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027章百家爭鳴(六)


    這次入巴,表麵上是來巴地遊學看看,實則孟軻心裏還是抱有極大的希望。俗語有雲:進而安邦定國,退則教書育人。雖說韶華已逝,若能發揮餘熱也是好的,況且老死蓬蒿,終非大丈夫所願。


    來得巴地之後,巴王對自己禮敬有加,接風宴會上舌戰各派士子,不僅心理上獲得了極大的滿足,而且還贏得了巴國上層氏族的尊重。翌日,巴王冊封他做上卿兼江州民眾議會的議長時,他心中還頗為自得。雖說孟軻不知道議長是個什麽樣的職位,但上卿一職在這個時期卻是極為顯赫,很多諸侯國的上卿也就等同於丞相。


    可時間一長,孟軻便覺得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在心頭隱約彌漫。在這個戰國時期,諸侯國的權力結構相對簡化,一般來說都是國君、丞相、上將軍三權鼎立治國,各國之間官職名稱各異,但基本結構卻是相同,比如秦國的丞相叫大庶長,楚國的丞相則叫令尹等等。而目前的巴國由於巴王的改革,官職名號與中原竟然是大不相同,官員設置的名稱也極為怪誕。有些名稱到也可以顧名思義,但有些名稱就完全摸不著頭腦。不管如何,孟軻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巴王給自己的完全是個虛職,他也已經隱約明白了,自己若要在巴國繼續呆下去,很可能前景是爵顯而無事。


    時也?數也?命也?驀然之間,孟軻生出了一種濃厚的宿命感……


    如果貪圖富貴。自己又何必來這遠離中原地西南一隅,若是不能在這裏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而被巴王高官顯爵的供著,豈非造化弄人?一番思忖,孟軻不禁笑了。他想起了孔老夫子周遊列國不得誌時的自嘲:“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若博弈乎?”孔夫子不失樂天知命的豁達。求官不成便下棋、編《詩》、揣摩《周易》、教導弟子,倒也不亦樂乎。可自己呢?難道儒家學說就真的沒有出路嗎?難道人性真的本惡,必須以法約束嗎?


    心念及此,孟軻大大地不是滋味兒。身為天下名士,一派宗師,若不能在此實行自己的政治主張,若巴國不用自己地王道仁政施政,那麽自己在巴國就是寸功皆無。所謂宗師也好,名士也罷,自然也就黯然失色了,還有何麵目居於上卿議長之高位?象他這樣赫赫大名的宗師人物,若大計不被采納,厚顏留在巴國享受高官顯爵必然令天下人恥笑……


    在龍鋒巡視的三個月裏,孟軻日日都在琢磨這巴王的真實意圖究竟如何?反複思忖之後,孟軻決意等巴王一回江州便立即晉見。而後再決定自己的去留。


    三月之後,龍鋒巡視完畢,回到了江州。


    孟軻得到消息,竟是片刻也坐不住了,好容易挨到天明,便吩咐弟子趕出那輛巴王特賜的青銅軺車。車聲轔轔的朝江州巴王地寢宮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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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鋒這些年雖然再沒有機會自己親自上陣了,但這晨起練劍的習慣卻一直堅持下來,一是自己喜歡,其二也是活動筋骨。這次從外巡視回來,鞍馬勞頓,早上起得遲了些,雖說已經是卯初時分,時辰晚了些,但由於這天不是朝會,所以龍鋒仍然往後花園的人工湖畔練劍。


    龍鋒的劍尚未練完。便聽得孟子請見。於是立即收劍迎了出來。尚未走出湖邊草地,就看見高冠大袖的孟子已經快步而來。迎麵就是一躬,說道:“臣孟軻,參見君侯!”


    “孟老夫子乃是巴國客卿,客卿者客人也,巴虎本當執弟子禮,老夫子以後不必稱臣,來!來!來!請到這廂落座。”龍鋒笑著迎上去,伸手請孟子往湖畔的涼亭就坐。


    時值初夏,湖畔涼風席席,涼亭四周的草地綠油油的,亭內光滑地青石案上內侍們迅速的擺上茶水,龍鋒笑道:“這次巡視完畢,便有時間聆聽老夫子的教誨了,不知老夫子可否願意收巴虎這個弟子?”說著便雙手端起茶盞一敬。


    孟軻一聽便覺得有門,心思一動,說道:“君侯如此平易近人,禮賢下士,老……老臣欽佩之至。”


    龍鋒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六年多了,自從重建江州之後,為了吸引學者士子來巴地,前些年,但凡有士子來江州,他是一律親自接待,在和這個時期的士子學者的接觸當中,龍鋒對他們的秉性做過一番揣摩,知道這些士子一個個自尊心都極強,對國君地待賢禮遇也極為看重,更喜歡國君移樽就教,一般不會急迫的獻策並敦促國君實施。如若要切入正題深談,就要自己主動。


    在巡視各縣的三個月當中,龍鋒也經常考慮到孟子的問題,也一再思索過王道仁政在這個時代行不通的根本原因。諸多問題似乎有些眉目,但覺得自己還是沒有琢磨透,此時倒也是想真心請教。於是,龍鋒誠懇的向孟子請教。


    於是,孟老夫子就從‘為人之本’開始說起,隨後又談了,仁義國之本、禮者國之本…….等等,洋洋灑灑的說了兩個時辰,最後才總結性的說了,尊賢而霸!仁者無敵!


