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前輩。”


    二人說話的工夫,盧季已經邁著謹慎的步子,來到楚秋麵前行禮問安。


    楚秋沒有看他,徑直向外走去,“天鳶門的人呢。”


    盧季心下微動,連忙答道:“都安頓在春日坊的分樓。”


    隨後,他略有些邀功之意,低聲道:“這些日子,天鳶門的人鬧了幾次,盧某費了不少工夫才把他們穩住。”


    話音剛落。


    盧季抬頭便看到楚秋那雙淡漠的眼睛。


    回想起眼前這位是如何打死北使風鹿的那一幕,他心裏咯噔一聲,知道自己賣弄砸了,話鋒頓時一轉:“不過那些天鳶門人知道前輩您有事要忙,也都表示體諒……”


    “以後少在我這兒耍心眼。”楚秋不置可否,淡淡道:“做了什麽,沒做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盧季忍不住擦了擦汗,不敢再看楚秋,彎腰說道:“是。”


    好在洪雲濤扶了他一把,打著哈哈道:“盧掌櫃,道長今日願意見天鳶門那些人了,你這擔子總算是放下了啊。”


    盧季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洪兄弟說得是。”


    不過就在這時,盧季發現楚秋竟竟然邁入正堂,表情馬上變了變,“前輩這是……”


    楚秋頭也不回道:“叫天鳶門的人過來吧。”


    盧季臉色一白。


    險些當場昏過去。


    合著您是打算讓天鳶門的人過來拜見?


    但他不敢質疑楚秋的決定,隻得隱晦提醒道:“前輩有所不知,天鳶門這次來的,也有一位宗師。”


    “不然呢?”


    楚秋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語氣中帶著笑意:“你要是天鳶門的掌門,會派一個六品來見我?”


    盧季啞口無言。


    最後在洪雲濤的一聲咳嗽之下回過神來,歎息道:“盧某這就去安排。”


    說完,他便朝著楚秋躬身告退。


    ……


    春日坊長街之上,一眾服飾統一的天鳶門弟子壓抑著怒氣,大步前往春日坊‘郡衙’。


    在前方領路的極樂樓夥計眉眼低垂,攏著雙手一路小跑,根本不敢回頭,生怕成了受殃及的池魚。


    “這位宗師,好大的架子!”


    其中一名青年臉色難看,壓低嗓音抱怨道:“等了他數日,最後關頭還要殺一殺咱們的威風,真當天鳶門不敢與他這五品宗師翻臉麽?”


    “慎言!”


    一旁的同門急忙拉住他,同時觀察著走在前方的師門長輩,謹慎道:“不可背後妄議宗師。”


    那名表情陰鬱的青年似乎想到了什麽,雖有些不服氣,卻還是聽話地閉上了嘴巴。


    連著幾日被晾在極樂樓,不光是他心中頗有怨言,在場的天鳶門弟子皆是有些怨氣。


    他們在峙州一地,不說是作威作福,起碼也是走到哪裏都被奉為上賓。


    哪怕是與天鳶門平起平坐的極樂樓,也不敢如此怠慢他們。


    經年累月下來,門中弟子哪個不是一身驕縱之氣?若非宗門長輩在場,他們哪裏忍得了這種待遇?


    可就在這時候。


    前方背著雙劍,頗有幾分儒雅氣質的中年人便也緩緩道:“淩絕,你若心中有怨,待會兒便由你去落一落那位宗師的麵子吧。”


    這話一出。


    陰鬱青年表情尷尬,低聲道:“師叔莫要開玩笑,那可是五品宗師……”


    “你也知道那是五品宗師?”


    中年人頭也不回地笑道:“既知對方實力高於你,非要背後嚼幾句舌頭,隻顧著逞一時嘴上痛快,就不怕被人聽去,惹來殺身之禍麽?”


    沒等青年再說什麽。


    中年人便是淡淡道:“自己掌嘴,十次。”


    “師叔……”


    那名叫淩絕的青年似有不服之意。


    可當那中年人停住腳步的瞬間,他隻得咬著牙,抬起手就往臉上抽。


    力道用得極狠,一巴掌就給自己的嘴角扇出了血。


    連扇十下,聲聲響亮。


    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不知這群天鳶門弟子唱得是哪一出戲。


    直到中年人回頭看了過去,淩絕的臉頰已經紅腫一片,下巴全是血漬。


    他緩緩說道:“記住這個教訓,往日有宗門護著你,今日有我這個長輩護著你,若到無人護你之時,你依舊這般口無遮攔,丟了性命再後悔也就晚了。”


    “弟子謹記師叔教誨!”


    淩絕抱拳垂首,聲音含糊不清。


    中年人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說些什麽,繼續向前走去。


    他的內心,其實也是頗有怨氣。


    可再大的怨氣,在他親眼見過北使風鹿戰死的那條長街以後,也都不敢再發出來一點兒。


    因為他很清楚,打死風鹿那名宗師,根本沒用全力!


    若是實力相當的宗師之戰,那條長街隻怕早已變成廢墟。


    能夠保存完好,足以證明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這讓他不禁想起師父從前總是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宗師之間的差距……甚至比九品與五品之間的差距更大,更讓人絕望!’


    他直到今日,都還記得那時師父的表情。


    那是徹底被人打碎武夫爭勝之心的木然。


    他收斂心緒,神色沉重,心底喃喃道:“能戲耍風鹿的宗師……峙州這是來了位‘天人之資’啊。”


    ……


    一眾天鳶門人來到春日坊郡衙。


    洪雲濤親自出來迎接,陪著笑臉,將他們請了進去。


    途中卻也有些嘀咕,這幫天鳶門人是被藥啞了不成?一個兩個板著臭臉,連句話都不說?


    不過洪雲濤也沒有尋思太多。


    他引著眾人來到正堂門外,“道長已經等候多時了,幾位,請吧。”


    背負雙劍的中年人露出笑意,“多謝。”


    隨後,他並沒有直接進門,而是站在門外說道:“天鳶門曲遊方,求見同道。”


    跟在他身後的幾名天鳶門弟子則是滿麵不可置信。


    淩絕更是眼中帶恨,感到萬分屈辱!


    這一句話,就已經將天鳶門的臉麵丟到對方腳下去踩了!


    與此同時。


    正堂大門忽然打開,同時傳來一聲淡笑,“閣下禮數周全,果然是大派風範。”


    “入內說話吧。”


    聽得這話。


    曲遊方懸著的心終於落下,抬腳邁步,走向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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