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北使戰死長街已過數日。


    平山城內,並未掀起多大的波瀾。


    或者說,那些潛藏在暗處的潮湧,並沒能影響到平山百姓。


    畢竟對於平山百姓來說,連盧季這個極樂樓掌櫃都是平日裏接觸不到的大人物,所謂的東南西北四使,那更是連聽都沒聽說過。


    而且比起死了一位‘大人物’來說,百姓更關心的卻是極樂樓幾日以來,主動停止了在平山販賣千秋醉這件事。


    要知道,千秋醉可不單是在平山城售賣。


    放眼整個峙州,都是極為暢銷的佳釀。


    平山極樂樓這突然的舉動,確實讓不少百姓偷偷犯起嘀咕。


    這天底下還真有不願賺錢的傻子?


    更主要的是,斷了千秋醉的供應,那些整日渾渾噩噩的酒鬼才是最大的麻煩!


    沒了這一口千秋醉,許多酒鬼的反彈,絕對不可小覷。


    但極樂樓卻是一反常態,非但沒有恢複供應,反而配合著平山六坊,將這些酒鬼全部鎮壓。


    每日配以煎好的藥湯,逼著他們‘戒酒’。


    才短短幾日,平山百姓就驚訝地發現,往常在街上遊蕩的酒鬼全都不見了。


    不光如此。


    平山六坊也一改常態,將那些整日無所事事的潑皮無賴全都收攏起來,給他們安排到街麵上巡邏,抓抓漏網之魚,維護城內治安。


    短短數日,平山城就已經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盡管百姓們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這切身相關的改變,卻也全都看在了眼裏。


    比起民間的波瀾不驚。


    江湖之上,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北使風鹿死在這平山城內,首先驚動的就是峙州境內最大的江湖勢力。


    天鳶門!


    “道長。”


    洪雲濤昂首闊步,走入院中,望著那個在院內閑坐翻書的身影,渾身氣勢一收,態度恭敬道:“盧掌櫃又來了。”


    楚秋單手捧著一卷功法,目光絲毫微動,緩緩說道:“又是天鳶門的爛糟事?”


    聞得這話,洪雲濤不由苦笑道:“應該是了。”


    這幾日,他與盧季聯手解決城內酒鬼為患一事,也算是有了些許交情。


    想起那位盧掌櫃的愁苦表情,他便也歎息道:“盧掌櫃攔了天鳶門多日,現在怕是攔不住了。”


    直到此時。


    楚秋才是移開目光,看向了洪雲濤:“洪兄怎地還可憐起那位盧掌櫃來了?你莫不是忘了,平山的亂子,十件有八件皆因極樂樓而起。”


    頓了頓後,他將手中功法合上,隨意丟在一旁,繼續道:“別看盧季現在辦事賣力,十成有七成是因為怕我連他一同清算,剩下三成,也是清楚知道平山城內的問題根源皆在極樂樓。他想繼續坐穩這掌櫃的位置,就必須得掃清從前惹下的亂子。”


    楚秋端起一杯熱茶,笑吟吟道:“歸根結底,他是為了活命,不得不賣力贖罪,犯不上可憐他。”


    “道長說的,我老洪自然都明白。”洪雲濤露出無奈的表情,“可這跟天鳶門又是兩碼事了。”


    他略一猶豫,最終還是開口問道:“您這麽晾著天鳶門,會不會對咱們的計劃……”


    “你在擔心天鳶門翻臉?”


    楚秋抿了口茶,注視著一臉尷尬表情的洪雲濤,“洪兄啊,你對這天鳶門的了解,還不如我一個外人來得清楚。”


    “道長,我老洪隻有些小聰明,能維持好眼下這一攤子事兒,那都得靠盧掌櫃幫襯著。”


    洪雲濤一抱拳,極為誠懇道:“若沒您指點,我怕是還蹲在十裏坊,領著那一幫潑皮為了治安奔忙呐!您就別寒磣我了。”


    “洪兄不必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楚秋笑著擱下茶杯,繼續說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不取決於以前做了什麽,取決於你往後想做什麽。”


    頓了頓後,他便站起身來向外走去,淡淡道:“既然你心下難安,不如隨我一起去見見天鳶門的人吧。”


    洪雲濤微微一愣,隨後急忙追了過去,“道長,我絕對沒有催著您見天鳶門那些人的意思啊!”


    他生怕楚秋誤會了自己的來意,趕忙解釋起來。


    楚秋卻是搖頭說道:“與你無關,晾了天鳶門這幾日,想必火候也差不多了。”


    “聽您這意思……是故意晾著天鳶門的人?”洪雲濤舔了舔嘴唇,有些驚訝道:“您就不怕天鳶門的人耐不住性子?”


    “怕?”


    楚秋笑著問道:“我為何要怕?”


    洪雲濤竟有些無言以對,囁嚅半晌,最終隻憋出一句:“那畢竟是天鳶門啊。”


    他這句話。


    其實也能算是如今整個大虞的縮影。


    在大虞疆土之內,江湖宗門各自盤踞一方,哪怕是二流門派,都能在一州之地作威作福。


    久而久之,隻憑著名頭,便能嚇住別人。


    硬要說出個怕的道理,洪雲濤掰扯不清,隻知道天鳶門盤踞峙州,日久積威,說出名字就夠讓人害怕了。


    “這就是我說,你不懂天鳶門的原因。”說著話的工夫,二人已經轉入正堂,楚秋遙遙看見盧季站在那邊,並未理會,隻是平淡道:“洪兄覺得,天鳶門為何能容忍極樂樓在峙州發展?”


    不等洪雲濤回答。


    楚秋便道:“因為天鳶門沒那個能力,或者說,他們沒膽子與極樂樓撕破臉,硬碰硬。”


    洪雲濤腳步不停,卻已露出思索的表情。


    楚秋卻是停下了步伐,朝盧季招了招手,接著道:“能容忍他人酣睡在臥榻之側,代表天鳶門寧願丟了臉麵,也要維持住這份平衡。洪兄覺得,麵對我這個殺了極樂樓北使的凶手,他們有何底氣跟我翻臉呢?”


    “原來如此。”


    洪雲濤若有所思,“您殺了極樂樓的宗師,已經展露實力。天鳶門此來,除了探聽消息,更主要的是……想與您交好?”


    他想通了前後關聯,不禁又道:“所以,天鳶門其實沒有我想象的那麽強?那平山城之事全都仰仗他們,豈不是白費力氣?”


    “盤踞一州的二流門派,強,又能強到哪兒去?”


    楚秋笑了笑:“當然,弱也弱不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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