    這些話聽起來都十分的有道理,隨後,龍鋒又問孟子一些具體的實施辦法,如何設置激勵獎懲,如何改革工農經濟,如何富國強兵等等,孟子就有點答不上來了,隻會說:不能學春秋無霸那樣行霸道以力服人,而是應該行王道,以德服人。


    此時龍鋒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儒家學說究竟是怎麽回事,作為一個理論。一個大綱,一個願望,儒家思想都是好地,但是用之治理國家,未免就有些幼稚可笑。明白了,想通了,也聽了一上午地課。龍鋒對孟老夫子的學問還是誠心佩服,但他也不想再問。也不想拿自己後世地一些現代思想與孟老夫子辯論,一是擔心老夫子無法理解,其二是心想自己要真辯論起來,估計也不是這老夫子的對手。


    但作為國君,龍鋒也不想在此等大事上含糊,無論如何,這老夫子也是自己所尊敬的一個長者。龍鋒也不想敷衍他,所以必須要給老夫子一個明確的答複。


    “孟老夫子所言甚是,王道仁政確實是一個理想的國度。”龍鋒首先明確地肯定了他的地主張,隨後話鋒一轉,說道:“然則,當今天下大亂,諸侯之間混戰不休,戰國之間誰都想稱霸而王。眼下的局麵是落後要挨打。被動要挨打,弱小要挨打。若要實現老夫子的王道仁政,首先得要保證自己能在這個混亂的局勢下生存才行,老夫子以為然否?”


    看著孟子驚訝的目光,龍鋒微笑著繼續說道:“老夫子傳道、授業、解惑多年,桃李滿天下。可否聽巴虎說說心中的疑惑?”


    “老臣洗耳恭聽!”孟軻沒料到這巴王話鋒一轉,心中是驚喜不定,倒真想聽聽巴王究竟是做何打算。


    “人性的善惡,這個話題失之太虛,雖說巴虎弄不明白,但我寧願相信誠如老夫子所言-------人性本善。當前巴國地首要任務就是在這亂世之中求生存,而求生存之道,首先就是要增強國力,而國力的基本因素之一,就是要大力發展生產。而人是有惰性的。所以就需要有一個激勵措施來鼓勵人們生產。當然,在這個過程當中還需要輔助以必要的教化。誠如老夫子所言。小惠不足以治國,因此,巴虎一直思索的是如何才能讓百姓真正的長久受益。”說到這,龍鋒輕聲的一笑:“巴虎不敢自稱賢能,雖說眼下尚不昏聵,但長久的清醒卻是任何人都無法保證地。因此,我們需要有一個法律條文來約束,隻有這個法律,可以淩駕任何權利之上,不僅是百姓,就是國君也必須遵從。隻有如此,才能保障國家機製永遠的朝著一個方向前進,不至於偏離軌道。也隻有如此,才能無限的接近老夫子所言的理想國度,老夫子以為然否?”


    孟軻凝神細聽,雖說不能完全理解巴王的意思,但不知不覺間對這位年輕的君侯生出了一股朦朧敬意。他在列國周遊了數十年,接觸地國君各式各樣的都有,其中也不乏勤奮聰穎明君。但隻要談及國情國事,大都不甚了了。即或是天下公認的強悍君主魏惠王與齊威王,不是無丞相不談國情,就是隻喜好聽稱王稱霸之事。如巴國君侯這般對治理國家有自己明確方向的國君,可謂是絕無僅有!


    “孟軻願聞君侯對待我的治國方略?”孟子絕非尋常之輩,他要徹底弄清這個巴國君侯的打算。


    “以律法治理,以仁德教化。”龍鋒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涼茶,問道:“老夫子以為如何?”


    這樣的說法,孟軻還是第一次聽說,如此看來,這個年輕的巴國君侯竟然想將一直冰碳不能同爐的儒、法思想揉合為一,心中確實感到驚訝。中原各國與天下士流,都想當然的認為巴國之所以漸漸地從西南崛起,變法維新是不錯,還定然是行苛政施虐法,橫征暴斂,否則何以有錢重建江州?訓練新軍?鼎定西南?誰又能想到,這巴國竟然能在讓利於民地同時還極大的增強了國力,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各國變法中最為頭疼的氏族阻力,使方方麵麵都從變法之中獲取利益。


    國讓利於民、民忠心於國,這看似簡單的方法,細細琢磨竟是何等的大胸襟、大手筆。儒、法合一,將這兩種南轅北轍的理論揉合一起,孟軻不敢想象,但他又不能否認巴王說得有一定的道理,此時他心中隱隱覺得自己在這裏是多餘了。


    龍鋒見他出神沉思,以為這個以雄辯博學著稱的大宗師,正想著如何辯駁,於是坦率的笑道:“老夫子認為有何不妥,但請直言。”


    “君侯何出此言?”轉瞬之間主意拿定,定要來的從容,去得瀟灑,於是孟軻站了起來,一拱手笑道:“君侯所思,孟軻以盡知,老臣告辭!”


    龍鋒聞言一怔,覺得老夫子這話也太突兀了,問道:“老夫子何得匆忙?如何教化人心向善的具體事宜,正要與你共同計議!”


    “君侯定策在胸,何用孟軻多言?”說完,竟大袖一揮飄飄然而去。


    當日傍晚,內侍稟報:“孟老夫子封印離開江州,臨行留下書簡一卷。”


    龍鋒打開竹簡,寥寥數行:孟軻以無老驥雄心,請君侯勿忘聖德如風,仁者無敵!孟軻拜辭。


    龍鋒看罷,不禁一陣悵然,可惜走了這麽個會講故事的好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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