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也沒來活。


    次日一早,陸言出門,往天橋底下去了。


    昨天聽林月霜閑聊起來,說京城新來一批建州變戲法的師傅,其中還有個訓西洋斑點狗的。


    他心說去瞧瞧,印證一下自己的猜測。


    這邊到了天橋根,遠遠就能聽見叫好聲,裏裏外外也圍了不少人。


    沒事經常來天橋底下溜達的,大多是燕京城的市井階層。


    尤其是附近的生意戶,賣肉買菜的,趁著沒生意的空隙,得空就蹲坐在牆邊聽聽曲、看看戲,反正離自個攤子也不遠,有生意上門吆喝一聲就過去了。


    像是有些身家的富老爺,人家都去勾欄戲樓聽書看戲,根本不來這種雜亂地,也就底層老百姓,閑了擱這湊個熱鬧看個樂。


    戲樓裏有堂倌斟香茶,天橋邊也有不少實惠親民的茶棚。


    這不,陸言尋摸一茶棚,要了碗茶吃,順道和同桌幾位搭上了話。


    “幾位爺們,聽說這戲班子是關外來的?不是說關外的來京城一律視為建奴細作麽?”


    “嘿嘿,人家有官府的批文,不然你以為這進城之後衙門一點動作都沒有?”


    一名瘦中年咧嘴一笑,陸言聞言點頭,確實在理,如果這幫人真是關外來的細作,那官府不可能放任其在天橋這麽折騰。


    當然也不能排除這是衙門和廠衛在釣魚的可能性,畢竟當初五少主也是在全武行上耍完威風之後,才被到處追緝。


    三兩口喝盡一碗茶,陸言起身,這才擠進人群,一睹這建州戲法的真容。


    方才他在茶棚裏的時候,一直借著八方聚音法關注著人群裏邊的動靜呢,還是聽見有人一句“那狗又上來了”,這才趕緊進來看看。


    陸言靠近一瞧,嘿,果不其然,一個老頭牽著一條狗上來了。


    隻不過狗的色兒並非他所想的黑白相間,而是真就白底黑斑,像極了西洋斑點狗。


    老頭也不是當初那老瞎子模樣,居然鶴發童顏,眼珠子炯炯有神,還有那麽幾分仙家風骨。


    “得,看來是想錯了,不是當初那一人一狗!”


    陸言心底苦笑一聲,想想也是,畢竟人家這戲班子關外來的,當初那五少主也是關外建州戳腳翻子拳的門人,你那會還放狗咬人家來著。


    這老頭要真是當初那老頭,還能跟關外的人混一塊?沒看見邊上就蹲著一個老頭拿著煙杆麽,陸言可是一眼認出來了,那就是攔麵叟。


    他正想著呢,就聽見旁邊有倆爺們閑聊,說的正是這老頭和狗。


    “哎,聽人說了嘛,這狗可有意思,你說啥它都反著來!”


    “怎麽個反著來的法子?”


    “就是你讓它坐下,它非兩個蹄子立著;你讓它立起來,它偏偏坐下。”


    “嘿,這不欠打麽?”


    “......”


    陸言在旁邊把兩人的話都聽進去了,他忽然想起,當初那個太白,好像就是老瞎子讓它咬人,它跑過去蹭人腿腳,結果看準時機把人根兒給斷了。


    這邊的訓狗把戲也開始了,隻見老頭低喝一聲“太黑,臥下”,那狗兩個前爪直接離地,立起來作揖。


    再一喊“太黑,起來”,那狗直接臥下了。


    有的人看著硬了,拳頭硬了;有的人瞧著狗跟人對著幹,覺著新鮮,看著還挺樂嗬。


    陸言倒是覺得沒什麽,就是這名字和手法怎麽聽著瞅著這麽眼熟呢?


    太白?太黑?


    揣著滿腹狐疑,他決定催動望燈術瞧瞧,結果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在望燈術的視角中,本來仙風道骨的老頭,驟然變化成一名瘦小的瞎子,望見圍觀群眾拋來的銅板,呲著大牙笑著,一臉財迷樣。


    再看那狗,好家夥,一張臉和四條狗腿都是白的,剩下才是黑的,活像前世的二哈,這不就是當初全武行把那攔麵叟給咬了的狗嘛!


    這兩位膽真大,把人家門人弟子咬了,如今還混入了對方的陣營,真就是燈下黑?


    陸言有些感歎,但他更驚異於這一人一狗竟然能變化樣貌,聲音氣質都變了,要不是還記著老瞎子訓狗的習慣,他都差點看走眼了。


    這人能變化樣貌就算了,關鍵是這狗也能......


    算了,隻能說天下奇人多吧!


    陸言也收了神通,靜靜看著老頭和狗表演完,滿著喝彩和銅板下場。


    畢竟人家能變幻身形樣貌乃至氣質,他可做不到,這足以說明人家有非凡的手段,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反正沒仇沒怨。


    但不知為什麽,那狗下場的時候老扭頭,好像是在看自己。


    花式訓狗表演完了,下一個節目上了,空碗來酒。


    隻見一個大漢扛著一張木桌上來,隨後一個戴著圓氈帽的八字胡先生,端著兩隻大小一樣的白瓷碗登場了。


    這八字胡先生一上來,先碗口朝下抖巴兩下,諸多爺們一看,嗯,確實裏麵沒酒,都是空的。


    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就見著這位先生先把一隻碗朝下那麽扣著,另一隻碗仰著放上麵,然後突然拿起兩隻碗,又那麽抖巴兩下。


    這回甚至還繞著圍觀群眾走了一圈,大家都見著了,空的。


    緊接著先生又轉回桌邊,把兩隻碗再如剛才那麽擺著,結果在端起上麵這碗,謔,真灑出酒水來了!


    平日裏天橋沒有這種有難度的戲法,老百姓那看著也嘖嘖稱奇,一高興,兩個銅板一丟,賞錢就有了。


    陸言倒是通過望燈術,把這把戲看了個通透,無非就是最開始扣底下那碗,有一層透明的格擋玩意,剛好把裏麵的酒水擋住不讓流出來,觀眾表麵也看不出來。


    然後這扣起來的碗底下還有個細木簽,方便取碗,往後趁著轉完一圈回桌那會,把兩個碗倒個順序,有水的那隻放上麵,再一去掉透明遮擋,成了。


    變戲法這行當,和前世的魔術很像,講究一個看破不說破,把裏麵的秘密道破,那也就沒看頭了。


    陸言心說這戲法雖然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但對手速要求還是相當高的。


    他本來挺期待後麵還有什麽有意思的戲法,結果空碗來酒之後,就是什麽胸口碎大石、吞劍、吐火之類的保留節目,俗活,也就沒興趣了。


    回到刻碑鋪時,已經是黃昏的末頭了。


    今天殯葬司派了活,碑文就放在門口。


    傍晚,點火上燈,開始刻碑。


    三下五除二刻完碑,碑林圖現,生平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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