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這邊喊完,轉頭就來到運河邊,混在人群中靜觀其變,看看衙門的人是否會來。


    按他的想法,知道賀宏福死於瘟疫的人不多,甚至是很少,前半句話提高了消息的可信度。


    京城衙門要是足夠重視這大頭瘟病,得到消息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派人過來探查。


    可若是人家壓根不重視這疫病,反正陸言是盡力了,隻能說京城該有這一劫,他倒是不怕疫病,但是不少燕京百姓可遭殃了。


    還好,沒讓陸言失望,約莫小半個時辰,一群身穿差役製服的人,氣勢洶洶地從遠處走來。


    “讓開,京城衙門辦事,閑人回避!”


    兩名官差開道,為首的吏目乃是京城府尹,身後跟著一群腰佩繡春刀的廠衛。


    陸言在人群中,還瞥見當初在賀宏福生平中見過的太醫院老院正,把這位都請來了,看來是相當嚴肅地對待這事。


    “喲,幾位官爺,這什麽事啊,這麽大陣仗,咱們這都是小本生意。”


    一位老鴇迎上去,搖著團扇問道。


    “讓船上所有人都下來,你們幾個,上去幫忙,把人都給我帶下來!”


    “是!”


    幾名官差領命,撞開老鴇衝上船,頓時間,船上喝罵聲和尖叫聲並起,亂作一團。


    “混賬,爾等敢拿我?我乃錦衣衛百戶,當朝正六品命官,放肆!”


    罵罵咧咧聲傳來,一名衣衫不整的中年被扭送下來。


    “京城衙門辦事這般張揚放肆,信不信本官回去到陳千戶那參爾等一本?陳,陳千戶!”


    中年被放開後,正趾高氣揚地數落,忽然見一名身著飛魚服的廠衛走出,一臉冷漠地看著他,頓時仿佛霜打的茄子,“撲通”一聲頹然跪下。


    那陳千戶冷哼一聲:“京察在即,爾等卻不以身作則,反而來此煙街柳巷尋歡,實在是不知廉恥,來人,帶下去,省得在這丟人現眼!”


    一群廠衛上前,把中年拖開。


    陸言在旁邊看熱鬧,心說差不多得了,昨天在船上時,他就見過這位陳千戶,摟著一位美嬌娘從身旁走過。


    現在卻是在這數落手下不檢點,不知道的還以為真遇上高風亮節正人君子了。


    就在看熱鬧這會,船上的人都下來集結完畢,一群戴著口罩手套的太醫院的人,上前拿個噴壺噴灑刺鼻的藥物進行群體消毒。


    隨後請出老院正,戴著口罩手套逐一看過,瞧到一位小娘子,腳步一頓,伸手把麵上脂粉擦去,露出細密的小紅腫,連成一片。


    “不錯,是大頭瘟病。全部隔離,送到太醫院去!”


    周邊的吃瓜群眾一聽是瘟病,嚇得集體往後退了好幾步。


    官差廠衛一擁而上,押著從花船上下來幾百號人,迅速前往太醫院。


    陸言心說完事了,正準備離開,突然見著一人昂著腦袋,還往一眾人離去的方向看呢。


    “朱老哥,咱們又見麵了!”


    “哎呦陸兄弟,怎麽哪都有你啊?”


    朱閑一轉頭來了這麽一句,陸言心說這話不是應該我說麽。


    “朱老哥,京城這是鬧瘟疫了?”


    “是也不是,反正在這京察的關頭,出這麽一檔子事,可有的樂了!”


    所謂京察,就是對於京城所有官吏的考核,每三年一次,今年又輪上了。


    朱閑咧著嘴,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皇上前不久下令,說是要整頓官風,結果京城衙門怠慢,不緊不慢地清查窯子。


    如今又鬧起疫病,還偏偏出在這花船上,嘖嘖,你是沒瞧見,方才走的時候,那府尹的臉都綠了,到時候京察有他受的了。”


    ......


    回到刻碑巷,天色已然不早了。


    陸言剛進巷口,就瞅見林月霜坐在門檻上發呆。


    “喲,最近挺閑啊,以前就沒見你開過門,現在倒是天天見著。”


    林月霜看到陸言走來,一嘟嘴:“這兩天你去哪了,我都快餓死了!”


    “外麵那麽多館子,自己不知道吃?”


    陸言把臉一板,他後悔,自己不應該主動和這娘們搭話,就應該無視,然後默默走過去。


    “嘿,你也就這兩天清閑清閑了,再過幾日,等到京察,有你忙的!”


    陸言眉頭一挑:“怎麽說?”


    林月霜咽下嘴裏的點心,道:“據我所知,京察是每年集中死人最多的時候,也是咱們這些人最忙的時候,有‘三批’之稱。”


    陸言問什麽是“三批”,林月霜這才娓娓道來。


    所謂“三批”,是民間叫法,殺一批,病一批,吊一批。


    殺一批,就是京察那幾天,皇帝親自督察,一批不檢點或者貪腐的京官,其中罪大惡極者會被殺頭,這叫殺一批。


    病一批,就是京察前夕,一群心中有鬼的官員生怕自己被查出來把柄,活生生嚇得害病,最後病死。


    吊一批,和病一批有點像,還是一群不法官員生怕自己的那些破事敗露,終日惶惶不安,最終選擇上吊自殺。


    陸言心說好家夥,大宣朝的官員以死謝罪,前世的官員則是懺悔椅上的“三個對不起”,有異曲同工之妙。


    ......


    回到自家鋪子,發現這兩天並沒有碑文送來,也不禁長舒一口氣,林六爺應該沒發現自己怠工。


    默念養氣心經,修煉一夜,第二天一早,陸言又出門了。


    來到一家書館,買了幾本關於陶朱之道的書籍,扭頭就去找藍顏新。


    跑來廣和樓找人,由於衣著太過寒酸,人家都沒想讓他進去,結果直接半兩碎銀讓其乖乖傳話。


    “藍顏新,有位先生找你。”


    “先生!”


    “出來說話。”


    陸言把藍顏新帶到隔壁巷口,把幾本書遞給他,囑咐道:“這些書,務必熟讀,都是關於經營之道的書。”


    隨後又塞給他一兩碎銀:“拿去吃些好的,收好,莫叫他人瞧見了。行了,回去吧。”


    “謝謝先生!”


    藍顏新滿心歡喜的離開後,陸言又跑到對街,豪擲五百兩銀子把那掛售的鋪子盤了下來。


    路上,行人們都在談論,運河上的遊船畫舫查封,甚至運河兩岸的航運都開始戒嚴。


    京城之中,隨處可見提著噴壺戴著口罩手套的太醫院的人,大街小巷噴藥消毒。


    大頭瘟病源自滇南大理府。


    這是隻有陸言知道的線索,雖然不清楚和楊英龍是否有關聯,但是他這一次通風報信救了京城,讓京城傷亡減到最少,咱也算是做了件大好事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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