    可他那句‘無心之失’,已經在沈儀心裏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沈儀本就對牧族沒有多少好感。


    哪怕牧族是國師一手安排的棋子,在他來看,扶植這種廢物一樣的部族,還要為此背負天下罵名,簡直得不償失。


    反倒是夔族頗有幾分實力。


    若能讓他們成為大離屬國,說不定未來真有成為自己左膀右臂的可能性。


    至於夔族勢大,不如牧族更好掌控?


    在沈儀眼裏都是無所謂的旁枝末節。


    蠻人生育艱難,所謂的貴族純血又分為多個部族,單獨一個部族擺在大離麵前根本就掀不起多大風浪。


    “其實朕並不相信國師所說的天地氣數。”沈儀冷聲道:“但至今為止,國師都沒錯過一次,所以朕願意聽從他的意見,扶植你們蠻人成為大離屬國。”


    “陛下英明。”


    夔師立刻低下頭。


    沈儀充耳不聞,繼續道:“牧族朝貢一事的確不可更改,卻不代表朕身邊的位置也要讓給他們。”


    他坐上皇位的這些年,對於許多事都不放在心上,唯獨對這種事最為敏感。


    因為他還記得趙相與尋安王是如何一步步把自己變成傀儡。


    如果沒有國師相助,都不知這大離的皇位究竟該姓沈還是要姓趙!


    “夔師認為牧族會讓誰來頂替你的位置?”沈儀望向夔師冷聲問道。


    夔師略一猶豫,接著道:“臣,不知。”


    看出他是有所顧忌,而非真的不知道,沈儀直接道:“有朕在,除非你得罪了國師,其他人都威脅不到你,但說無妨!”


    “……”


    夔師默然半晌,最後輕歎一聲,開口道:“應該是牧族司祭,牧滄。”


    “牧族司祭麽?很好。”


    沈儀聞言冷笑道:“你這個位置,他奪不走。”


    說完這句話,沈儀便是站起身,大步朝殿外走去,“明日朕會讓他擺清自己的身份,既然想做大離屬國,那就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恭送陛下。”


    夔師沒再多言,彎腰恭送。


    待到沈儀與那些宦官離去,夔師站起身來,臉上卻沒有任何得意之色。


    反而有一絲疑惑。


    “這位離皇,到底是真蠢,還是在裝蠢呢?”


    他心底疑問,目光掃過留在演武殿內的幾個小宦官。


    這些人,擺明就是留在離皇身邊用以監視的眼線。


    內官監上下雖分為幾個派係,但宮內所有人都清楚,唯有那位莫大官才有一言而決的底氣。


    而莫無歡此人又是國師林聽白的絕對心腹。


    說他忠於大離皇室,倒不如說是忠於大離國師!


    所以夔師對自己一番試探後得來的結果,又有幾分無法確定了。


    “如果隻是單純沒有城府,大離這位國君,未免太可悲了些。”夔師微微搖頭,卻也沒再深想此事,在幾名宦官的注視下離開了演武殿。


    回到自己在皇城中的住處,夔師來到書房點燃燈盞,目光掃向桌邊。


    發現那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封書信。


    他沉吟一聲,抽出信紙,看完了裏麵的內容後就直接用燭火點燃,燒了個幹幹淨淨。


    夔師擦了擦手,突然道:“這封信是誰送來的?”


    “連你都看不出痕跡,我自然沒這份本事。”


    書房角落,傳出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


    緊接著。


    就見換了套束身勁裝的夔姝從陰影裏走出。


    她的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紅潤,平靜道:“信上寫了些什麽?”


    夔師眼神一閃,搖頭道:“沒什麽。”


    隨後便看向夔姝,轉移話題道:“真血虧空還沒補回?”


    “那份力量用得越多,反噬也就越深。”


    夔姝道:“除非你允許我食人。”


    “明日牧族就要成功了,不宜節外生枝。”


    夔師說罷,思考片刻,接著道:“去一趟刑部大獄花銀子找幾個死囚吧,這點麵子他們應該願意賣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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